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骞眼里隐约划过笑,似是叹息:“……陈师兄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操。
合着我还该谢谢他了。
梁致当真给这两个文质彬彬的败类恶心坏了,无暇再管其他,气恨抹了把脸调头就走。
留下他们三人相对无言。
实际上做出这件事,是完全合乎陈青安逻辑的。
陈青安不敢说世事洞明,但长到这个年岁,家庭背景又没那么纯净,总是比别人明白更多藏在这个社会暗面的道理。
并不是出于歧视,只是就事论事。
假如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或者做一份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工作,再或者他不是这种温和的性格,那梁致还敢纠缠他的妻子吗?
他不敢的。
不过就是想准了,以为他们这群人是最遵守规则法纪的,总有几分清高自矜,体体面面就好,轻易不愿意与人争短长。
就是想和钟盈叙叙旧,跟着不放而已,又不触犯法律,即便报警了又能拿他怎么样?
说白了,社会规则在不少时候,的确就是欺负文雅守规矩的人的,那些泼皮无赖通过折腾,往往还不会落到下风。
从小被灌输“吃亏是福”的谬论长大,读书知礼的老实人,反倒总在忍气吞声。
可梁致不知道,从小就没人教他陈青安能忍则忍,吃亏是福。
他被教导的从来都是,自己想要的,要自己抓牢。
黑白中间,总会有灰色地带。
虽然暴力不是个好手段,陈青安知道,可有些情况下,只有它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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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都很荒诞。
今天是钟盈姨母五十五岁生日,表姐早早就订好了酒店,说好一家人要开开心心聚个餐。
可去酒店的车上,钟盈和陈青安都执意要带没开车的靳骞一程——这两人这会儿怕是够尴尬,为暂时避免独处什么都能做得出。
靳骞只好任他们厉害。
他又不是真不食人间烟火,一点不懂成人的社交规则。
何况对钟轼这个导师,靳骞和门下其他学生一样,是出自真心的崇仰尊重。
平时他们和同圈的前辈同学交流,没少听吐槽“老板”和老板家人。
说年轻老板,有替他们接孩子、送孩子上补习班,辅导作业的;年长的也没省事儿到哪里去,这个女儿有朋友要挪个床位,那个儿子上司的孩子要看儿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心里骂骂咧咧,少不得还要替人家办。
人比人气死人。
换到钟轼这里,师母也是同系统的大神,他们不找她帮忙就不错了。
女儿留学时,一年就出现一两次,总是冰雪安静。不仅不烦师门中人,每年回来还不忘带点糖果纪念品分给他们。
有次,搞的师兄们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主动问她:“师妹,要不你看看,有什么忙要我们帮就说哈,千万别客气。”
“不是我不想,”钟盈想了想,眼里缓缓浮起笑:“术业有专攻。师兄你的数学水平,呃,可能帮我有点儿……困难?”
师兄:“!!”
总之,就连靳骞这种不懂怜香惜玉的人,看见了,也不能不帮钟盈一把。
靳骞如今的主要任务是跨服单线聊天。
太难了,真的。
和钟盈说两句,然后再转去陈青安那边,“柔术裸绞这种技能真不能落到坏人手里,玩真的话,太猛了。”
靳骞真没和梁致玩笑。
还好陈青安也是学医的,知道窒息时长不能乱来。只不过是出手如电,用裸绞动作摔了他而已,完全没有认真。
“的确,裸绞一旦成型之后,徒手基本是无解的,”陈青安赞同:“我也是当年高考结束,没事干,找教练学着玩的,后来么……”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我想想要不上门诊还是留一技防身,万一呢?不过还好没用过,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钟盈&靳骞:“……”
他是怎么把这么暴力的话,说的四平八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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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丢下靳骞后,最多三分钟车程就到了晚上的酒店。
都是成年人了,大姨又是从小帮着照顾钟盈长大的,她的生日酒,说什么也不能把不愉快挂在脸上,有什么也等回家再说。
所以进包间时,钟盈唇角带笑,陈青安春风拂面。
丝毫看不出不对劲。
“……小姨!”
小外甥一见钟盈进门,眼睛唰的就亮了,又是替她拎包,又是问她有没有想自己,忙的像只小松鼠。
小朋友的喜欢单纯可爱,揉了揉小外甥幼滑的脸,手感超治愈的。
钟盈被哄的笑靥如花。
“王景成你看看你儿子,”表姐姜琬直摇头叹气:“……现在看到漂亮姑娘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小琬,儿子这点比较像你。”
姜琬瞬间抬高音量:“你说什么?!”
王景成无辜眨眨眼:“你不颜控能嫁给我这种帅到逆天的人么?你不就图我……嘶……别别!”
众人愣了一秒,都笑到不行。
可怜王景成直往后躲,也躲不过妻子的魔爪。钟盈拉了拉姜琬,也笑:“姐夫本来就挺帅的。”
“你听听,听听群众的声音!”王景成倔强道。
“我也不要你睁眼看世界了,”姜琬没好气,嗔他:“身边坐着的妹夫,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凡是比我帅的我都看不见。”
姜琬:“……”
她是怎么嫁了个人形萨摩耶老公的。
不过提到陈青安,姜琬想起另一桩事,不由笑:“青安,上次多谢你了,彻底解决我们一件心头大患。”
“应该的。”陈青安原先静静看钟盈和小朋友说话,听见这话,低头笑了应声。
顾秋容正拉着姐姐说悄悄话,钟轼闲的没事,只好加入年轻人阵营,顺口就问:“小琬,他帮你什么了?”
“妈妈妈!”
还没等姜琬答,小朋友眉眼耷拉下来,有气无力:“……不许说。”
谁还没有点逗小朋友的恶趣味,他越急,钟轼故意越问,把顾秋容笑的花枝乱颤。
钟轼点名问女婿:“青安,你说。”
“爸,真没什么。”
陈青安笑容和煦:“我就是给小朋补了个牙。”
……怪不得心有余悸成那样。
有过补牙惨痛经历的钟医生也表示,牙医是真的心狠手辣。
实际上,小朋友补牙是有专门的儿牙门诊,和成年人分开的。
倒不是姜琬夫妇信不过医生技术,而是自家这个小朋友性格太倔,横起来真翻天覆地,影响人家医生工作。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丢给自家妹夫,让他闹,也不至于太难看。
中深龋补牙去腐,是要把龋洞钻开,一点一点磨干净的,那种临近牙髓的极致酸痛可想而知。
小朋友从牙椅上爬下来时,也不过就是流掉了三公升眼泪,呜呜哇哇往老爸怀里扑。
姜琬还跑过来商量:“妹夫,等下你就跟他说,补完牙后一整天都不能吃甜食,不然又要重补。吓吓他,也让这小混蛋长点记性。”
“我这是光固化树脂填充。”
陈青安抬眼,慢条斯理道:“补完立即就可以吃东西,不受影响。当然了,这只是从我的角度告知。”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个医生,不干欺骗患者的事儿。
但你们要骗儿子,我才不拦着。
姜琬也是聪明人,笑眯眯会意,追上丈夫和儿子。很快,他就听见诊室外,愈演愈烈的嚎啕大哭。
陈青安叹息,这不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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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安在回忆,显然受害者小外甥也回忆起这段惨痛经历,这次不是扑在老爸怀里,是抱着小姨告状:“小姨他好变.态的,真的呜呜呜……老师说这叫惨无人道,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一滴眼泪没有,纯属撒娇似的干嚎。
钟轼和姜琬夫妇都快笑抽了。
但陈青安,钟盈视线划过去,他抿着唇,神色骄矜,显然是不高兴。
“行啦行啦,”钟盈撸猫似的,揉着小朋友的脑袋,“补完了不就好了,你以后要好好保护牙齿,不就不去了嘛。”
“小姨你不知道呜呜……好恐怖,有个电钻一样的东西,在牙齿上钻啊锯的,钻心的酸痛。”
那个时候,小姨父还让师弟按住他,不许他左右扭动逃避。
“乖,不动。”
耳边如建筑工地般的“电钻”伴随着酸痛嗡嗡作响,他还听见陈青安依稀笑了声:“你看看,我同事都知道你是我老婆的外甥,你不听话,是不是给小姨丢人了?”
为了小姨,我不能怂!
抱着这种信念,小朋友紧握着手,默默强忍悲痛。
小姨父简直就是用最温柔嗓音,做最心狠手辣事的恐怖收割机。
他没有心!
“……你说那个啊。”
这时,陈青安拖长音调,懒散淡道。
咦,小朋友没听懂,还呆呆问:“哪个?”
“就你说的电钻,那不是电钻。”
陈青安斯文微笑道:“那是高速涡轮牙科手机,我们拿他夹持车针,钻牙磨牙用来的。所以你感觉到的痛应该是……”
听完他耐心解释原理,小朋友整个人都不好了,偏还忍不住颤巍巍问:“那……那个会喷水的东西是什么?”
治疗过程中,他就记得有一股冷水喷到患牙处,瞬间毫无征兆的酸凉透心。
别说小朋友,就是成人也忍不住颤栗,而且永生铭记。
连姜琬夫妇这对无良父母都捂脸,快看不下去了。
这妹夫明显是醋劲上头了嘛,理智不在线。这傻儿子,偏还往上凑。
果然,陈青安依旧闲适道:“那是三用枪,超好用的。喷水喷气……”
“行了。”
最后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他的是钟盈。
“你还没闹够吗?”
她声音轻柔,微恼:“非吓小朋友干什么。”
被钟盈这一声训,陈青安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还有点……心定。
看见那么莽撞的自己,他是怕她真生气厌烦了,不肯理他了。
没有就好。
陈青安悄悄去握她靠在衣摆的手。
钟盈挣了下,没挣开,动作更甚的时候,钟轼探究的目光飘过来时,她才肯放弃挣扎,反握住他,缓缓十指相扣。
这一刻,手心里是跳动的,是两颗同样躁动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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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散了席,她和钟轼站在街边,等陈青安取车上来。
冬夜,瑟瑟夜风刮过。
刚从酒店出来,钟盈羊绒大衣还微敞着,她身形够纤细娇柔,仿佛人在衣中晃似的。
钟轼一边不满,忙不迭让她躲到自己身后,挡挡风。
一边问,“……你们吵架了?”
“没。”
是打架了。
还给你的好学生看见了。
“那是怎么了?”
钟盈沉默不答。
半晌,她问:“爸,当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梁致那堆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还有差不多十章完结啦。
下章大概是又甜又欲又刺激,再下下章就是文案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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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怎么?”
钟轼神色微冷:“他还不死心?”
“可能吧。”
钟盈不置可否, 简要把下午在明大那桩破事儿说了一通, 越说越无奈:“……爸!你说说这, 他, 唉。你让我说他什么好呀。”
拜托,她和陈青安岁数加一块也五十多了,哪还能是为了喜欢的人吃醋打架的年纪。
“等下上车, 你必须替我说他。”钟盈红了脸, 半是威胁道。
“我才不说。”
钟轼笑眯眯双手一合, 颇为感慨:“啊呀,说明我还没走眼,女婿挑的还不算错。”
钟盈气急伸手拍他,钟轼也不躲, 只是说:
“不是说我提倡暴力, 相反,盈盈你应该知道, 爸爸是很讲规矩的人。但男人总要有些血性, 有时候法律管不了, 又不受道德约束的人, 那能怎么办?就任自己妻子受欺负吗?”
“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只要青安能拿捏住分寸, 我也相信他能拿捏住。爸爸就认为,他没错。”
“至于你说的梁致。”
钟轼轻嗤了声:“我知道他不甘心,当年他就自以为瞒得很好,那就打错了算盘,谁在明城还没点人脉?”
“盈盈, 不怕你知道,当年隐约知道你们在一起搅不清,我和你妈妈就让徐叔叔多替我打听着点——他女婿和梁致他家是同行,一起拍过地。这不,后来就打听到大新闻了么。”
“……哪个徐叔叔?”钟盈迷茫。
“影像科的徐叔叔呀,高高大大,皮肤白戴眼镜的。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唉,你肯定又不记得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