看地上身影应该是个成年男性。
就像猫抓老鼠的游戏似的,她步履变快,那人也加快;她慢了点,那人也悠然放慢,甩脱不掉。
恐惧读着秒,疯狂蔓延。
钟盈眼一闭横了心,双手抱起装课本的包,发足狂奔,只管往小巷的尽头跑。
背后那道嚣张又恶劣的笑声在深巷里回荡。
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只知道拼命向外跑,直到飞快穿过街道,回到熙攘欢快的人群中,重新见到如织的车流,钟盈这才找回一丝心安,撑着颗行道树剧烈喘.息咳嗽。
在那之后,钟盈再也没走过弄堂深巷,连夜路都怕,这种恐惧还一直保留到出国后。
留学生独来独往的时刻也很多。即便她住在伦敦治安很好的富人街区,如果晚归,她还是会忍不住四周观望,甚至有时候打开前置镜头装作自拍的样子,确认是否安全。
典型的精神高度敏感。
对此,钟盈也承认自己谨小慎微,很怂。
那没办法,到现在,钟盈还能回忆起做决定要跑的前一秒,她是如何听见自己心脏飞快怦怦乱跳响在耳边,背后爬起层层战栗的感觉。
所以,如果说上次见面只是尴尬。这次,梁致是真的惹烦了她。
推开小咖啡馆门时,钟盈瞥见玻璃上那抹追随过来的身影,不禁冷声斥:“……你真是神经病。”
“不是,盈盈!”
梁致急道:“你就不好奇你爸当年知道的那些,是从哪儿来的吗,真的就那么巧吗?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你别这么喊我,”钟盈侧过一点脸,安静道:“而且我也不好奇。”
实际上梁致说的这个,她当初的确不解过。但那时候,钟轼面前完全不能提“梁致”二字,她自己默默把认识的人想了一圈,想不出答案,也就只好作罢了。
再后来,连梁致这个人钟盈都丢开了,这之中细枝末节的隐密,就更不放在她心中了。
钟盈说完,就自顾自进去了,不再理他。
下午五点左右,咖啡馆内左侧点单排了两人,取餐处也有聚成团说笑着在等的女生,生意很不错。
“……喵耶真的好帅。”
诶?谁帅?
梁致么。
钟盈耳尖,没错过那群女孩子低低的喟叹:“要是我们早两年进明大,还能多审美两年,唉。”
“就是就是!”
看来说的不是梁致。
店里排除了他,就只剩站在她前面点单的那位了。
看背影,颀长身材,肩宽腿长,的确是帅哥的长法。
……而且似乎还有点熟悉。
钟盈正思索着,就听店员小姐姐笑眯眯问:“同学,你要喝点什么?”
“噢麻烦给我一杯馥芮白,谢谢。”
“不客气。”
店员小姐姐还附赠她一个“我懂”的调笑眼神,大概率以为她也是看前面这位出神了。钟盈心下好笑,这位难不成是明城大学公认一景嘛。
她正低头点支付宝,前面那位“移动景观”居然先抬起手机出声,疏淡清晰:“……我付吧。”
钟盈:“!!”
怎么是他。
不对,也的确,在这里碰见他没什么奇怪的。
见钟盈神色微怔,不太认识前面那人的样子,梁致显然会错了意:“不用,我付吧。”
那人理都不理,支付宝“滴”的一声,提示付款完成。
他白皙修长的手抓握着手机,此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冷静禁.欲。
“师妹容光焕发。”
那人侧身,淡淡笑说。就在这回首一刹那,钟盈都能听见旁边几个女孩子的低低赞叹。
这是曲有误,周郎顾嘛。
她忍不住也笑:“师兄风采依旧。”
梁致:“?”
钟盈原本是宁愿撞见鬼,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碰见熟人,但见是他,倒放心许多。
一是关系很不错。
二是这人性格冷淡沉静。就是天大的八卦丢他面前,除了女朋友外,怕是他谁也懒得告诉。
他叫靳骞。
出自明城大学医学部临床八年制,也是钟轼门下最最倚重欣赏的年轻学生。
关于这位靳师兄的传奇经历,钟盈听过一箩筐。从高考状元放弃经管,第一名压进医学部,连年绩点第一。
到他犹如芝兰玉树,生的极好看。人又很内敛深情,除了那位初恋即一生的女朋友,别的姑娘,一概进不去他眼里。
同样的性格安静,见过这位本尊后,钟盈倒很能和靳骞相处的来。
不仅如此,钟盈还把他那位软甜萌的女朋友给骗到手了。
那回有次师门聚餐,学生们都带了夫人女朋友,顾秋容出差去了,钟轼只好领着女儿去凑个数。
只没想到遇上钟盈,高岭之花的靳骞也有挫败的时候。
谁让他女朋友蓝烟看钟盈的眼里,就差飘满小星星了。
“我喜欢的男生和女孩子果然都是同一个款式的,这这这,真是。”
蓝烟微皱着眉,拉着钟盈的手左右端详,最后喃喃道。
靳骞:“……”
“宝贝,”钟盈嫣然一笑:“你是说智商同款吗。”
蓝烟很乖的猛点头。
靳骞:“……”
总之,别的师兄还会客客气气喊她一声“师妹”,就靳骞和她年纪相仿,平时一直指名道姓的。有时候气她霸占自己女朋友,还会冷冰冰指名道姓。
今天这声师妹,太反常了。
难不成他背后长眼睛,看出什么了?
钟盈的猜测很快被印证了,靳骞从取餐处取了两杯咖啡,递给她一杯,完全忽视梁致的存在,说:“我也刚从林荫道走过来。”
果然。
钟盈手微微一抖,有点羞耻。
片刻安静。
钟盈和靳骞都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准备打破沉默的是梁致,他刚动了动唇,话题生生就被靳骞截住了——
“我前些天看见医学部推送了。你先生的确很厉害,也近十年没有大陆学者登上那个台子了。”
靳骞说完,视线不动声色从她脸上划过,不耐也麻烦。
意思很明确: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话题,剩下的,你就自己发挥吧。
“那个呀,没想到还能引起学神瞩目,”钟盈笑容标准,眼珠一转问他:“对了,你怎么也在这?”
靳骞:“我今天也打卡,继续教育。”
“……那不应该都差不多五点半结束吗?”
“我昨天上的大夜,今天太困出来买杯咖啡,还要回去。”
靳骞仿佛第一次发现钟盈脑袋如此灵光,淡淡扬眉道:“医学部那栋你能找到吗,顺路一起?”
钟盈一口咖啡含在嗓子里,“……我找不到!”
这简直完美。
甩脱梁致,还不用见陈青安,她怎么可能找到。
就这样,梁致被自带冰冷气息的两个人隔离了整场,硬是一句话没插进去。结果,人家还达成共识,要去见她丈夫了……
他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个人,但现在底气还不够,还不是时候。
梁致心道,他总会找到证据的。
所以他真的只是想跟着钟盈他们,从后门出去然后离开。
不是本校学生,这路梁致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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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谁也想不到,谁也没准备好。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这句歌词此时用在这两个暗暗较劲多年的情敌身上,分外贴切。
他们显然认出了彼此。
对这个横刀夺爱,夺去他心尖明月的男人,梁致恨到眼眶发红。他不明白,当年她连和自己确定关系都犹豫不定,怎么就、怎么会甘愿嫁给另一个人?
他年少时的梦,差点儿就属于他了,最后居然……降落在他人怀中。
当年,钟盈要结婚的消息传来,梁致怎么都不肯信,怎么都不。
可对梁致吧,陈青安已经不想去数,自己到底有多嫉妒了。
初恋总是难以忘怀的,陈青安明白。
所以,他连表现出来都不敢,生怕他的在意,反而引的钟盈重拾起那片记忆。
可这不代表,梁致可以在他学习工作最熟悉的地方,去纠缠他的妻子。
这是挑衅。
明目张胆的。
图书馆后角那一排枯萎的蔷薇架,人烟稀少。
没错,就是上次他们在夜色中拥吻的蔷薇架。
可压根没空给她羞涩。
钟盈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劝陈青安,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斜坡上,梧桐叶落了一地。
安静到连钟盈鞋尖踩上去脆脆的响声,都清晰可闻。
“陈先生,久仰。”
梁致向来词锋利落,当先不慌不乱,昂着头问候了声。
陈青安恍如未闻,只是清淡平静,弯着唇笑:“好久不见,靳骞,做住院医辛苦吧?”
钟盈心中却警铃大作。
陈青安这个人,越是生气就越是斯文,她是知道的。
“陈师兄关心,是挺刺激的。”
靳骞也一扯唇角,配合道。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不好收场,就不知道……会不好到哪个地步。
啧,这个钟盈,还挺会惹桃花债的。
陈青安一来,麻烦自然归他管。
靳骞表情淡漠,心里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劝都不劝。
不怪他,也是陈青安在他周围,口碑太两极分化了。
老师做岳父的,欲言又止。
魏微师兄成天唉声叹气。说交上他这种深沉腹黑阴险的朋友,简直是倒八辈子霉。但说归说,又总忍不住去找他玩。
至于这个钟盈么。
她总说,自己嫁了个温和清朗,成熟体贴的丈夫。
凭他再聪明的脑袋,也想象不出这人到底有多奇妙,才能评价两极分化成这样。
陈青安这个样子,穿着质料柔软的深灰大衣,眉宇间笼着温润书卷气,一丝肃杀也没有,活像个与世无争的中文系讲师。
他就真的,对情敌也很温和有涵养:“你叫梁致是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学不好父母师长教的道理呢,其实也没关系。进了社会,自然有人会教育你。”
梁致不明就里:“什……”
他的话连音调都没凑齐,就被狠狠卡在喉咙里。
就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甚至连过程都看不清——
陈青安一把提起他的领带,反扯,柔术裸绞不过三秒,梁致就头晕眼花脱了力。
陈青安见机轻飘飘松手,哐当一声闷响,他重重斜摔在地,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窒息感过去后,梁致仰躺着重见天日,只见陈青安神色倨傲,居高临下怜悯望着自己。
“……看见了吗?”
陈青安拂去指尖尘灰,嗓音冷静优雅:“这就是纠缠别人.妻子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第一个打架的楠竹,居然不在校园文,是个29岁芳龄的成熟男性(。
今天说休息,实际上没休息到,还没够6k,明天继续多更。
都过去一年啦,靳骞哥哥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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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是谁说嫁了个温和清朗, 成熟体贴的丈夫?
八风不动如靳骞, 也不禁侧目望向钟盈。
钟盈就……还没从心神巨震中缓过来, 犹自懵懂。
相知那么些年, 她自诩,陈青安是什么人还是了解的。他这人性格里是有腹黑桀骜的一面,但待人接物的教养和温柔脾性是浸在骨子里, 改不了的。
要不是亲眼目睹, 打死她也不敢信, 陈青安会做出在校园里动手打架,啊不对,准确来说是单方面殴打别人这种事。
疯了么这是。
但冷美人不是白称的,内心慌的要命, 表面还是要装的云淡风轻, 钟盈反问靳骞:“这双眼看透太多会有什么结果,学神你知道吗?”
“知道。”
“光天化日, 你总不能灭我的口吧, ”靳骞比她更淡定, 还追加善意提醒:“我要是你, 就先想想怎么收尾。”
对噢!
……梁致还瘫在地上呢。
陈青安那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钟盈压根看不清,更不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只是梁致挣扎了半晌,也勉强坐在一地梧桐枯叶里,站不起来。
陈青安当然不可能去管他,钟盈不愿意画面发展的更狗血, 不想也不敢管他。
这时候,堪当大任的当然就是靳骞。
但他显然不像是乐于替人收拾烂摊子的人。
冬日天寒,图书馆后角虽然人烟稀少,可过路也有零星学生。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围观。
“……商量一下。”
钟盈轻咳了声,还没把后面半句说完,靳骞风衣翻滚,已经安静站到了梁致身侧。
靳骞伸臂,梁致听他“陈师兄”的喊,以为他们蛇鼠一窝,沉默挥开。
只是没想到,这个英俊淡漠的年轻人,行事风格更是淡漠到底。
靳骞按在他肩上,不由分说施力一带,彻底把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这时候眩晕脱力是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