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佳夕刚才被冻得头脑发昏,倒没听出来梁霁辰话里有话,她牵过梁霁辰的手来看,的确只是小拇指那里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易佳夕心里松了口气。
“都说了没事。”梁霁辰说。
易佳夕“嗯”了一声,“那你现在要原路返回吗?”
“你家不是停电了吗?”梁霁辰顾左右而言他,若无其事地说,“等来电了我再走。”
易佳夕假装听不懂他的迂回,“那就陪我去吃宵夜吧。”
刚才那顿火锅,因为心里存了心事,易佳夕根本没吃多少,大多数肉菜都进了钱之航的肚子。
说不上为什么,看见梁霁辰,就令她感觉食欲大增,连不吃宵夜的禁忌也能轻易破了。
在东柳西路上的中心医院附近,有一家通宵营业的馄炖小店,开了有十多年。
易佳夕每次回国都会在深夜来光顾,熟门熟路,不用开导航,指着梁霁辰开到店门口。
她和梁霁辰走进店里,点了两碗馄炖和一小份香辣虾。
暖气开得太足,才坐下没多久易佳夕就感觉到热。
梁霁辰脱下外套,放到旁边椅子上,说,“你要是热就把羽绒服脱了。”
“我当然热。”易佳夕把拉链稍稍拉下一点,露出脖颈,却没有要脱掉的意思。
梁霁辰看她一眼。
易佳夕神态自若地说,“我里面只穿了睡衣。”
她说得坦然,本没有多想,恰好此时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放下两碗热气腾腾的馄炖,那烟雾氤氲中,她分明看见梁霁辰的耳朵根漫上一层浅浅的红。
易佳夕有些好笑,又有些乱,她忍不住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想什么。”梁霁辰的表情倒端得正经。
只要忽视那双红耳朵。
既然他这样装模作样,易佳夕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捏着塑料小勺和竹筷子,专心对付眼前这碗鲜虾馄炖。
她动作慢条斯理,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的咬着吃,既不跟梁霁辰说话,也不看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梁霁辰很快就吃完他那碗,他也拿脚轻轻碰了碰易佳夕,“怎么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易佳夕目不斜视。
说完,她继续一心一意地吃东西,不去理他,余光却注意到梁霁辰正在动手剥虾。
香辣虾表面上覆了一层辣油,梁霁辰戴上塑料手套剥虾。
虽然手指头缠了层纱布,却不影响他的动作,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虾壳剥下来,虾头拧去不要,再把肉搁进手边干净的小碗中。
就这么剥了好几只,梁霁辰自己却不吃,把小碗推到易佳夕手边,“吃吧。”
易佳夕也不客气,用筷子拈了一只送入口中,虾肉鲜香,味道又麻又辣,裹着一层店家秘制香料的气味,她一连吃了好几只,心里满足了,这才抬眼看着梁霁辰。
“你怎么不吃?”
梁霁辰手上动作不停,“我吃饱了。”
易佳夕夹起一只虾递到他嘴边,就像那天在车上喂他吃曲奇饼一样,她笑得不怀好意,“你是不是怕辣?”
这句话,她说得语气模糊,梁霁辰起初还听成了“你是不是怕了”,后来一想才反应过来。
不管是怕辣还是怕她,沾上一个怕字,他就知道她在挑衅。
梁霁辰张口吃掉,咽下去了他才说,“还好,不是很辣。”
接着,他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香辣虾都给易佳夕剥了,这才摘下手套,喝了杯茶水。
这时候,易佳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梁霁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停住,看着她,“我在想什么?”
“反正我知道。”
“那你说。”
易佳夕手里捏着小勺,终于要吃完最后一只馄炖,她白净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红扑扑的,眼珠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实在是热。
她忍不住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一点,露出里面墨绿色的睡衣。
那抹墨绿,颜色浓得青艳,在视频里被她皮肤的白衬得浓稠,有种化不开的缠绵意味。
蜻蜓的翅膀只露出一点边边,随着易佳夕的动作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梁霁辰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易佳夕好似没看见他的挣扎,她只是淡淡地说,“你敢把这个吃了,我就告诉你。”
说这,她用筷子从盘中跳出一只切成半的干红辣椒。
虽然这么一说,但谁都能听出易佳夕是在开玩笑——她哪里想得到,真有人这么傻乎乎的,真把那干红辣椒往嘴里塞,能吃辣的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可梁霁辰就真有这么木。
她眼看着他把辣椒拈进嘴里,下意识要拦,就愣了那么一秒,梁霁辰已经嚼了两下吞进去了。
“你……”易佳夕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吃啊?”
梁霁辰想说点什么,那股辣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他被辣得脑子都木了半边,摇了摇头,先把剩下的半杯水一口喝了,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外对易佳夕说,“我出去买瓶饮料。”
说完,就逃也似的地推门出去,往隔壁的小超市去了。
易佳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笑了,而后又开始担忧。
她替梁霁辰拿上外套,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到洗手间里漱了个口,她总会随身携带漱口水小样,吃完东西就清洁一下口腔,这是习惯了。
漱口水是樱粉色的,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易佳夕漱好口,擦手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
她匆匆离开小吃店,在门口找到梁霁辰。
“你有伤口,不能吃辣。”易佳夕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梁霁辰手里拿着瓶纯净水和一瓶椰奶,纯净水已经见底了,他嘴里仍有些辣,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还知道?”
易佳夕难得生出心虚,她气势都弱了几分,拉起梁霁辰的右手想看看,却发现包在上面的纱布不见了。
“刚才沾了点油,我给拆了。”梁霁辰适时的解释。
易佳夕有些紧张,“会不会感染啊?”
她看了眼他手指上的伤口,的确是划了一条,但不是刀伤,却像是在哪儿刮蹭的。
伤口不大,可因为这关系到梁霁辰的职业生涯,她格外紧张一些。
梁霁辰不说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易佳夕盯着他略微发红的嘴角,声音莫名有点虚。
梁霁辰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不跟你开玩笑。”
他牵着易佳夕回到车上,她乖乖跟着,心里莫名一跳一跳的。
那瓶纯净水已经喝完了,瓶子都扔了,梁霁辰拧开那瓶椰奶,问易佳夕,“我喝一口行吗?”
原来这是买给她的。
易佳夕点头,“喝吧。”
她偏着头看他不舒服,索性整个人跪坐在副驾上,羽绒服帽领上一圈白毛模样乖乖的。
梁霁辰连喝了几口,刚拧上盖子,易佳夕忽然靠过来,手指在他唇上轻点着,“还辣吗?”
他不说话,原本要扭车钥匙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易佳夕。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热,忽然拉过他的手,俯下身,在他受伤的手指上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突然跳了一下,麻麻痒痒的,像是血肉正在愈合,难受又充满愉悦。
车内的热气扑到脸上,梁霁辰猛然把易佳夕拽起来,在一片昏昏欲醉的气氛中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玫瑰气息的吻,却比上回更冲动,他们贴近,再贴近,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难舍难分间,易佳夕声音破碎地开口,“你刚刚想的是不是这样?”
她像只猫儿一样,手指在他脖子上划来划去。
“不止,”梁霁辰睁开眼,捏住她的手指,目光晦暗,低低地说了句,“凭什么让我把你还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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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还给谁?”易佳夕双目满是茫然, 像是沁了曾水雾。
梁霁辰轻轻捏着她的下巴, 语气模糊,“没什么。”
他不肯说。
奇奇怪怪的。
易佳夕不肯罢休, 还要再问, 刚张口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就立刻被吞没。
他动作很急, 已不见初时的生涩,有进有退, 易佳夕的手被梁霁辰握着, 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交换着理性和欲念的挣扎。
如果不是后方有车鸣笛,中断了这场亲密,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至少易佳夕没想过要停下来。
在分开的那一刻,她忽然荒唐的想到关于易嘉泽那条丑闻热搜,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旦被拍到,又是一段网友喜闻乐见的丑闻。
——至于男女主人公在车里到底做了什么, 是不是真如外界猜测的那般, 没人在乎。
易佳夕主动推开了梁霁辰。
“开车吧, 去我家, ”她拉下镜子, 整了整头发,“别想歪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梁霁辰沉闷地答应一声,启动车子, 往易佳夕小区的方向开。
听语气好像有点不乐意。
易佳夕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红了——刚才被他揉的。
“你是不是对我的耳朵有什么意见?”怎么老是跟她耳朵过不去呢?
“嗯。”
居然还“嗯”?
易佳夕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哪里得罪你了,说说看。”
梁霁辰头往她那边轻轻一撇,“安全带系上。”
“我现在有不系的特权吗?”易佳夕再一次把身体往下一滑,警报声戛然而止。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梁霁辰凑过来,利落干净地给易佳夕系上安全带。
“别的都行,这个不行。”
-
在梁霁辰驾车送易佳夕回家的途中,睡在她家客厅的钱之航悠悠转醒。
准确地说,他是被冻醒的。
身上那床薄被子在没有暖气的室内显然不顶用,他冷得手脚都缩成一团,还打了个喷嚏。
钱之航躺着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睁开眼,四周是一片静谧的黑暗。
他酒劲未退,歪歪扭扭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打开窗,试着去开灯,可几次都没反应。
他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头晕眼花之下,根本找不到冰箱在哪儿。
钱之航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打开家里防盗门,外头依然是黑的,只有应急灯白惨惨的亮着。
他脑子不清醒,跨步出去,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什么鬼东西……”钱之航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件小包裹。
他左看右看,扒拉半天扒拉不开,又折回屋内,随便找了个地方塞进去,转眼就给忘了。
钱之航昏了头,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像喊魂一样喊易佳夕的名字。
就像一只飞蛾那样,朝着实现里唯一的光源摇摇晃晃地前进。
大楼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并没有其他邻居,也没人听见他的喊叫声,他走进安全通道,正要下楼,脚才刚跨出去,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径直从楼梯滚了下去。
“扑通”一声,钱之航扑在水泥地上。
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痛觉,他在地上躺了一阵,才睁开眼皮,低声咒骂道,“妈的,谁推老子……”
抬头望,台阶上只有令人眩晕的白光,看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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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霁辰把车停进车库,下车的时候,他特意问了易佳夕,“你在滨市还有其他房子吗?”
“有的,”易佳夕问,“怎么了?”
梁霁辰说,“这里不太安全,我建议你搬到其他地方。”
进入电梯,易佳夕好笑地看着他,“这里不安全?那哪里安全?你那里?”
她眼睛里都是笑意,明亮通透,梁霁辰忍不住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弹嫩香滑,他说,“我只是建议。”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觉得,但易佳夕最近正好也觉得这里太大,今天停电那会儿,她站在黑暗的走廊,前后都望不到底。
那一时刻,易佳夕的确动了搬家的念头。
她对梁霁辰说,“我会考虑。”
梁霁辰点点头,没再继续游说。
电梯到了,走廊里的灯还是黑的,只有尽头处的应急照明灯亮着,易佳夕开门和梁霁辰一起进去。
刚一进门,便感觉到冷风阵阵,他们穿过玄关走进会客厅,发现窗户被打开了,风就是这样灌进来的。
“我走的时候明明关窗了。”易佳夕纳罕地说。
梁霁辰举着手机在厅里四下晃动一圈,照到空落落的沙发,还有散落在地上的被子。
他问易佳夕, “你朋友走了?”
这时候易佳夕才发现钱之航不见了,她起初以为他是上厕所去了,可在房子里喊了一圈,也没人回应。
“可能是吧。”以钱小公子夜生活的丰富程度,自然不会在她这个停电的房子里蹉跎光阴。
易佳夕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她心里记着梁霁辰手上的伤,打算先把医药箱找出来给他包扎,梁霁辰却拉住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包也没事。”
“你确定?”易佳夕怀疑地看着他。
刚才被她亲吻过的伤处,仍然有些微微的麻痒,梁霁辰微微发窘,忍不住把手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