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澈很难不去联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想找叶南枝问清楚,可姚松盯得很紧,一下课就过来找人。晚自习的时候,梁澈换位子,坐到叶南枝身旁,刚开口说了句:“你和姚松……”
“关你屁事。”她语气冰冷。
梁澈默了会儿,又问:“你还好吗?”
叶南枝轻轻嗤笑:“我没听错吧,你在关心我啊?你不是千方百计想摆脱我吗,梁澈,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你满意了吧?”
他满意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她突然发作,大声呵斥:“逗着我好玩儿吗?别在那儿假惺惺的装好人了,谁稀罕你关心?”
当时一片死寂,全班四十几双眼睛注视着他们,众目睽睽,梁澈见她如此抵触,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不再自讨没趣。
余歌得知这件事也很意外,她告诉梁澈:“可能叶子看你交了女朋友,一气之下就跟姚松好上了,你知道女孩子很容易干这种蠢事,自以为报复。”
梁澈搞不懂这种心理:“这算什么报复?”
余歌笑问:“或许你会因此后悔呢。”
他没吭声。
余歌细瞧着,又问:“那你后悔吗,或者,吃醋吗?”
梁澈说:“她自己高兴就行。”
叶南枝是否高兴,他真看不出来,和姚松在一起后,她从未笑过,但又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块儿,形影不离,脾气越变越坏,只要看不惯就当场恶语相向,得罪了好多同学,然而有姚松宠着,也没人敢说什么。
梁澈与他们算是交恶,分道扬镳,不相往来,他以为最坏不过如此。
在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某天夜里,叶南枝来电,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理睬过对方了。梁澈怕她癫痫发作,不断询问她在哪儿,可她除了哭泣之外无言以对,最后挂断了电话。
梁澈回拨过去,只听见机械的女声表示那边已经关机。
接着很快得到叶南枝退学的消息,她出国念书去了。
听余歌说,叶南枝的家境非常普通,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每年几十万的留学费用,一定是姚松家里出的这笔钱。
做到这种份儿上,可想而知,两人将来是要结婚的架势,可姚松却没有跟着叶南枝一块儿出国,倒也奇了。
叶南枝走后,极少和家里联络,渐渐的,余歌也失去了她的消息。
梁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高考前突然退学,还有那天晚上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她在哭什么?
也许答案永远不会知道了。
第12章
这个心结藏在梁澈心里将近十年,十年里他考入警察学院,毕业后进入公安队伍,后来又遇到苏善,和她结了婚。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大多时候他都想不起叶南枝这个人。
除了偶尔被余歌骚扰的时候。
“跟你说件事儿,叶子可能要回国了。”三个月前,余歌告诉他:“最近我听我妈和小姨聊天,说起当年的事,你猜她为什么突然退学。”
梁澈问:“为什么?”
“她怀孕了。”余歌轻轻冷笑:“姚松那个贱人,居然把一个未满十八岁的高中生的肚子搞大,都不会避孕的吗。”
梁澈声音低沉:“然后呢。”
“然后家里就知道他们的事啦,孩子肯定不能生,打掉了,姚家赔了一笔钱,还答应把叶子送出国,承担所有费用。”
梁澈想起当时叶南枝哭着给他打电话的情形,不像是因为偷食禁果而导致珠胎暗结那么简单。
果然,没过多久,余歌又忙不迭通风报信,告诉他说:“叶子已经回来了,我刚才和她见过面,吓死,她变了好多,我都有点害怕。”
梁澈问:“她还好吗?”
“怎么说呢,看上去挺好的,以前不爱搭理人,现在倒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但话里总透着一股讥讽,阴森森的吓人。”
梁澈说:“把她手机号给我。”
余歌笑:“凭什么给你呀?”
“我想和她聊聊。”
“别,先别冲动,她变成现在这样可跟你脱不了干系,当心她吃了你。”
梁澈:“跟我?什么意思?”
余歌轻哼:“想知道么,求我呀。”
梁澈心烦:“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她得意又轻佻:“真的,陪我睡一次,什么都告诉你。”
梁澈没吭声。
“怎么了,怕你老婆知道啊?”余歌娇滴滴地打趣:“偷情被人发现还有什么意思,我保证守口如瓶,很刺激的,你不想试试吗?”
梁澈嗤笑,挂断电话。
余歌这个蛇蝎女,随着年龄增长,变本加厉,把别人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是她的拿手好戏,这些年对梁澈贼心不死,一逮到机会就口不择言地调戏他、捉弄他,势必要拿下狐狸精的招牌才作罢。
梁澈早在大学时就领教过她的厉害,明知他当时有女友,偏还发一些模棱两可的暧昧信息,故意祸害,使劲儿折腾。
于是他把她拉黑了。
谁知那女人换了张卡,给他发短信,不巧被苏善看到。
梁澈不想让苏善知道这件事,当时随意搪塞两句,见她并未起疑,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个月后,她接到那通该死的电话,气得离家出走了。
春运还没结束,梁澈很快回到岗位上工作,这次与叶南枝重逢,他势必要弄清楚当年的事,虽然对方完全没有沟通的意思,不管短信还是电话,通通石沉大海,不予理会。
挫败感油然而生,越想知道,心里越是煎熬,到头来他还是得找余歌打听原委。
“好的呀,我说了,陪我睡一次,什么都告诉你。”
“有完没完?”
“没完啊,谁让你这么在乎她,心中有愧吧?被我逮住小辫子了吧?”余歌笑眯眯的:“情人节那天我生日,你想通了,过来陪我。”
梁澈暗骂几句,挂了电话。
假期过后苏善也开始上班,她原先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业务,后来跳槽到跨境电商平台,手上管理着几个淘宝店铺的运营,工作内容简单来说就是想办法引流量,让客户进店购买产品。
为了业绩达标,加班是常有的,当然,业绩越好,工资越高,她爱钱,也就不怕辛苦。
苏爸下个月要办六十大寿,早早的告知了亲朋好友,最近正忙着挑选饭店,预订酒席。
苏善提醒梁澈:“你记得跟你们队长说说,调一下时间,平时就算了,我爸这次过寿,亲戚们都要来的,老公你不能缺席。”
梁澈算算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随口应下。
苏善发现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情绪寡淡,连床上运动也做得意兴阑珊,导致她严重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性吸引力。
这狗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和我做/爱了吗?
苏善大为郁闷。
商绍从泰国度假回来,想找她吃饭,约了好几次才成功。
“你掉钱眼儿里了?天天加班,有什么意思?”
苏善到他家里吃饭,客厅电视开着,在放电影《邪不压正》,正演到彭于晏光着屁股在屋顶上狂奔。
两人在餐厅伸长了脖子看,苏善目不转睛,喃喃地问:“他这么甩来甩去不疼吗?”
“估计够呛。”
看完回过神,继续吃饭。
商绍新染了一头灰发,灯光下晃得耀眼。苏善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做过头发,也很久没有光顾美容院了。早上为了多睡十几分钟,连妆都很少化,反正忙到晚上也会花掉,她仗着皮肤好,涂上口红就完事儿。
商绍见她闷闷的,哼笑一声:“你看看你现在,蓬头垢面,一脸憔悴,走糙汉路线呢,结个婚结成这样了?”
“哪样?我很好啊,貌若天仙。”
商绍摇头:“想想你以前多爱美啊,脸上冒个痘都要立刻处理,现在呢,”他说着凑过去:“啧啧,皮肤也不行了,黑眼圈,鼻子还长黑头,你居然允许自己长黑头?”
苏善恼火,作势要拿筷子戳他眼睛,他忙退回座位,叹气道:“以前你是真讲究,头发顺得像丝绸,眼睛扑闪扑闪,昂首挺胸,抬着小下巴,骄傲得嘞,走在路上多少男人回头巴望,现在还有人看你吗?”
“我都结婚了,别人看不看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这儿,怎么会没关系,嫁给梁澈就一劳永逸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安稳?每天上班、挣钱,回家守着老公,患得患失,生怕他变心……你被那个男人拴住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只有男人求着你拴他们的份儿。”
苏善听得很懵:“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沾花惹草?”
“我只是提醒你别失去自我……”商绍见她被爱情蒙蔽双眼,跳不出迷障,只能微微叹气:“算了,不提了,你跟你男人最近怎样啊?”
“好得很。”苏善摸摸鼻子,挑眉道:“你又想在我这儿找素材是吧?”
“说什么呢,我是关心你。”商绍建议:“要不要我帮你盯着梁澈,我最近有空。”
“你敢,被他发现当心打断你的腿。”
“哎哟,我好害怕哦。”商绍嗤笑:“老子不帮你谁帮你啊,自己在那儿瞎猜,又不去求证,迟早得疑心病。”
“滚。”
“周末出来跟我喝酒吧,梁澈什么时候轮休,叫上他一起,哥哥帮你问。”
苏善说:“他大后天轮休,周末得加班,哪有时间跟你喝酒。”
商绍瞧着她,嘴边挂着几丝笑意,略带嘲讽。
苏善说:“你再用这种表情看我,信不信把你那头狗毛剃光了?”
“我信,我信。”他就爱她发狠的样子,生机勃勃,像个小辣椒。“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把人头发剃了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
商绍一拍桌子:“高中啊!陈北路,狗日的!”
苏善眨眨眼,转过弯来,嘴边一笑:“对,是他。”
“那小子跟你还有联系吗?”
苏善挑眉,耸耸肩:“没有啊,几年没见了。”
“他不是说以后一定会混出头,拿钱砸你吗?”
苏善哈哈大笑:“就他啊,吹牛吧。”
商绍说:“其实你没有和他在一起,我还挺意外的,陈北路那么强势,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苏善想了想,摇头:“我不喜欢痴汉,整天献殷勤。”
“你喜欢爱搭不理的那种,征服欲作祟,所以被梁澈吃得死死的。”
苏善烦道:“我跟梁澈是真爱,什么欲不欲的。”
“好好好,真爱,真爱。”
商绍心想,不平等的关系哪儿来的真爱,要论段位还是梁澈最高,活生生把一个蛇蝎界种子选手弄成了老实人,迷他迷得死心塌地,简直暴殄天物。
第13章
作为一个同性恋,商绍在成长过程中有一段堪称曲折的心路历程,不为外人所知。
他从初中开始打飞机,渐渐发现自己的性幻想对象只有男人,而对女人提不起任何欲望,他感到恐慌和迷茫。
也曾有一段时间故作下流,跟女生开黄色玩笑,装成色胚模样,试图掩饰和矫正,结果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嚎啕大哭,向死党苏善坦白自己喜欢同性,只想跟男人上床,不论攻受,总之只能是男人,他甚至有了暗恋对象,是高年级的学长,他没救了,这辈子完蛋了。
当时苏善慈爱地抱住他,一边陪哭一边说:“没关系,我早就怀疑你怎么招架得住我巨大的魅力,原来如此,太好了。”
得到死党支持,每日疏导,他不用憋着,心里舒服许多。上了高中,商绍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并且有了一个暧昧对象,两人整天打打闹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商绍被撩得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告白,谁知那男生听完立刻翻脸,骂他死基佬、恶心,还叫兄弟打了他一顿。
动手施暴者正是12班差生陈北路,此人系教导处常客,不学无术,隔三差五旷课。
他不仅打了商绍,而且还警告他不要纠缠同性,否则就当众把他剃成阴阳头,供大家观赏。
苏善得知以后,第二天,气势汹汹带着商绍到12班找陈北路算账。
早自习,那家伙还没睡醒,正趴在桌上补觉。
男生除了鞋子以外,最爱惜的就是发型了,所以他要给商绍剃阴阳头是吧?
时机正好,苏善掏出电动推子,调至最高档,走过去,对准他的脑门,从前往后,在浓密的毛发中间刮出一条四五厘米宽的“羊肠小道”,陈北路霎时惊醒,迷蒙地瞪住她:“你干嘛?”
话音未落,苏善让到一旁,商绍从她身后出来,一拳揍了过去。
这下又打作一团。
最后三人被叫到办公室。教导处主任原本板着一张脸,准备训话,但陈北路的发型实在太丑,从前面看仿佛窄版月代头,惨绝人寰,简直无法直视。
苏善见主任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又撇了眼陈北路,忍不住“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气得满脸涨红。
当天放学,陈北路叫上两个兄弟,准备收拾那对蠢货。
晚自习后,苏善和商绍被堵在校门外,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转眼望去,路灯下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像剥开的鹌鹑蛋似的,格外夺目。
他已经把头发剃光了,光头也好过月代头百倍千倍!
苏善眨眨眼,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三两步蹦跳到陈北路跟前,笑眯眯打量他,说:“你这样挺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