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炽凤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先看看岭南……他还没死吧?”
绕了好大一个圈,她最关心的问题,终于顺遂问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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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炽凤妥协,带她去看看岭南。
打开殿舍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金灿光线撒了人一头一身。
岑歌简直看傻了。还坐在主位上,预备招呼飞行法宝的岑炽凤也愣了好几秒。
只见殿舍之外的小广场,蕴悯双手合十,正感悟着天地轮回。他的周遭满是金灿灿的佛光,让人看着心神宁静,感觉自己都要被净化了。
……实话实说,眼睛都要看花了。
见得殿门开启,蕴悯看了眼岑炽凤后,轻浅地弯下眉眼,朝岑歌双手合十道:“恭喜施主解开疑惑,世事纷扰,还祝施主早日突破迷障,立地成佛。”
岑歌对成佛不感兴趣,但有一种直觉,这位佛子是因为担心她被师父揍,才一直在殿门口等着。
于是她客气又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
第67章 您已陷入轮回。
通往真实的路往往是崎岖且孤独的。
师父积年的戾气和愤慨都已经散发完全,只剩海啸前的平静。偏偏又有外人(蕴悯)在场,师父连最后一点气话都不方便说。
最终,师父用毫无温度的深棕色眸子看向岑歌,问她:“我现在没空带你去了……你觉得岭南会在哪里,自己去。”
岑歌刚想说不知道地点,原身和她毕竟都没能来得及逛遍千山宗。可紧接着,一个场景跳上她的脑海,让她禁不住试探开口:“……千年雪莲?”
师父一颔首:“去吧。”
师父这一颔首,是真正位于化神期的云淡风轻,还是压抑着情绪的敷衍,岑歌分不清。
她连自己蒙出正确答案后,心里的百般滋味都分辨不清。
她只见着,蕴悯半是叹息半是口头禅的“阿弥陀佛”,随后朝她轻轻摇头,催促她离开。
岑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自去吧。
师父把飞行法宝送到岑歌面前,还是那个大盘子。岑歌想站上去,被上头复杂混乱的灵力一震,又弱弱缩回脚。
“师父……”她小心提议,“把魔焰剑给我怎么样?这盘子我不会操控。”
师父把剑扔给她,并很嫌弃地表示:“戏无衡站上去就会了。”
岑歌:身为学渣,不会举一反三,无比害怕,瑟瑟发抖。
魔焰剑并没有任何变化,灵力和魔气都在剑身内如海澎湃。仿佛这柄剑只是在师父那寄存了一个月。
岑歌站上魔焰剑,和师父和蕴悯客客气气道歉后,御剑离去。
……在路上,她才有空重新咀嚼,得到“岭南一直在洞窟里”的消息。
她还是有些懵。
也在洞窟里,那他真的躺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冰棺里?她醒来后竟直接被戏无衡请去看夜空聊世界观聊人生,完全没有留心隔壁冰棺里的情景。
如果岭南还有灵体意识,能看见冰棺外的景象,他会作何感想呢?会生气还是愤怒还是哀伤……还是释然?
岑歌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期待什么。她此时不应该期待任何以“他只剩意识存在”为基础的可能性,她只应该期待……岭南还有可能醒来,并且恢复修为。
事情毕竟因她而起,她毕竟是产生原身的起源,说到底和原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来……如果她在出秘境的一刹那,抱着十分的爱恋和热情,抱着“为爱叛师”的坚定念头,将她和岭南的恋情公之于众,威吓师父不要再歧视岭南,情况会有所改变吗?会比现在好吗?
努力之后,可能会更好,可能会更坏。
但是现在的结果,总归不上不下的,没有努力过,抗争过,醒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没有比这更让她心情糟糕的结局了。
一路疾行。魔焰剑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大盘子,却也不慢,还没等岑歌让自己的思维陷入更混乱的情形中,长年寒凉的北寒峰顶就已经到了。
飞下悬崖到洞窟,岑歌收剑入袋,踏入洞窟中。只见洞窟中灿白开放的千年雪莲已经有些蔫吧,不少花瓣干瘪地伏在雪地上。她醒了之后,洞窟里的雪莲失去作用,看来师父因此任由千年雪莲枯萎。
岑歌循小路穿过行将腐败的千年雪莲丛,走到小路的尽头。
两个被千年雪莲花瓣簇拥着的冰棺。花瓣都已经枯萎黯淡成了灰白色,像是纸片,风一吹,就像纸钱一样招摇飞舞,像是代表了死亡。
两个冰棺的冰都是特制的寒玉,一个盖子已经移开,是她躺过的。另外一个盖子还严严实实地盖着。两个棺子眼下都还在亮着幽幽莹白的光,完全看不见内部的构造,只有莹白而已。
另外一个,躺着的应该就是岭南了……想她好奇疑惑担忧岭南在魔域的日子,却没意识到,岭南这一个月都躺在她的身边。
她现在还用着他的灵根吐纳呼吸,火属性的灵力让整个身子像冬雪初融一般……她忽然想起岭南说的一句话。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和你在一起的,以后,你体内的灵力流转甚至都出在我身上。”】
她原先只以为他在开车,可现在……她现在体内的灵力流转,真真切切,全都出在他的身上。
还不如开车呢……
说来,岭南一直有所预知吗?师父对他不好,克制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师父只把他当做灵根的培养皿。他之前也没有吸纳火属性的灵脉核心,大概也是因为对他“培养皿”身份的认知。
所以,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甘愿在冰棺里永远沉睡呢?
岑歌百感交集,伸手想掀开盖子,触到一片寒凉后惊了一跳,便觉得自己不妥,如果岭南现在全靠冰镇吊命呢?她贸贸然掀开盖子,难道不会出问题吗?
干涸的花瓣还在因着她的来访而漫天飞扬,岑歌眼见着,从路旁一片片揪出完好的花瓣,把大师兄送的礼物倒其他储物袋里,把花瓣塞空储物袋中。
揪秃了十几朵雪莲之后,岑歌估量着差不多了,才回到冰棺前。打开储物袋,把花瓣哗啦啦倒到冰棺上。
寒玉的幽白光芒亮了一层,温度也瞬间下降,连原本因干涸而漫天飞扬的花瓣都冻住了,伏在地面上。
岑歌也觉得自己要冻僵了,运了一下灵力,才缓过劲,伸手掀开冰棺——
【请写出棺中人最厌恶的存在。】
最厌恶的存在?
岑歌想不出来,索性先写“岑炽凤”三个字。
……冰棺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岑歌想啊想,可岭南似乎没有表现过自己的厌恶,除了一开始对戏无衡的畏惧……她试着写了戏无衡的名字,果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再想,也只能想出一个实在担不起“最”的存在:章鱼。
她记得岭南在船舱时说过他不喜欢吃烤章鱼腿,因为讨厌章鱼的味道。她那个时候还不懂他的心意,甚至十分蠢萌地说“如果是戏无衡也会努力记住你的喜好的吧”这种类型的话,成功让他生闷气去了。
她试着写“章鱼”两个字,果然也……成功了。
等等,为什么是章鱼啊喂!所以他的本质是吃货吗?不对吧!
岑歌果断抛下这个问题,掀开了冰棺盖子——
一个浑身结冰的躯干显现在她的面前。
视觉冲击突如其来,岑歌愣在当场。
人的确是岭南,眉毛鬓发都被真正的白霜覆盖,嘴唇也是近乎苍白的紫白色。其他部位,腹部伤口等东西,都被寒冰白霜覆盖,看不真切了。
一瞬间,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死是活。
“你……你已经掀开了?”门口传来掩盖惊诧的声音。
岑歌回过头一看,是师父。
只见师父用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远远凝视着她,一身大红袍子随着枯瓣翩飞招摇,一如她晃荡不定的心神。
她听着师父问她:“你在冰棺上写的是什么?”
她并不会在这种问题隐瞒师父:“是‘章鱼’。”
师父嘟囔一句:“也行……”就走上前来,手一招,将冰棺合上了。“别看这个,污眼睛。”
岑歌没有反驳。
她的心情与思量且不提,单论情,原身是绝对不愿意忤逆与魔域抗战的师父的……
岑歌转而问道:“所以他现在是死是活?”用一种克制又平静的语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师父便也随口回答了:“还活着,修士的体质在那,能冻好几年吧。”
岑歌用只是随口说说的语调继续轻松地说着:“那我申请结丹后出门派几年。”
师父问她:“去哪?出去做什么?”
岑歌道:“我打算去魔域看看,有没有单灵根的倒霉家伙,逮一个回来,给岭南补回灵根。”
师父道:“他是魔族血脉,魔气在血脉中根深蒂固,不是像你一样,换个灵根就能解决的。”
岑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亏欠他一个灵根,要还他一个而已。如果我不能出去,那我只能把自己身上的灵根还给他了。”
师父盯着她:“你在威胁为师。”
岑歌笑叹着摇摇头:“师父的心意,我不会辜负的,只是灵根在丹田里,心里总归会难受,怕生心魔。还是要还的。”
师父这回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盯着她,像是盯着一个从未认识的人,眼里暗涌风云。
岑歌看得明白,咬牙死撑,面上毫不退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接着赶论文了……
有空写一章,更新时间不能固定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68章 您已陷入轮回。
两个人发生争论后,要么打起来,要么……一方会妥协。
最终,师父铁青着脸点头:“你升上金丹之后再考虑出门派的事。”
岑歌乖巧点头。
师父见她装乖做巧的样子就来气,秉着师徒情谊忍气吞声,问道:“你一定要去帮岭南吗?”
岑歌笑道:“我不仅是为了帮他……我很自私的,不想辜负师父,不想辜负岭南,也不想自己一身修为废却……”
师父凝眸未语。
“……所以,帮他找到其他的天资质灵根,让自己减少对他的愧疚,从而能继续修炼。这应该是我唯一的选择。”
师父道:“天资质的灵根很难找。”
岑歌道:“我的余生精力,可能都会在寻找灵根上……总会找到的。”
师父道:“如果岭南和你一样,对那个人产生愧疚,你该怎么办?”
岑歌瞅着师父,但笑不语。
师父:?
岑歌笑道:“师父怎么对我,我应该也会怎么对岭南。”
该怎么对岭南?
简单,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师父撇过头,哼笑一声。
岑歌笑眯眯的,等师父再发问。
师父再没有问题了。于是岑歌告退,御剑离开。
许多话岑歌隐去没有说。
她会不以血脉为原罪,尽力找犯有死罪的人。虽然仍有私刑的嫌疑,但至少能问心无愧。
岑炽凤和她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师徒两……岑炽凤也是问心无愧的,因为她认为岭南的血脉是原罪。
……………………
岑歌回到自己的住所。
体内的火元素灵力周转暖融,令人舒慰。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境界现在回到筑基一层了?!
千年道行一朝散。没能感受到寒凉纯粹是换过的火灵根帮忙。
从筑基一层,升到金丹……感觉要很久了。
岑歌收拾心神,盘腿坐好,闭目入定。
观体内灵力顺遂流畅地运转,滋润各处筋脉,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从脊椎骨贯穿到尾椎。
与此同时,魔焰剑滴溜溜的从储物袋里飞了出来,血蕴石亮着红光,贴上肚腹之中。
魔焰剑中的无数灵力灌注入体,澎湃如涛。灵力都是魔焰剑杀野猪怪时积攒的,和魔力混作一堆,但在天资质的火灵根过滤洗涤后,魔力俱化为乌有。
灵力滔滔奔涌,似乎永无止境。
“……”
岑歌在一个时辰之前,认为她要好久好久以后才能晋升金丹。但在一个时辰之后,她已经懵然地收势起身——
她重新回到了筑基九层……
等等,不只是回到筑基九层。
丹田里有亮红色的内丹滴溜溜地转着,吞吐着暖融的灵力。
这架势,直接结金丹了?!
太顺遂了,顺遂到让她懵圈的程度。
结丹其实也是因人而异,有招雷体质的,结个丹都会被天雷劈两下;有心里存事的,筑基升个阶都会有心魔捣乱……总之,不会那么轻易结丹的。
但魔焰剑给的灵力实在是太多了。
岑歌叹笑着起身,准备出门去和师父讨论下离开门派出去历练的事。
谁能想到呢,就两个时辰的功夫。
师父一定也会很惊诧吧。
她走出房门,橙红色的长袍擦过蒙尘的门槛。庭院是数个门下弟子共用的药圃,此时有一橙红衣袍的筑基弟子在。再一辨,就认出来了,是赤炎峰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