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歌的心骤然一坠,又犹犹豫豫着松泛下来。
所以,戏无衡对她的感情,都是因为合心蛊的子蛊,她担心戏无衡有意做工具人什么的,果然还是自作多情。
不过,这样最好,不是吗?大家都能得到内心安定,这是最平和也最安宁的结局。
戏无衡只看着浩瀚又黯淡的银河,笑道:“最终分辨出来了,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岑歌:“……”
对不起,她应该相信自己的,她并不是在白白担心!
戏无衡的话却还没说完:“我能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和你相处的每一刻我都在加深我的感情。但喜欢的源头的确是幻觉。”
岑歌:“……”
说话一波三折,她的心已经不会跳了——随便他怎么说吧,不管是幻觉也好,真喜欢也罢,她其实都听听就完了。
戏无衡说出口的话却很诚恳:“并不想欺骗你,帮你采千年雪莲的那天,我对你一见钟情。前几天问了师父,你的命灯恢复正常光亮的具体时间……恰好是我帮你采千年雪莲的那天。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感觉你产生了一些变化,不再苍白如纸,终日自我闭锁,我都带不动。师父说,你身上的魂魄补齐了,原因未知。结合你有时候的语言习惯,还有对一些常识的不理解,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吧?”
岑歌:?!
信息量有点大,准确地说,最近发生的事情信息量都好大。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分析了。
戏无衡还在说着:“我有时候会感觉,你看着我的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木偶人,有着既定的剧本,有着既定的结局。为什么?举个例子,你为什么一开始会认为我和萧婳一定会成为道侣?”
他说着惊悚的话,居然还挂淡然含笑的嘴脸。岑歌一个恍惚,就想到越戈问的那句:“你为什么用看死人的眼睛看着我?”
所以他们的直觉都那么强的???
戏无衡微微侧头,笑嘻嘻地朝她伸出手,“如果是因为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那你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忌我们的感受,只要你开心就好……你也对我有好感的,对吧?”
岑歌惊悚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像是她知道一个纸片人,穿进了纸片人的世界,纸片人因此隐隐约约发现自己是纸片人,然后朝她伸出手说,你平常不是想搞纸片人吗?来吧,我随便你搞。
戏无衡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在零星金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脸又好看,棱角分明五官精致眉眼飞扬。连伸出的手都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着就让人心思躁动。
这时候,如果她拒绝了,岂不是很怂?
岑歌:“……”
她的确不怂啦,但是。
“好好说话,手收回去!”岑歌没好气地说着。
戏无衡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乖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岑歌甚至还瞧见了他扭头,偷偷松一口气的样子!
明明让自己心里不好受,还说什么“你开心就好”,什么玩意儿?
岑歌愈发没好气了,说道:“我的确是从别的世界来的,那个世界有写你们的书,让我一开始对你们有所偏见。但预言书只是书而已!”
戏无衡装作自己无辜的样子,眨巴了下眼睛。
岑歌道:“堂堂修士,所求的不就是逆天而行,渡劫飞升?管我怎么看你,你做你自己的就行!”
戏无衡乖巧点头。
岑歌看着这个世界观崩塌因此放飞自我主动做三的家伙,还是来气,话便多了几句:“我已经在努力把这个世界当做是真实的世界,并且卓有成效,认识了不少人,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你反而认为这个世界是假的了?”
岑歌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很明确:认真克服自己因为穿书者的身份不自觉产生的脱离感,融入世界中,感受生活,然后飞升,去新的世界感受新的生活。
于是岑歌继续说着:“就算真的是虚幻的,又怎么样?真实又怎么样?触碰到的东西是真实的,带给人的情感波动是牵动心肠的,虚幻和真实便没有区别。执拗认为是虚幻的世界,不努力积蓄力量号召他人破碎虚空离开,反而把别人眼中的‘真实世界’给搅合的乱七八糟,让别人失去正常生活,这样真的好吗?”
听到后面,戏无衡怔然,然后认真道歉。
岑歌扶额笑叹:“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替岭南接受你的道歉。”
戏无衡呲笑:“他如果看到我们两现在在一个飞行法宝上,也是看夜空说心里话的架势,一定会急得拿他的烧火棍往天上扔,试图把我砸下来。”
岑歌“哈哈”笑着附和,心里却开始不由得担心岭南现在的情况……他到魔域了吗?现在有地方待了吗?能睡得着吗?
戏无衡东拉西扯地又说了一些闲话,见岑歌倦了,就把她送回赤炎峰的殿舍。
还是之前的住处。戏无衡送她到房间门口。
他的目光投向屋内桌子上的一个空荡荡的寒玉盆,指着问岑歌:“这里头是放什么的?”
岑歌想了想,似乎是很遥远的从前了……还是记起来了:“是你之前用冰雕的一朵花,太久没搭理,估计是融化了。”
戏无衡点点头,没有回顾过往,也没有填充寒玉盆的打算,就如此让用了感情、认真雕刻的花融化成水、蒸发无踪,当做雕刻时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至少是现在——他现在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个小插曲。
岑歌入得屋去,和戏无衡挥手告别,躺上床,让视线与脑海都陷入睡眠的黑暗中去。
“…………”
床边忽然坐着一个人,长袍漆黑,皮肤苍白,伸出来摸她脸颊的手温凉如玉。
岑歌一下子惊醒过来,抓住这只不老实的手!
随即怔怔然的看着来人,彻底醒过神。
……岭南。
岭南与她的目光相触,随即抿起笑,说着:“我回来了。”
岑歌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什么。他怎么能回来的?他回来的路上辛苦吗?他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歇息?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也只能朝他笑。
岭南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寒玉盆,上头是一朵璀璨开放的冰雕海棠花。
他的笑意变淡了:“这是戏无衡送的吧?”
岑歌:“嗯……”
岭南把冰雕海棠从寒玉盆上拿下来,猛的扔到窗外头去,神色沉沉:“我找你的时候,就看见戏无衡带你从飞行法宝上下来。”
岑歌连忙保证:“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我只是出于朋友的心态……”
岭南打断她的话:“如果你后悔答应了我的告白,想和戏无衡在一起的话,我会退出。”
岑歌急忙说:“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我和他永远只会是朋友,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了!我答应了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做那种事情……!这次只是因为他要回家了,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所以送送他……”
她说着说着,发至内心地觉得委屈。她可是刚刚才认真拒绝了戏无衡“只要你开心就好”的提议,现在岭南却说什么退出!
岭南仍然执拗地说着:“我毕竟有魔族血统,你不和我在一起反而比较好……”
岑歌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恨恨地拽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按住后脑勺就亲下去——
“咚!!!”
头在地上,脚在床上,岑歌抱着被子,不知所措。
她爬回床上,看着桌子上空荡荡的寒玉盒,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的是一场梦。岭南并没有说要退出,他甚至没有回来。
她忽然真的想哭……头毫无遮拦地磕到石板地面上的感觉,谁磕谁知道!
还有,还有……岭南并没有回来,梦都是假的。
定定神,岑歌盘腿坐着调理了一下体内的灵力。火属性灵力在体内流转的感觉很奇特,像是热水在体内流转,常年服用清心丸后有些凝塞的筋脉都在火属性灵力下溶解。
火属性灵力在体内流转的感觉很舒服,不过岑歌并没有修炼太久,等灵力化解了头上磕到的一点血液淤积之后,就起身朝主殿走去。
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大师兄之类的人,悄悄问问,逃跑的峰门弟子逮回来了没有……
大师兄确实在主殿正堂,但同时在主殿正堂的人,却不止大师兄一个。
还有一个僧人,头顶光溜溜的,穿着灰褐色袈裟,慈眉善目,眉眼低垂,看不出平淡以外的神情,也瞧不出深浅。
瞧不出深浅的人,往往比一眼就能看出厉害的人厉害的多。
大师兄正递给僧人一袋药丸,笑道:“你们佛子居然也需要伤药吗?”
那位僧人叹道:“阿弥陀佛。世人愚昧,纵入佛门……不改凡心呐。”
僧人语焉不详,大师兄没有吃到八卦,循例递上药丸之后就转移注意力看向四周。发现了在门口等着的岑歌后,连忙招呼她进来。
僧人看见她,眼里闪过一抹金色。
岑歌被金光吸引住,与僧人对视一眼。僧人的眼里波澜不惊,只有平静如死水的悲悯之情。
……估计是错觉吧。岑歌不再留意,走到大师兄那边去,决意找个合适机会悄悄问岭南的事。她眼下也做好和僧人虚与委蛇客套一番的准备。
大师兄果然介绍他们两个。
“这是赤炎峰永远的小师妹,岑歌。”
“这是慈溪寺的佛子,蕴悯。”
没等岑歌想起这个名字的出处,蕴悯就朝她点点头,拿出法杖,波澜不惊徐徐开口:“你知道吗,你现在体内的灵根是从别人丹田里挖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5章 您已陷入轮回
“你身上的灵根是别人的。”
“你身上的灵根是从别人身上挖下来的。”
第一种说法客观陈述事实,第二种说法也是。
惊悚还是第二种惊悚。
岑歌一刹那刷新了对这位佛子的认知……是叫蕴悯吧?她真的命里冲“蕴”字。
她实实在在被蕴悯说的话吓到了,一瞬间脸上的神情都空白了下来。
蕴悯很平静的看着她,眼里金光隐隐:“你不知道?”
岑歌摇头:“我不知道。”
蕴悯点点头:“那你现在知道了?”
岑歌很诚恳:“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师父告诉她,她是接受古法,剔除体内的合心蛊,同时治一治多年痼疾。灵根变异是治疗的效果。但蕴悯直接和她说,她的灵根是替换成别人的……且不说灵根能不能换,火灵根天资质的灵根哪里那么好找?也就现在在魔域的岭南一个人吧!
蕴悯说着惊悚的话,自己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朝一脸懵逼的大师兄点了点头,权做打招呼离开,而后收了法杖,朝她双手合十道:“无妨,我带你突破迷障。”
岑歌十分讶异。蕴悯和她无缘无故的,帮人这么帮到底的?
她终究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旁敲侧击问岭南情况,便和大师兄打招呼,问道:“大师兄,门派里这一个月有什么事吗?”
大师兄笑着递来一个储物袋:“知道你休养了一个月,这个给你,你好好调养。”之后才说,“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开始的门派大比我帮你报名了。”
岑歌笑问:“有没有其他的事?我只听说那个和南蕴峰的鲁任一起堵萧婳的家伙逮回来了,有没有其他人跑掉之后的消息?”
大师兄明白她指的是岭南,笑道:“没有噢,岭南入魔后跑了,明法堂派人去抓,但一点踪迹都找不到呢。”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岑歌安下心来,收好储物袋,就跟蕴悯走了。
蕴悯对赤炎峰居然还挺熟悉,带着岑歌走向一条往上走的僻静小路。四周是茂盛的草地,有紫色花朵迎风摇曳。
说来神奇,蕴悯驻足,朝它们低声念了句佛号后,花朵的身上竟也隐隐镀了一层金光。
岑歌看着很惊奇,蕴悯见着,便解释一句:“万物有灵,佛理可通。”
岑歌感叹不已,宗教就是不一样,甭论功法高底,佛心坚固,又用温柔又坚持的语调去宣传,总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和生物。
见着蕴悯还算好说话,岑歌索性直接把问题问出口:“其实我想问很久了……”
蕴悯眉眼可亲,语气和善:“施主请说。”
岑歌很客气:“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蕴悯反问道:“施主是否已有明悟?”
岑歌困惑地眨了眨眼:“……”
蕴悯神色不变,全无着恼:“既然未有,施主为何敢孤身随贫僧行此偏路呢?”
岑歌小声:“其实我也想问的,为什么你对赤炎峰这么熟啊……这路我都没走过。”
蕴悯:“……”
蕴悯毕竟是探不出深浅的佛子,涵养极好,眉梢毛都没动一下,只平缓叙道:“万物轮回,世事有常。这条路既然存在,一定有终点。”
岑歌想吐槽,看向四周,却也愣住了。
视线的尽头是浩渺如雾的重重山峦,而小路曲折盘旋,缓缓上升,逐渐将山峦云雾都放在眼底。
像是置身于山顶……
能住在赤炎峰山顶的修士不会有别人了。岑歌想明白这点后,十分惊诧:“现在就找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