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坤有点儿僵硬地点头领命。
季寰从善如流地起身,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男友终于出场了……
第78章 其心可诛
进了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 身边跟随的侍从送上药物,季寰打开瓶子, 吞服了两粒儿药丸, 调息片刻,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才慢慢消失。
季坤陪在车内, 替他倒了一杯茶水, 抱怨着:“王爷何必亲自前来一趟。只怕东淮王就不会亲至,多半是世子前来。”
季寰笑了笑,北离王府只剩下他一个嫡脉, 膝下又无世子,新帝登基第一次朝贡, 若让臣子来参拜, 就太不像话了。
况且, 京城还有他放不下的人在,不能见一面, 怎么也不甘心。
只是……如今见了面, 又能如何?
季寰闭上眼睛, 依靠在软垫上。想到刚才心生波澜, 险些失态的情形。
万万没想到会在入京城的第一天就看到她。
陪着皇帝出宫游玩,而且同坐一桌,言谈自然,这一年多来她宠冠后宫的传言,看来非是虚假。
季寰按住胸口,竭力不去想这些刺痛心脏的东西。
马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北离王府在京城也有御赐的宅邸。早已提前清扫完毕。
车队抵达下榻, 很快一切都收拾妥当。
夜色已深,季寰却没有睡意,召了管事入内禀报。
说的是新帝登基一年多来的京城各项事务。
从朝中的局势,民间的风评,又说到去年那场大战。
季寰安静地听着,北离王府在京城也有不少势力,甚至宫内也有线人,都由这边的管事负责联络。
很多事情他已经看过奏报了,此时亲耳听一遍,更加详细。
他挑拣几个关心的问题追问着,重点主要是去年前梁余党谋逆的叛乱和最近几个月朝廷的人事变动。
管事一一答了。
季寰沉吟片刻,问道:“易玄英归降之后,朝野内外风评可还好?”
管事知晓主君跟易玄英有少年交往的情分在。连忙道:“根据咱们线人的情报,朝野内外虽然有些对易将军不利的非议,说他为了荣华富贵,贪生怕死什么的。但城北三营的人还都非常忠心,而且陛下也非常亲近易将军,据说,亲厚之处不逊戴元策这些长年追随的心腹之人了。就是……”
说到最后一句,他面色犹豫。
季寰抬眸瞥了一眼,“就是如何?”
管事咬牙道:“就是前一阵子,军中有些不太好听的谣言传出来,说什么易将军兄妹,是效仿前朝,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这民谣说的是前秦皇帝苻坚攻破北燕后,将慕容氏姐弟收入宫中一并宠爱的轶事。
季寰顿时浮现怒色,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什么谣言,其心可诛!”
极少见自家王爷如此震怒,管事吓了一跳,连忙垂首道,“是一些好事之徒暗中编排的,传播的并不多,东锦司之前也压制过了。”
犹豫了片刻,又低声道:“只是易将军归附新朝以来,确实恩宠非常,皇帝经常独留奏对,谈笑无忌。”
季寰叹了一口气,“易兄文武全才,性情率直,人品贵重,陛下如果能放下成见,自然会与他交好。传出此等谣言者居心叵测,不仅污蔑易兄,更污蔑陛下清誉。”
管事跟着点头,说实话,他也不太相信这些惊悚的谣言,皇帝待易玄英亲厚,多半还是为了拉拢人心,顺带因为宠妃爱屋及乌了。
“只是那后宫之中,易尚宫独占盛宠,确信无疑。”说起这件事来,管事颇为愤慨,他们季氏出身的德妃娘娘之前被送去天坛宗庙祈福半年不说,如今又因为善堂之事奔波在外,简直委屈极了。
“不过易尚宫纵然独宠,也没什么福分,之前孕育龙胎也是小产……”管事低声说着。
没有说完,突然一声脆响。
管事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季寰扣上茶盏。
室内有片刻的静谧,半响,季寰沉声道:“好了。宫闱之事,不是外臣可议。若无要事,明日再说吧。”
一脸茫然的管事赶紧退下了。
坐在桌边,季寰低头看着茶盏出神,半天没有放下。
季坤在旁边侍奉,知道他心里难受,忍不住低声道:“王爷,我看易姑娘对您依然……”方才两人相对而坐,就算当着皇帝的面,易姑娘都忍不住对着自家王爷笑了呢。那笑容舒朗自然,明显是对王爷余情未了啊。
也是自家王爷磨叽,当初还不如接受了她的心意呢,总说自己身体不好,生怕拖累了她。结果拖来拖去变成这样。
季坤这等亲近之人,非常明白季寰不是没有动心。送来的信笺,每一封都当做珍宝般收藏着,放在卧室里头。只是碍于自己身体,寿数不久,迟迟不肯答应她的示好。
季寰手骤然握紧,又慢慢松开,喝道:“住口!”
顿了顿,他沉声道,“不过是旧日缘分,她如今深得盛宠,又何必再说这些前尘旧事。”
季坤不敢再说,只是眸中依然愤慨。
***
返回了宫中,云舒立在殿内,半天没去睡觉。
谢景知道他的心事,问道:“还在发愁削番的事儿?”
云舒点点头,“是在想北离王府这边该怎么下手。”
谢景笑了一声,“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
不用她细说,云舒就明白,杀掉季寰。
北离王府的嫡系只剩下他一个了,而且他膝下没有子嗣。一旦杀掉他,别的人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声望,到时候收拾北离王府就容易多了,拉拢分化什么的都能施展。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而且,朕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别的不说,武帝肯定尝试过这个方法?
谢景提醒道:“武帝在的时候,北狄势大。”
此一时彼一时,武帝不敢对北离王府太狠,万一人家一咬牙把关隘开通,中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此时北狄已灭,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云舒犹豫着,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他对季寰这个人还颇为欣赏,真要用这种阴险的手段对付他,总觉得有些难受。
谢景也并未催促,他欣赏季寰,看重并肩作战的情分,如果有可能,也不希望兵戎相见,但若是双方为敌,他也绝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决策。
最终云舒叹道,“先看情况再说吧。”其实对藩王的忌惮,他最想动手的是东淮王府。
北离王府的兵马,只要他们不立刻谋反,可以徐徐图之,东淮王府手中的商道和海贸,才是他最迫切需要拿回来的。
***
在北离王抵达之后第三天,东淮王世子的车驾也到了。
比起季寰不声不响地夜晚入城,没有惊动任何百姓。这位世子殿下的派头就要华丽多了。云舒没有亲眼见到,但听夏德胜的禀报,据说光是车队穿过城门就耗费了大半日,数百辆马车在八百精锐的护持下,一路煊赫张扬,抵达王府别院。如果不是藩王入京有人数限制,说不定队伍还要更庞大。
倒是符合这位世子一贯的行事做派。
云舒在宫中设下宴席,为两位藩王接风洗尘。满朝文武陪同。
在宴席上,云舒第一次见到这位威名远扬海外的东淮王世子慕荣佩。
或者说,走进大殿,满座衣冠华服之中,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位坐在右手边的世子殿下了。
无他,这位的形象实在太耀眼了。
慕荣佩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锦袍,绣着繁复的金葵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丝线,灯下看上去卓然生辉,更别说腰间束着紫玉环扣,金冠上嵌着的龙眼明珠,无一不是宝光灿然。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耀眼夺目的孔雀。
若是旁人,这般华丽的装扮会显得俗艳,但配上他俊美非凡的容貌,只让人觉得锦上添花。
仔细看,他五官格外浓艳,隐约有混血的痕迹,其生母有异族血统的传说,只怕是真的。
云舒想起看过的情报。这位世子殿下对自己的异族血统讳莫如深。有暗中议论此事的,无不赶尽杀绝。曾经东淮有一个地方小吏一时嘴贱犯了忌讳,传到他耳中,很快被找了个贪墨的借口,将满门数十口人杀得一干二净,东淮领地内人人噤声。就算在京城,也极少有人议论,谁也不想跟这种狠辣的人结仇。
除了这点儿逆鳞之外,其实慕荣佩在朝中的人缘和声望都不错,东淮王府有钱,他一贯出手大方,结交的人从勋贵朝臣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向来有礼贤下士的名声。这几年在外征战,胜多败少,功勋卓著,东淮王领地的几处港口在他治下,也都蒸蒸日上。可以说文治武功都可圈可点。
此时在殿内高谈阔论的模样也确实挺招人喜欢,笑声明亮,言谈风趣,在云舒面前都丝毫不拘束。
云舒含笑应付着。抽空睁开气运之眼,扫过季寰和慕荣佩,不由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应该是季寰的气运更胜一筹,毕竟是超一品的亲王,而慕荣佩不过是个世子。
此时看上去,季寰的气运确实非常强盛,紫云笼罩,金龙翻涌,也只比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略逊半筹了。百年传承的北离王府,底蕴堪比一个朝廷。
但慕荣佩的却更强,庞大的金红云海中,一条幼龙清晰可见,头角峥嵘,鳞甲毕现。云舒暗暗心惊,他身为世子都有如此气运,那身为东淮王的慕丰渊岂不是更加强盛,堪比帝王?
要不是这一年多来皇位稳固,再加上新政推行,让云舒的气运大幅增长,他都要坐立不宁了。
云舒暗暗纳罕。记得原书里提到过,男主五年前曾见到慕荣佩,双方结盟,并没有这么强盛的气运啊。至少比不上称王的季寰。却在短短几年后增长至如此地步。
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略一思忖,云舒就找到了答案。
帝王将相增强气运的最有效方法是什么?皇朝强盛,百姓安康,换句话说就是内圣外王。
自己如今在国内的诸般改良措施,算得上“内圣”。
而东淮王府最近几年远征海外,灭了不少小国,功勋无数,便是“外王”了。当年原主也是靠着灭掉北狄的功勋,名望大增,一举篡位成功的。
第79章 唐突
云舒正沉思着, 却见慕荣佩端着酒杯来到御前。
“陛下丰功伟绩,臣倾慕已久, 尤其帝京一战, 功成千秋。”慕荣佩笑容灿烂,“陛下布局精妙, 环环相扣, 天下名将,难出其右。臣在东南听闻,不胜向往。”
说的是吹捧的套话, 却让人感觉言辞恳切,格外真诚。
云舒将酒水一饮而尽, 笑道:“世子客气了。一战功成, 是全军上下的武勋, 非朕一人荣耀。”
慕荣佩笑道:“陛下谦和大度,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臣其实早就想与陛下多亲近, 只可惜不得机会。”
云舒不紧不慢地道:“数年未见, 朕也遗憾不能与世子多相处。”顿了顿, 又故意笑着, “世子既然有此心,不如在京城多留几年,朕也想多听听东南风光。”
按照惯例,入京朝贡的藩王开春就离开,返回封地,但若留下当质子就不一样了。
皇帝这是想要将东淮王世子留下?满朝文武都竖起了耳朵。
慕荣佩笑容微僵, “陛下厚爱,本不应该推辞,只可惜父王年迈,身为人子,理应承欢膝下。”
云舒大笑起来,“朕开玩笑的。怎么能耽搁了世子的孝心呢。”
慕荣佩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过话题:“今次臣还为陛下精心准备了礼物。”
作为藩王,入京朝贡,自然少不了敬贺的贡品。
这一次的贡品,云舒已经看过礼单,其中北离王府的贡品足足装了十二大船,包括各色皮毛山参珍珠等物,最值钱的当然是两千匹骏马。大概是考虑到新皇帝的面子,比往年武帝时候还高出两成。
而东淮王府的贡品就更多了,其领地原本就以富庶而著称,再加上天下商贸来往,东淮王坐拥近半,今次送来的贡品,除了地方特产,还有大量的金银细软,云舒计算过,几乎抵得上朝廷一年赋税的十分之一了,足见其豪阔。
这些礼物都是提前月余就送到了京城的。
如今在殿上再说送礼物,那么送的一定是比较特殊的礼物了。
云舒本以为慕荣佩要送的多半是什么奇珍异宝。没想到被引入大殿的是一队歌舞团。
十二名俏丽甜美的舞姬,再加上十二名俊秀矫健的少年,手腕脚踝都带着银铃铛,在殿内翩然起舞,铃声叮当,极为精彩。
宫中的歌舞也有上佳的,却极少见到这种异域风情。尤其那些少年男女应该是从小经过特殊训练,身段柔软至极,各种高难度的姿势摆出,让舞蹈更加优美。
云舒凝神看去,发现这些少年男女似乎有很多相似的,或者说都是两两相似。尤其居中领舞的一对,容貌格外出众,应该是双胞胎的兄妹,都是十三四岁年龄,女孩肌肤如玉,男孩秀美出尘。
待一曲结束,众人跪地谢恩。
云舒看多了,又发现这些人容貌似乎与中原有微妙的不同,不是北狄那种金发蓝眼的不同。
慕荣佩解释道:“这些都是东瀛来的奴婢。”
云舒恍然大悟,笑道:“听闻东淮王府开通了与东瀛的海贸商道,如今极为兴旺。去年初还曾经襄助良本大名,收复失地,一举攻克了北部代崇家的首府。”
慕荣佩暗暗心惊,想不到皇帝对他们在东瀛动作这么清楚,道:“这些化外蛮夷之辈的小事,竟然扰了陛下清听。良本家对我中原格外崇敬,却一直被代崇氏欺压,才求助我们商队,出手帮了两次。也不想那代崇氏如此窝囊,翻手之间便灭了。”
云舒不置可否,这两年东淮王府在东瀛和南洋诸国,多扶持地方势力,甚至自己攻占城池,把持商道,比如那什么良本大名,不过是个东瀛的地方军阀,被他们扶持着如今已经是东瀛最大的地方势力了,当然,投桃报李,东淮王府的势力在当地畅通无阻,甚至还有不少城池直接由他们派人统治。
“听闻东瀛矿产丰沛,银矿尤其丰盛。”云舒随意地道。
“贫瘠之地,不值一提。倒是还有些奴婢,温驯听话,可堪入眼。”慕荣佩指着殿内的舞姬笑道:“这些小玩意儿就是良本大名送来的。听闻陛下喜欢这般成双成对的佳丽。臣挑选了几个还能入眼的,送给陛下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