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彻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但他回过神来后,仍旧没有松开沈琼,抵在她肩头低声道:“阿娇,我很高兴。”
沈琼被裴明彻拥在怀中,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如今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甚至能觉察到他呼吸间的热度,不由得一颤。
“我知道。”沈琼挣了下,抬手将裴明彻推开些,她耳垂到脖颈一带像是染上红霞一般,不大自在地偏过头去。
裴明彻也不是毫无反应,他欲盖弥彰似的咳了声:“是我一时情急,失态了。”
两人自觉地离远了些,虽说曾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终归今时不同往日,并非立时就能恢复到当年耳鬓厮磨的状态,还是得徐徐图之才好。
沈琼抬手理了理鬓发,垂眼看着衣裳上的绣纹,轻声道:“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的确可恨,但兴许是因为我不大记得旧事的缘故,所以倒也没觉着罪无可恕……”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你我一次机会,咱们从头来过。”
“你可千万不要再让我难过,若不然,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你的模样性情,也绝不会回头。”
沈琼慢慢地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裴明彻听完之后,一字一句道:“我绝不再负你。”
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移开,沈琼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为着这件事,我都好几日没能歇息好了,今夜应该总算是能有个好梦了。”
裴明彻笑了声,他试探着将沈琼的手勾了过来,十指交握。
此事已经折磨了他数年,上千个日夜,如同钝刀割肉一般,如今也算是得了自由。
马车在梨花巷口停下,裴明彻率先下了车,很是体贴地将沈琼扶了下来。先前他送沈琼回来,都是到此为止,如今却是又亲自将沈琼送到了家门口,方才分别。
云姑是乘着自家的马车,紧随其后回来的,她见着沈琼神色轻松,像是终于卸下重担之后,便明白两人这是彻底说开了,轻声笑道:“这样也好。”
了却此事,便再无烦忧了。
在此之后,裴明彻隔三差五便同沈琼见面,或是下棋闲谈,或是一道出游。他手头的事情虽多,但却还是会想方设法地腾出空来,且乐在其中,并没半句怨言。
沈琼与裴明彻复合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入了乐央长公主与太后耳中,皆是乐见其成,甚至已经开始商议起两人的婚事来。
皇上看在林栖雁的份上爱屋及乌,原就喜爱沈琼,对此也并无异议。
一时间,裴明彻算是苦尽甘来,诸事顺遂。
夏至,裴明彻提前将手头的事情料理完,准备明日邀沈琼出游。暮色四合之时,他刚回到府中,尚未来得及用饭,华清年倒是上门来了。
要知道庄茹有孕在身,月份渐长后格外受罪些,华清年得了空便在她身边陪着,裴明彻则是一门心思都在沈琼身上,不约而同地“见色忘友”,两人已经有段时日未曾来过。
如今难得见次面,裴明彻请他在一旁坐了,笑问道:“你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华清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为了长宁郡主的病来的……”
第85章
沈琼的病情……
裴明彻一怔, 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兴许是这些日子太过顺遂, 又兴许是沈琼从未表现过有何不适,以至于周遭的人对沈琼的病情都没先前上心了。从乐央长公主到裴明彻, 以及沈琼身边陪着的云姑, 渐渐地都不再提起了。
毕竟这病特殊得很,并不影响过日子, 沈琼如今高高兴兴的,就算真彻底忘了那些旧事仿佛也没什么干系。
再加上华老爷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众人也就再没催过。
裴明彻也分不清, 自己是当真觉着不重要了,还是顺势而为自欺欺人。他沉默片刻后方才又看向华清年,沉声道:“你说。”
“我家老爷子这小半年来都耗在长宁郡主这病上,辗转各处, 前些日子总算是弄清楚了当初春和用的那方子, 这才能对症下药,”华清年喝了口茶水, 又道, “如今解药已经研制出来, 可以让郡主试试了……”
若说起来, 这也算是件喜事, 可华清年的语气却也算不上轻松,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端详着裴明彻的神情,渐渐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裴明彻的确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又沉默了会儿,方才问道:“这药服下去,她就会想起那些旧事来,对吗?”
“按理说应当如此,”华清年轻轻地摩挲着杯盏,“但具体如何,还是得试了才知道。”
裴明彻低低地应了声,不再说话。
华清年同他多年交情,又对他与沈琼的事情十分了解,故而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裴明彻可能会有的反应。如今见果然如此,忍不住叹道:“我听人议论,你与长宁郡主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兴许不日便会有赐婚的旨意下来……可到头来,你还是患得患失。”
裴明彻苦笑了声:“我千辛万苦方才将人给哄了回来,如何能不患得患失?”
旁人兴许不知道,但裴明彻自己却清楚得很,能将沈琼给哄回来,或多或少是占了她在病中失忆的便宜。也正因此,他自己并不敢确准,如果沈琼想起那些旧事来会如何?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应当就是自己再没催过解药的缘故。
哪怕已经同沈琼复合,他心中最深处,还是埋着恐惧。
华清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犹豫片刻后将袖中的药瓶取出,放在了裴明彻面前,硬着头皮道:“老爷子说,其中一味要紧的药罕见得很,是当年与无常草伴生的草药,千辛万苦方才搜罗到几株,都已经用在了这瓶解药中……”
换而言之,若是这瓶解药遗失,沈琼的病兴许就再无可能治好。
这话点到为止,但裴明彻随意就明白过来话中的意思,蓦地抬眼看向他。
身为医者,华清年如今所做着实是不妥,他原本该直接将这药送到沈琼那里去的,但终归还是交情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药究竟要不要用,又或是何时用,皆在你一念之间,我就不置喙了。”
“多谢。”裴明彻谢过华清年的好意,复又沉默下来。
华清年道:“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等到华清年离开后,裴明彻看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却再没什么胃口,目光落在那白瓷瓶上,原本还在满心期待明日与沈琼的会面,可如今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华清年的确是一番好意,但却也给裴明彻出了个难题,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良心。
如今的日子是他梦寐以求的,而这瓶解药,极有可能将这美梦给搅碎。可只要他将这瓶解药给压下来,美梦就能继续下去……
该如何取舍?
因着这事,裴明彻一宿都没能歇息好,直到第二日沈琼找上门来,两人相处之时,他也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那放着解药的白瓷瓶来。
沈琼起初并没察觉出异样,可等到两人对弈,裴明彻输得一败涂地时,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都能觉出不对劲来了。
“虽说我近来的确是颇有长进,但也没这么厉害吧?”沈琼敲了敲棋盘,挑眉问道,“你走神是在想什么呢?”
裴明彻看着满脸狐疑的沈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无力地解释道:“昨夜没能休息好。”
“为什么没休息好?”沈琼不依不饶,见裴明彻沉默不答,又揣测道,“是不是近来太忙了?前几日见姨母的时候,听她说,皇上将许多事交给你来办。既是如此,你只管专心给皇上办事就好,不必再特地抽出时间来陪我消遣……”
“并非是因为此事。”裴明彻道。
沈琼摆弄着眼前的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自从复合之后,裴明彻对她从来都是他坦诚得很,堪称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像如今这般含糊不清,怕是还得追溯到数月前了。
“你既不想说,那就算了。”沈琼随手将棋子扔到了棋篓中,并没执意追问下去,只是又道,“我来时见着园中的荷花开得不错,想去水榭那边坐坐……”
沈琼这话还没说完,裴明彻随即起身道:“我陪你过去,正好在那边用午饭好了。”
裴明彻在旁人面前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偏偏到了她这里,总是瞒不住,担忧与愧疚都写在脸上。沈琼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声:“好啊。”
入夏之后日渐炎热,衣裳也愈发轻薄,沈琼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齐腰襦裙,衬得肤白如雪,身形玲珑有致。她斜倚在窗边,手中执了柄蝶穿花的团扇,欣赏着外边的开得正盛的莲花。
裴明彻在一旁陪着,却并没看湖中的莲花,目光落在了沈琼身上。
沈琼每每瞥见裴明彻的目光,就能觉出他的欲言又止来,也不急着问,就由着他在那里心神不宁。直到侍女们将午膳摆好,两人在桌边坐定之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殿下,我劝你还是有话直说吧,若不然这饭怕是都吃不好。”
裴明彻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噎了下。
沈琼只觉着好笑,托着腮,偏过头去看着他:“你若铁了心想瞒我,就不会是如今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了。既然打心底里不愿瞒我,又有什么顾忌的呢?”
两人相处到如今,早就将彼此的性情摸得清清楚楚,很多事情压根无需多言。
裴明彻心中原本还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可如今见着沈琼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大半也都散去了。他原本就已经有所偏向,只是迟迟未能开口,听了沈琼这话后,索性直言笑道:“我啊,是怕你不要我了……”
他这话乍一听像是玩笑话,但沈琼却能觉察到那点藏着的小心翼翼,不解道:“怎么?”
裴明彻已经开了口,便没什么好顾忌到了,将昨日华清年送药之事如实讲了,又道:“那药如今就在我这里放着,等过会儿,我便让人拿给你。”
从年节到如今已经有半年光景,沈琼自己都将这解药的事情抛之脑后,压根没再想起过。毕竟这药有或没有,于她而言其实也没多大影响,生意之事都已经上手,就更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如今陡然从裴明彻这里得了消息,她先是一怔,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原来你是怕我想起旧事来,会记恨反悔?”沈琼想明白其中的干系,忍不住掩唇笑了声,后又调侃道,“殿下对自己未免也太没信心了吧?”
沈琼并没将此当回事,毕竟先前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放下那些旧事。数月来,她与裴明彻感情日益深厚,恰是情浓之时,又岂会因着此事就翻脸不认人?
裴明彻见此,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就是这么件小事罢了,哪里值得这般费心?”沈琼颇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拿起筷子来,催促道,“吃饭吧,我都饿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了饭,又下起棋来。
此时正是午后,沈琼渐渐地觉出些困意来,裴明彻觉察后,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你既是困了,不如先在这水榭中歇会儿,这棋局就先放着,等你清醒些再继续。”
沈琼掩唇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应了声,想起先前的事情来,又说道:“华太医送来的那药呢?我服个药再睡好了。”
裴明彻令人去将房中的药取来,从那白瓷瓶中倒了一粒丸药出来,亲自拿半盏水化开,送到了沈琼面前。
沈琼倚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撑着坐起身后,并没去接,而是就着裴明彻的手将那药给喝了。
这药有些苦,沈琼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她还没顾得上抱怨,只觉着眼前一暗,裴明彻栖身吻了过来,顺势将一块松子糖送到了她口中。
这些日子下来,沈琼对这种亲密的举动渐渐习以为常,两人耳鬓厮磨了会儿,她倚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明彻昨夜并未休息好,可如今却并没什么睡意,只是在沈琼身旁坐着,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他指尖绕了缕沈琼的长发,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也不觉着无趣。
水榭之中一片寂静,偶尔有阵凉风拂过,送来隐隐约约的蝉鸣。
这药的效用究竟如何,就连华老爷子都拿捏不准,只说是试试再说。裴明彻也不清楚,等到沈琼一觉醒来,她是否会记起那些旧事来,又是否真的会如她方才所说,不反悔。
患得患失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沈琼已经松口原谅,可他心中却始终没办法彻底释然。
从当年一念之差开始,就已经注定要受此折磨。
第86章
也不知是因着这药的缘故, 还是什么旁的缘由, 沈琼原本只是想着小憩片刻,可最终却睡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沈琼才一睁眼, 就对上了裴明彻的目光,仍旧是如往常一般温柔, 却又带了些许紧张。她只觉着莫名其妙,怔了下方才想起入睡前的事情来, 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 沈琼是没法对裴明彻这患得患失的心情感同身受的,但见着他这模样,却也觉着心软得很。
水榭之中并无侍女,裴明彻也没唤人进来伺候, 而是亲自倒了杯茶水来端给沈琼。
沈琼润了喉, 困意也总算是褪去大半,但却仍旧懒怠着动弹。她倚在美人榻上, 一副慵懒的模样, 抬眼看着裴明彻。
裴明彻原本并不曾起意, 可在她这目光的注视之下, 最终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索吻。
沈琼如今虽担了个郡主的名头, 但却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长大的世家闺秀,再加上她与裴明彻的关系非同一般,早就有夫妻之实,如今私下相处之时也就没太多顾忌。
两人在一处, 情浓之时总是难以自抑,到如今也就差最后一步。
裴明彻的手撑在沈琼身侧,将距离拉开些,呼吸已经彻底乱了,眸中也染上了浓浓的情|欲。
他鬓边的长发垂下,落在她脸颊,沈琼只觉着发痒,笑着避开,觉察到他身体的反应后,又老老实实地躺着没敢动弹,只抬手遮住了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