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盈点点头噢了声。如果说当年老爸有理由瞒着他,到如今,也没必要了。
而且,本身也没什么可隐瞒或是质疑的。
不管老爸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既然不假,钟盈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梁致要这么在意,紧抓着不放。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可又总缺了一环似的,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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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
因为偌大的平层,三百平米,就住他们两个人。开放式客厅连着落地窗,四方江景全包围,夜晚建筑灯光璀璨,更是辉煌。
这么宽裕的空间,钟盈和陈青安完全可以继续沉默,各占一块。
钟盈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就可惜,她现在……还挺需要陈青安帮助的。
佩戴过隐形眼镜的人大概都懂,越柔软轻薄的镜片,戴进去越容易,摘出来反倒越难。
钟盈有两百度近视,又懒得去弄护理液眼镜盒那些,更怕清洗不干净。
加上一直要集中精力工作学习,普通美瞳类的隐形透氧率太低,角膜长期缺氧,既危险也不舒服。所以她平时戴的多是硅水凝胶的透明日抛,虽然价格不菲,但真比美瞳好太多。
从前,在美妆博主还引不起品牌方注意时,那会儿有不少博主靠和美瞳代购合作,赚点小钱。
当然也有人找过她,但钟盈从没参与过。
原因很简单。当年她长途飞机回国,没休息好落地就被姚雪风她们拖去玩。女孩子嘛都爱漂亮,在机场盥洗室钟盈翻出副美瞳戴好,上高速不过闭眼眯了一小时,再睁开时眼里就布满血丝,红的跟兔子似的。
玩是肯定没玩成,还折腾到了急诊,被医生一通谆谆教育。
隐形眼镜实际上是种医疗器械,不能光顾好看,也不能随便戴。
后来,钟盈就乖乖的戴高透氧的硅水镜片,美瞳那些,出去玩或是偶尔配合妆容才用。
钟盈现在就是,右眼的隐形已经摘了。
可左眼里掉了根细长的睫毛进去,取不出来不说,隐形镜片还偏偏牢牢贴合在那儿,怎么都取不出,生涩刺痛,视线也模糊。
找陈青安帮忙?
呜……又有点拉不下脸。
没让她失望的是,陈青安很快踱过来,问:“……怎么了?”
倒也不是她和陈青安,真就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
而是感应式水龙头不停被她感应开,水声哗啦啦,算是变相的SOS信号,从外置的洗手间传出来。
钟盈心说,这家再大到底就一层,也寂静。陈青安这人也算耳聪目明,总能听到的吧。
哼,听不到的话,大概她今晚都不会理他了。
听见他的声音,钟盈一团乱麻的心情松了许多,语带抱怨:“我……被隐形彻底卡住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雾蒙蒙的,鼻尖也微微泛红,格外柔弱堪怜。
陈青安低头一看,心里更是溃不成军,他默默洗干净手,刚抬到半空,还没碰到她眼周,钟盈肩就一缩。
“……呜,不行!”
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不论什么靠近都忍不住想躲,但钟盈又被卡的实在难受,语气已经不自觉近乎撒娇呜咽:“我也没办法,我怕。”
“你怕什么?”
陈青安反问她,忍不住笑:“放心好了。多灵巧我不敢说,但摘个隐形我还不会翻车。”
“就这角度不对。”
他比她高了不少,除非她乖乖仰着脸不动,不然怎么下手。但经验告诉陈青安,不论是患者还是妻子,一般都不会是乖乖的,于是他温和建议道:“要不去客厅,你躺在沙发上,我帮你摘……”
陈医生表示,那个角度他最熟悉也最擅长。
钟盈唇角一抽,还有点畏惧:“不、不了吧。”
她又弱弱补了句:“……这儿镜前灯多亮,就在这吧,我保证不躲了。”
“不是,”这次陈青安是真疑惑了:“你到底怕什么?”
心一横,钟盈飞快道:“拜托,谁不怕牙医啊?你就没被拔过阻生智齿,躺在牙椅上动又不敢动,被小细针刺刺痛痛戳麻药进去,锤子砸又是老虎钳拧的,把这牙拔了,先是脸肿成胖子,然后流血抽痛一整个晚上……”
这怨念深到,陈青安一时都不知道反驳什么了,神色微怔:“你还别说,我真不知道。”
“我的智齿就不是阻生的,实习轮转到颔面外科的时候,老师顺手就给我拔了。”
什么运气啊这。
她四个智齿,三个都是阻生,还有缝了针要拆线的。
钟盈默了默,淡道:“有人说,假如医生是白衣天使的话,你们牙医就是白衣恶魔。”
“谁说的?”陈青安冷哼。
钟盈清脆道:“我爸。”
陈青安:“……”
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他失笑,皱起眉道:“我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难受了?赶快,就这样仰着,不动了。”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陈青安轻声叹。
显然他是对钟盈的自控力彻底不信任了,索性左手捧着她脸,让她视线往上抬,只用右手指尖轻轻一搓隐形的边界,就把那片淡蓝的薄片状物捻了出来。
眼前瞬间清明。
她没忍住,喟叹似的轻轻啊了声。陈青安听见,越发好笑:“呆子。”
那声音过分的包容宠溺,钟盈脸颊热起来:“……你才呆子!”
“好好,我是。”
陈青安唇边笑意更是藏不住:“你就把那根睫毛给忘了?快闭眼。”
对噢。
钟盈乖乖合眼。
“转一下,睁开。”
还是不行,“那再闭一下。”
好几次,反反复复。
最后钟盈也笑:“……到底好没好啦!”
有什么羽毛般轻轻刮拂过眼角。
钟盈睁开眼,眨了眨,果然不适涩痛全消。
“好了。”她说。
没人答,下一秒,听见他隐约的笑,然后唇瓣就被俯身吻住了。
热热软软,乌龙奶茶布丁味道的。
他总喜欢这样铺天盖地,温柔的吻她。可这次又和以往不同,细细深深的吮,急切又格外小心翼翼,像是想证明什么,又或是在致歉。
……
半晌,一吻终了,两相对视着。
钟盈呼吸还是乱的。
这一秒,又仿佛听见自己浑身从上到下,四肢百骸血流滚烫复苏,心跳叫嚣着坠落。
镜前明灯,何及他耀眼。
……这就是喜欢吗。
即便他做了那么离经叛道的事,即便他还没给自己一个解释,可还是会不受控制,融化在他眼中。
嘴上说讨厌,心里早就悄悄原谅他一百次了。
钟盈不由直了直脊背。似是这样就能在陈青安面前,多几分底气似的。
-
两个人都有情绪。
夜里,他们做的也格外凶。
陈青安向来承认,钟盈是教人甘愿散尽千金哄一笑的长相。
而且他更承认,自己是个凡夫俗子。
让这样冷淡清澈的人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躺在他怀中,从柔润舒展到脱了力的战栗,红唇微张,最后连眼神都失了焦距,彻底被他掌控。
某个时刻,陈青安伏身,低哑问她重不重。钟盈死死咬着唇不肯说,美甲上的小碎钻在他背脊划出一道红痕,终是受不住,闭着眼求饶似的,低低哼了声。
她的低.吟轻柔破碎,她的侧脸娇慵无瑕。
此情此景,谁不愿牡丹花下死。
-
良久,风.流云散。
贤者时间这个词,真不是白来的。
收拾好再躺下,钟盈身心俱疲,内心空茫一片。除了睡意渐浓外,完全无欲无求。
身后温暖熟悉的怀抱更深的覆上来。
“……干嘛。”她嗓音干涸,想用手肘撞开他些,却又被一寸寸圈紧。
“盈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陈青安说着,温热气息洒在她颈侧,痒痒的。钟盈咽了咽喉咙,反问他:“你真的应该和我道歉吗?”
“那是公众场合,是高校。你怎么也是医学部的兼职讲师,就不是,因为上次的宣传片,你也是有影响力的人,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钟盈只字没提梁致。
出手伤人是不对,但枉顾别人已婚身份,还尾随人不放,梁致也够欠揍。
这件事可以揭过不提,但钟盈不解的是,陈青安不该是这么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
“就为了这点小事,要搞出这么大的风险,我真不懂,”钟盈深深叹息,不懂陈青安怎么会幼稚成这样,无奈的笑:“你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么?”
陈青安也跟着她笑,“……我只是很嫉妒。”
我只是很嫉妒。
他轻描淡写,用和她说明天或许会降温的语调说着,却在钟盈心里狠狠戳了一下。
“你,”钟盈被这话震的,好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有这个必要吗。”
我、我都嫁给你了啊。
陈青安居然低低嗯了声,应她:“有。”
“我说过,你的过去永远是属于你的,不论是好是坏,都没有错。我没有资格去在乎,更不会拿它作筏子,去和你争吵,这点我没骗你。”
“只要这个过去不要跑到我面前来,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都……都可以接受。但他来了。”
陈青安从身后拥着她,这一刻夜晚的卧室静谧安宁,只有他的嗓音淡淡流淌:
“盈盈,对不起,我的确没控制住情绪。”
他语气认真黯然,重复:“……我是真的很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刺激是下章!
想想作为全文最强音的到来,我忍不住再稍稍甜一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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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陈青安一点一点说着, 安静恳切, 甚至语气中藏不住低落。钟盈认识的他,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 温文尔雅微微笑着的,哪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天他表现出的淡然, 都是如鲠在喉, 生生咽下去的。
何必呢。
再温和包容的人, 碰上这种事,也是有资格醋一醋的。
钟盈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乖乖靠在他怀里不动,听他说完后嗯了声问:“所以我还是更关心, 你的假期到底有没有批下来?”
“……批了。”
陈青安的确有点被她思维的跳跃性镇住, 默了默才说:“之前是因为集中上门诊,又新开了分院要我们轮流去出, 调班麻烦。这段上完了, 婚假说什么也会批的。”
“那, 你怎么都不问我想去哪?”钟盈软软问他。
这话就问的非常贼喊捉贼了。
医院里调班请婚假虽然麻烦了点, 但钟盈真想去, 陈青安也不是就完全调不开。关键是他看出来了,对蜜月旅行,钟盈就……不是很有热情。
这的确也不假。
钟盈从来都以为,婚姻这玩意儿,本身就带有赌的性质。区别不过是有人输得起, 有人输不起而已。
她原以为这只是她的个人想法,后来表姐姜琬听说了,直笑:“盈盈,我该说你是迷糊还是太聪明了?要不是眼一闭心一横,昏了头硬要赌,再被家长在背后催着,谁想结婚呀?就保持现状,一直谈恋爱有什么不好?”
“……你和姐夫也是这样?”
钟盈当时讷讷。姐姐姐夫青梅竹马,几乎是人人称羡的爱情了。
“那当然,”姜琬毫不讳言:“如果单单说结婚过日子,反倒是两个互相欣赏、彼此需要的人更轻松愉快,感情越好反而越容易互相折腾。”
所谓“彼此需要”,也很好理解。
就比如明城这种城市,地价最低平均也要近三万一平米起步,这对每年许多念完大学留在明城工作生活,家境普通的年轻人而言,无疑是笔遥不可及的巨款。
这时候,婚姻就成为了快速完成原始积累的最好选择。
从前,钟盈身边也有情况类似的同事。一般都是男方家出首付,女方送辆车,然后小夫妻两人共同还贷款,在这座城市就此搭建出个栖身之所。
说白了,婚姻本质上还是合作关系。
像这样心往一处想,有共同目标的小夫妻自然联系更紧密,过的也容易长久。
反倒像钟盈和陈青安,谁也不缺车和房的,既然不图对方的钱,就只能图人了。
这可比图钱危险多了。
所以,和陈青安领证后的第一天清晨,钟盈醒来后心里空落落的。一解锁手机,看见姜琬发来的微信,心情就更复杂了。
姜琬问她:“讲实话,盈盈,心里有没有一丢丢后悔?”
“哈哈哈,反正我当初是有的,恨不得倒带到昨天,重新来过。”
讲实话,她真的有。
可能也不止后悔,就……很乱。迷茫不确定、怅然若失、紧张期待等等,好的坏的各种滋味儿都有。
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婚后综合征。
钟盈的举棋不定,陈青安看在眼里,主动惋惜地提出蜜月旅行可能要延后些。钟盈一听,当然答应了。
她的确还要时间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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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钟盈这一问,很显然,是在变相告诉陈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