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
什么意思?自己在后宫已经非常清心寡欲了,什么叫喜欢这般成双成对的佳丽?
夏德胜脸色微变,殿内有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不禁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易玄英。
易玄英举着酒杯,目光微沉。
季寰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臣也有礼物要送给陛下,还望陛下赏脸一观。”
云舒来不及深思,注意力就被他吸引过去。
夏德胜趁机命宫人将这些歌舞姬带下去乐坊安置。殿内立刻空出来。
季坤带着北离王府的礼物进了大殿。
礼物非常简单,是两匹骏马,一匹毛色纯黑,四个蹄子雪白,是出名的乌云踏雪。另一个更不得了,浑身赤红,宛如一团火云降临。听季寰介绍,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两匹骏马立在大殿中央,顾盼有神,威风凛凛。
殿内不少都是武将,比起色艺双绝的歌舞姬,明显骏马更让他们心动。一时间连御前礼仪都压不住那哗然而起的声音了。
比起一众武将看得两眼发光,云舒的笑容就有点儿勉强了。
天知道,他穿越过来以后,最头痛的就是骑射功夫了。
武功可以从头学,书法可以暗中练,唯有骑马这门功夫,因为动静太大,他都没有仔细练过。
至今还属于白板阶段。就是勉强骑着马不至于摔下来的水平。
至于原主那飞马纵横,百步穿杨的能耐,云舒这辈子不指望了。
也是因为这个,今年的秋猎,云舒以政务繁忙的名义取消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勋贵武将很是遗憾。也被谢景嘲笑了一顿。
好在季寰送来的礼物,不需要皇帝当场上马试验。
云舒客套地称赞了几句,在满殿臣子艳羡的目光中,赶紧命宫人将马拉了下去。
两次礼物将气氛烘托地更加浓厚,众人一派歌功颂德之中,酒宴越发热烈。
酒过三巡,季寰不胜酒力,退席歇息。
离开了喧嚣的大殿,沿着回廊一路信步而行。
刚刚入冬,京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自黄昏开始,细碎的小雪花从天而降,飘落在亭台楼阁之上,不多时,整个皇宫都白绒绒一片了。
望着熟悉的场景,季寰露出怀念的表情。这皇宫在大梁时候,他作为质子曾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一帮皇子皇孙一起读书。
后来年龄渐长,武帝见他性格懦弱,并无威胁,才被允许出外开府。
在京城的那些年,作为藩王质子,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文雅有余,锐气不足的病弱少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大概也只有她,一眼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她从小就古灵精怪……
季寰泛起笑意,沿着回廊一路向东,前头的偏殿就是他当质子时候的住处。
眼看着僻静的宫室就在前头,季寰停下脚步。这时,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意料之外的秀丽脸庞映入眼中。季寰愣住了。
谢景也很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季寰。
看到熟悉的窈窕身影,季寰只觉一阵窒息,他垂下视线,低声呼道:“易尚宫。”
谢景含笑道,“王爷怎么出来了?”
“前殿有宴席,酒水喝得多了,出来散散心。”季寰低声说着,又问道,“你住在这里?”
“是啊。”谢景点头。回宫之后她亏耗严重,休养了好长时间,云舒专门选了这一处僻静开阔,距离乾元殿又近的宫室。
谢景想了想,道:“听闻之前王爷在京城为质子,曾经住过这里。”
季寰心神微颤,原来她是知道的,所以她特意选了这里居住吗?
“是住过几年,小时候体弱多病,这座宫室一年到头有地热,所以武帝开恩赏赐了我。”这里还曾经是东宫太子辅佐理政时候的居处,足以彰显武帝对北离王府一脉表面上的恩宠了。
谢景与他并肩往前走着,望着重重亭台楼阁,沉声道:“再华丽的宫室,也只是牢笼。不过再坚固的牢笼,也终究困不住雄鹰,”她目光落在季寰身上,带着赞叹。
可笑武帝还有满朝文武,当年都以为这人资质有限,不堪造就,北离王府后继无人,所以放松了警惕,却不知道都看走了眼。
对季寰少年时深藏不露的隐忍,一朝天变时当机立断的果决,谢景都非常赞赏。
被她目光看得心乱,季寰压下心神,温声道:“局势所迫罢了。若能平安顺遂,谁又非要过这种大起大落的日子。我倒是宁愿泛舟湖上,自在读书,只可惜境遇不允。”
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谢景揣摩着。
“如今天下安宁,王爷泛舟湖上,自在读书的日子大可实现。”
“天下虽安,却只在表面,只怕将来未必能如此安宁。”季寰却摇头道。
谢景心里一动,她在这里耐着性子跟季寰掰扯,就是想要试探。
“王爷认为,天下还有乱象?”
“你在皇帝身边,难道看不分明?”对谢景的诧异,季寰沉声说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今上性情激烈,霸道冷酷,绝不会容忍藩王这等势力的存在。我北离王府若想要安稳,只怕……”说到最后,他苦笑着摇头。
谢景有些茫然,倒不是因为削藩这件事。彼此都是明白人,两大王府肯定对朝廷的态度心里有数。
关键是季寰在她面前太直白了,不带一丝掩饰。他之前跟易素尘关系有这么亲近?还是说也想着拉拢自己这个御前女官?
未及深思,季寰又说了下去,“登基称帝之后,他行事手段变了很多,圆满和缓,却更让人心惊。”若是武帝那般酷烈阴狠的手段,两家都早有防备,反而无惧。但皇帝登基之后的这两年,行事手段却完全让人摸不透脉络。对这样的帝王,只怕东淮王府比他更焦虑。
谢景收起杂念,直接问道:“若朝廷真要削藩,你想如何?”
季寰停下脚步,转头深深凝望着她,“你希望我如何?”
谢景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希望双方安稳,不兴兵戈。从此天下百姓得安。”无论是以前的身份,还是现在的身份,这个原则都不会变。
季寰低笑了一声,“你说的对,这些年来,北疆的百姓是太苦了,难得有和平的一天。”
“你放心,我不会挑起战端。”他凝望着她,目光清冽,又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热烈。
谢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她难得露出迷茫的表情来,格外可爱。季寰看着,目光便移不开了,略一犹豫,低声问道,“你这些年可好?”
谢景没想到他会问起私人问题,随口回道,“还好。”
“听闻你日前曾小产过,身体可好些了?”
谢景脸色一黑,她都快忘了这茬了。当初假装怀孕,然后孩子没了……突然又有种回去将某人揍一顿的冲动。
见她脸色难看,季寰却误会她心中伤痛,立刻道歉:“是我唐突了。”
望着她蹙眉的表情,季寰满心怜惜,那一刻,两人距离极近,季寰明知道不妥,却压抑不住亲近的冲动。
他想要抬手抚摸她的长发,倾诉自己的懊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怔怔望着。
谢景触到他的目光,满心茫然。
亭台之侧,冷月之下,两人相对而立的画面是如此完美,触动人心。
却突然有一颗小石子落入,打破了平静的画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季寰猛然惊醒,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云舒从回廊拾级而下,看到两人在一起,有些意外。
第80章 削番
谢景望向他, “你怎么也出来了?”
云舒笑道:“殿内气闷,出来透透气。”其实他是想着宴席要熬到很晚, 非常无聊, 抽空过来看看她睡了没。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季寰。
谢景无语,你们一个两个嫌宴会闷, 索性不要开好了。
对她的一脸嫌弃, 云舒心情有点儿微妙,该不会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吧。刚才虽然隔得远,但好像两人离得挺近。
云舒心头泛着酸爽, 状似无意地问道:“季王爷,刚才在聊什么?”
季寰平淡地道, “是想去易太傅灵前上一炷香, 略尽后辈的心意, 不知是否妥当。故地重游,凑巧遇到易尚宫, 便请教了两句。”
云舒严肃地道:“易太傅也是朕尊崇的人, 王爷有心了。”
季寰温声道:“陛下宽宏。”
几句话说完了, 一阵冷风吹过, 三人相对无语。
有这个电灯泡在,云舒也不好跟谢景多说亲密话了,只叮嘱了一句:“外头天冷,你早些回去休息。”就转身离开。
季寰也跟上他的脚步。
谢景望着两人往回走的画面,无聊地准备回去,不料一转头看到沈月霜站在不远处。
沈月霜望着谢景, 又望向远处的云舒和季寰,露出震惊之色。
“易姐姐,刚才……陛下没看见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什么?”
“你和季王爷聊天的时候。”沈月霜压低了声音。
“看见了啊。”谢景不明所以,某人又不是瞎子。
沈月霜一副天打雷劈的震惊,但看到谢景这般淡定,立刻恍然大悟。
应该是两人之间没什么出格的举动,皇帝看见了也并无妨碍。
她放下心来,拍着胸口,“幸好你有分寸。”
看看四周无人,沈月霜咬着唇,小声道:“易姐姐,你和季王爷之间,都已经是过去了,如今你虽未册封,但陛下待你这样好……”
说出这番话,沈月霜是鼓足了勇气的。昔日易素尘和季寰之间的情愫,也是一段小秘密,闺蜜之中极少知晓,她还是因为一次去送花样子,无意间撞见了此事。之后一直压在心中,未曾提起。
谢景脚步僵住了,满心震惊,她再迟钝,也听明白沈月霜的意思了。
之前从冯吉春这些人口中,是听说过易素尘曾经过心系之人,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过,那个人竟然是季寰!
如果“她”是易素尘,那么此时面对季寰……
想到两人联袂离去的模样,谢景只觉得心口发闷,瞬间握紧了拳头。
***
云舒跟季寰一路往回走,两人步伐都很慢。
雪已经停了,月亮从阴云之后探出头来,满目雕梁画栋都覆着白雪,泛着银白的光辉。
鞋子落在初雪覆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四周梅花盛放,暗香浮动。
这样清幽的气氛中,季寰开了口:“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云舒停下脚步,晶亮的目光望向他。
季寰平静地说了下去。
“北疆如今战事平息,休养生息,不兴兵戈,常备大军无益民生,臣请削减北离王府的部分兵马,令其下放地方,屯田为民。”
简单几句话,语调清淡,仿佛说的不是影响天下的决策,只是在谈今夜天气。
云舒满心震惊,难以置信望向季寰。
这就是他原本的计划,本来以为需要靠耗费很多手段才能达成目标,没想到季寰自己先提出来了。
历朝历代,削藩这种事儿?有藩王主动求削的吗?好像没有吧。
这跟武将杯酒释兵权不一样,武将还是依赖中央朝廷的。但季寰这种藩王,领地内几乎自成一国,经济政治都可以独立运转,根本不必看朝廷的脸色。
“当初北离王府所设,就是为了应对北方异族。”季寰平静地说着,季氏最早曾经是大齐的臣属,驻守边关,世代将门,后来大齐昏君频出,内乱不止,异族南下,季氏只能据地自保。数百年间才逐渐发展为兵力雄厚的庞然大物。
“如今陛下神武,狄人已经被灭国,北方短时间内无战火兵乱,这是北疆百姓的福分,从此可以安然度日。”
“朕一人再神武,也只有双拳两臂,灭掉北狄,平息百年祸患,是无数兵马舍生忘死的结果,也是北离王府的襄助。”云舒这句话有感而发。
当初覆灭北狄的战争,北离王府也折损惨重。
战争之后,功勋的光耀赞美却全部聚集在统帅大军的男主一个人身上。作为辅佐的季寰,世人只将他当做支援的三只兵马之一,但云舒知道,若无季寰挡下北狄的京外重重援兵,男主也不可能这么容易获胜。
其实从权谋的角度来看,季寰完全可以不必全力以赴。那一战让男主惨胜,让北狄皇子逃出那么一两只,在偏僻的地方建个国,留个隐患,更符合北离王府的利益。
明知道有兔死狗烹的风险,季寰却依然选择与男主齐心协力,将敌人彻底诛灭,还北疆百姓一个太平。也说明大局之前,他确实能捐弃私人利益。
大概是云舒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季寰低笑了一声:“陛下很意外?”
“是很意外,也很惊喜。”云舒坦诚道,“甚至有些好奇,王爷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季寰幽幽问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王爷说。”
“因为臣对上陛下,没有必胜的把握。”
云舒被这个答案给噎住了。
这是赤、裸裸昭示自己有过反意啊。他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季寰像是被他挣扎的表情逗笑了,低声笑着,“陛下恕罪,臣一时心直口快,将真话说了出来。”
又慨叹:“只希望陛下妥善安置裁撤的兵马,从此北地安稳,百姓和乐,臣也别无所求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乾元殿后的凉亭边上。
云舒索性拾阶而上,季寰跟着坐到了他对面。
指头轻敲着桌面,云舒思索着:“裁撤的兵马,可以迁入关内诸郡安居,按照服役年限和军功,赏赐田产,若有想要北上安居的,田产和银钱都加倍赏赐。”
北上安居,就是到原本北狄的土地上落户了。那里虽然变成了新朝的疆域,但百姓依然是残存的旧民,从言语到文化,都与中原有很大差异。云舒正愁着该怎么推动民族融合。如果能鼓励更多的百姓北上居住通婚,将来才能真正把这片土地变成国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