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木——予我白鹭
时间:2020-04-30 08:43:49

  那人到得早,已经点好咖啡坐在角落的座位上。
  那个位置实在隐蔽,易佳夕找了好久才找到。
  她走过去,把包放下,对那人说,“你干脆坐到屋顶上去。”
  “这里离你家太近,我不放心,”那人看着她,“怎么偏偏选这里?”
  易佳夕叹口气:“我最近不能开车。”
  那人嘿嘿一笑,“怎么,驾照终于被吊销了?好好好,马路上又少个杀手。”
  “没,”易佳夕说,“有人叫我别开。”
  “谁啊,还能管得住你?”他说着,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烟是便宜的那一档,打火机也是廉价的塑料红色打火机,从他叼烟的动作就能看出是个几十年的老烟枪。
  易佳夕皱起眉,不耐烦地说,“这里禁烟,人民警察,有点素质行不行?”
  刘春明讪讪地把烟收回去,四下望了望,喝一口快要变冷的咖啡,说,“所以我讨厌来这种地方,酸,穷讲究。”
  “找我到底什么事?”易佳夕冷淡地问。
  刘春明说,“小易,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要总是这个态度嘛,找你肯定有事。”
  “说吧。”
  “近来经侦科收到了一份关于万金集团的举报材料,我的同事顺便查到了些当年案子的细节……”
  “当年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可查的?”易佳夕抱着双臂,显得很是抗拒。
  刘春明扯出抹笑,“那天下午——你懂我说的哪天——你真的亲眼看见易嘉泽在案发前一天下午三点的时候进入车库,一直到五点才出来吗?”
  “刘警官是怀疑我当年给的是假口供吗?”易佳夕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刘春明皱着眉,一脸思索状,“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易佳夕忍不住了,“看错了?我一个人看错,两个人也看错吗?”
  “对,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连绍——对,他现在挺出名的,我侄女很喜欢他。”
  易佳夕不接话,眼底满是戒备。
  这位年过五十,职业生涯近三十年的老警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易佳夕,“连绍当年和你关系匪浅。”
  易佳夕并不否认,她点头,然后说,“他也是易嘉泽最好的朋友。”
  “那不一样……”刘春明忽然露出几分暧昧的笑意,“我也年轻过,我也经历过青春期。”
  说着,他像是忽然进入回忆一般,语气飘忽感慨,“少年少女的朦胧感情,很有迷惑性,很脆弱,又很疯狂,容易走极端。”
  易佳夕始终面无表情,“刘警官想要审问我的话,请走正常程序。”
  “我没有这个意思。”
  易佳夕站起来,语气微讽:“那我可以走了?”
  刘春明把手机放在手上拍打着,睨着易佳夕,“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给的口供,这个细节很重要,小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易佳夕满脸挂霜,“我有什么动机要污蔑易嘉泽?他倒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道不该问,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当年易浩昌的车在驶出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因刹车失灵撞上对面大货车,车上两个大人,还有易母肚子里仅仅四个月大的胎儿当场死亡。
  车上找不到任何指纹线索,案件最终不了了之,以车辆故障导致意外结案。
  易浩昌死时未立遗嘱,所有遗产包括股权,由姚金玲,易佳夕和易嘉泽平分,自此,姚金玲的股份达到百分之五十,在集团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而易嘉泽,也成功得到姚金玲的认可,进入集团。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好像都是他们两人应得的。
  易佳夕说,“连中学生都知道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谁获利更大,应该心中有数。”
  刘春明反问:“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不是警察,我说了不算,”易佳夕认真地说,“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当时虽然只有十六岁,也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
  刘春明说:“你没说,但你一直在暗示。”
  “我暗示什么了?”
  “姚金玲是易浩昌的亲生母亲,易嘉泽是他的亲儿子,他们没理由……”刘春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像是在观察易佳夕的反应。
  易佳夕好似不在意一般,“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至于易嘉泽,”她露出厌恶的表情,“那就是个疯子,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刘春明摸着头发叹气。
  “所以你才抽二十一包的烟,”易佳夕说完,又皱着眉,“你少抽点吧,一身烟臭味,手都是黄的,难怪我妈当年拒绝你。”
  刘春明嘿嘿一笑,并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巴不饶人,这一点跟你妈妈一点都不像,”刘春明面露感伤之色,“她就是太心软,又重情,要是当初没跟你爸……”
  “实话总是难听的,就算我妈不跟我爸结婚,也不会选择你,人死灯灭,你现在为她做再多,终身不娶,我妈也看不见。”
  刘春明苦笑,想去掏烟,又想到什么,只好拍了拍口袋,“习惯了一个人,不全是因为这个。”
  他听见易佳夕自言自语,“何必呢。”
  刘春明接了个单位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说,“我这次来,一是问问情况,二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你牙尖嘴利的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也不能告诉你啊,小丫头。”刘春明笑着,眼角已有皱纹。
  他和徐明华几乎是一样的年纪,看上去却老多了,他的五十岁,是实打实的年纪。
  是在等待和失望中消磨掉的光阴。
  易佳夕记得,母亲在墓园下葬那天,刘春明打着伞,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她出国那天,也只有刘春明和宋丛筠到机场送她。
  “刘叔——”易佳夕喊了他一声。
  刘春明愣住,手心微微出汗,他不安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他看着易佳夕那张和她母亲及其相似的脸,心中苦涩,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算是你的家事,”刘春明走到易佳夕身边,声音压低,“我查到,你父亲死前曾经立过一份遗嘱……”
  从咖啡店出来,易佳夕沿原路返回家中。
  她困得很,在沙发上听着音乐睡了一觉,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是母亲拉着她的手向她哭诉。
  下一个画面,是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的画面,各怀鬼胎,每个人脸上都藏着阴谋。
  还梦到了连绍,他穿着白色T恤,一脸紧张,嘴唇翕动,对易佳夕说了句什么……
  易佳夕被电话惊醒,是孟瑶。
  孟瑶刚到滨市,已经快到易佳夕的住处,问她是否要把车停进车库里。
  “停进去吧,梁霁辰的助理送回去了吗?”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孟瑶说:“那个哆啦A梦?刚才把他放在滨音大门口了。”
  “什么哆啦A梦?”
  “他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脸圆得跟圆规画出来的一样,不是哆啦A梦是什么?”
  孟瑶窃窃地笑起来。
  易佳夕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再一想到薛玮那个形象,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她点了份外卖当晚饭,吃完后,换上衣服出门。
  薛玮既然到滨音大下车,这只能说明梁霁辰今晚也在那里。
  刚才易佳夕做的那个梦里,梁霁辰没有出现,但当她醒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么会没梦见他呢?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想念一个人。
  这个念头,从醒来一直持续到吃完最后一口饭,易佳夕便决定要去见他。
  走进滨音大的校园里,易佳夕顿时感觉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梁霁辰今晚在哪间教室,甚至是哪栋楼上课。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薛玮打电话问问。
  这是第一反应。
  再一看时间,七点多了,晚上多半已经开课,薛玮如果也在教室里,接到电话,他肯定直接出来接。
  这样一来,梁霁辰也就知道了。
  显得她多没用似的,连个人都找不到。
  易佳夕用手机搜索“梁霁辰,滨音大”几个字,出来的第一条链接,就是关于梁霁辰在滨音大举办大师班的官方介绍。
  点进去,易佳夕直接略过大段大段的描述性文字,重点关注时间和具体地点,然后看到下方的售票二维码。
  她微微愣住:这还要买票?
  扫描二维码进入购票界面后,易佳夕发现自己想多了。
  票已经售罄,根本想买都买不到。
  地点在滨音大室内音乐厅,易佳夕顺着导航,很快找到地点。
  还有二十分钟正式开始,易佳夕站在艺术楼门口,看见梁霁辰那张放大的海报。
  照片拍得相当艺术,还特意做了发型,配着一身西装,这还不算,居然还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看上去挺有斯文败类的感觉。
  好看是好看,就是……根本不像梁霁辰了。
  照片精修到连头发丝都没放过,脸型,手指,鼻梁……处理到完美得近乎失真,亦真亦假,有种怪诞感。
  上次明明看见梁霁辰脖子的喉结处有一粒小小的痣,照片上也修得看不见了。
  简直雁过拔毛,不留痕迹。
  她忍不住笑起来,拿着手机对准海报拍了一张。
  音乐厅门口有人检票,许多人自觉有序地排成两条长队等待进场。
  易佳夕慢悠悠地站到左边队伍最后一个,站她前面的是一个长发大卷的女孩。
  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转过头来,妆容精致。
  易佳夕问,“你好,有多余的票吗?”
  对方摇头,“没有,我只抢到一张。”
  易佳夕作遗憾状,“我一张票都没抢到。”
  “那你还来干嘛?”
  “来碰碰运气,”易佳夕又问,“你的票出不出?”
  女孩先是一愣,接着便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倒票的!”
  说完她就转身过去,还附送一记免费的白眼。
  队伍匀速地向前移动,易佳夕果断地又换了几个目标,依然被拒绝,哪怕她报出比原票价高两倍甚至三倍的价格,对方依然表现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高贵冷艳状。
  屡次被拒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学音乐的都是不差钱的,不会轻易为金钱折腰。
  既然进不去,又何必站在这里吹冷风?
  易佳夕在离开学校的同时,百无聊赖地把方才的感想发到微博上,还有滨音大的定位。
  她不否认,之所以发这条微博,是有点私心的。
  却有意无意地隐去关键信息,其实什么也没说。
  也许薛玮会看见,也许不会;也许他能猜出来,也许不会;也许他猜出来会告诉梁霁辰,也许不会……
  最重要的是,即便梁霁辰知道了,也不代表会发生什么。
  只有能被听懂的暗示才叫心意,否则,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所以,当易佳夕在晚上接到梁霁辰电话的时候,惊讶却又不意外。
  易佳夕第一句话就主动说,“梁老师今晚的课程非常精彩。”
  他那边很安静,说,“你来过了?”
  “是啊。”
  梁霁辰又问,“你进来了?”
  “是啊。”她的语气一点不虚。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今晚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什么?”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
  行啊,都会出题考她了,叫声老师他就真飘起来。
  她也懒得再装下去,坦言道,“没买到票,我出三倍价都没人卖给我。”
  语气理直气壮,还有那么一点惨兮兮。
  “你应该提前跟我……”梁霁辰说到一半,被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哗打断。
  有人大声叫了易佳夕的名字,咋咋呼呼地,“你说这牌我跟不跟?邱彬这只老狗是不是在诈我?”
  易佳夕站起来,径直走到邱彬身后,那人很识相,把牌用大拇指推起一点让她看到。
  “跟吧,他就是在诈你。”她说。
  单纯如钱之航,果然上当,直到邱斌哈哈大笑着把牌一甩,大喊了声“Ace!”,他才如梦初醒,脸都涨成猪肝色。
  “易佳夕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居然跟这老狗一起耍我?”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梁霁辰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你在忙,那我先挂了。”
  “等会儿,”易佳夕来到走廊上,终于安静下来,她对电话里说,“我不忙,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那边顿了一下,“等我干什么?”
  易佳夕的声音比露水还清亮,在他心中划下痕迹,“你不来接我,我怎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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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梁霁辰听到易佳夕这话, 第一反应是想问, 她怎么肯定他会打这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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