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另一个留着寸头的说:“我说什么来着,我一开始看他给你们提的那些龟毛要求就觉得不靠谱,劝你别接劝你别接,你他妈不信邪。”
  眼镜兄郁闷地闷完酒,伸手去拿新的,就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手立马抬起来挥了下:“池子!这儿!”
  他这一嗓子,围坐在桌边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酒,齐刷刷看过去——他们都听喻思禾说了,今晚上要带林听来。
  林听!那是谁啊!
  那可是大哥曾经的女人!
  他们对池故和林听的事情知道的不比喻思禾多,当初就觉得凶残的池故身边出现这么个仿佛一捏就会碎掉的女孩儿实在了令人叹为观止,但池故这人,闷得很,他们也不敢问,那反正好兄弟要保护的妹,他们也帮着保护就完事儿了。
  后来林听离开,他们更不敢多问,因为池故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了。
  四人落座,林听迎着好奇打量的视线看了一圈人,叫出两个比较熟悉的名字:“杜恒、纪淮粱?”
  两人正是眼镜兄和寸头男,杜恒难掩惊喜道:“卧槽,你还记得我们啊?”
  池故眉头淡淡皱起,伸腿踢了他凳子腿儿一下。
  杜恒傻兮兮地:“咋,什么事儿?”
  池故扬扬下巴:“酒。”
  几听啤酒传过来,林听来这儿既不能吃串儿也不能喝酒,只好捧着杯凉白开充当白酒。她看了眼递过来的酒,出于善意提醒:“你要开车,可以喝酒吗?”
  她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可听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一桌人一时间脸色纷呈。
  杜恒清咳一声,拿着酒缓缓往回缩:“池子你开车啊,那还是别喝了,我可不想下次跟你见面隔着道铁窗。”
  池故看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抛物线从林听胸前划过,落在林听隔壁的……林枝怀里。
  林枝接住钥匙都愣了。
  池故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沉默一下,默默地把正准备打开的一听啤酒放回去,忍辱负重:“行,我开。”
  林听都看得有些愣,扭头再看向池故,男人眼皮半敛,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现在呢。”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还是坏,尾音压低,很淡。
  池故这句话一出来,一桌人都很想发出那声经典起哄:哦——
  但没人敢。
  他们忍了又忍,憋着一颗看八卦的心安静如鸡。
  不说话是不说话,眼神中的炽热掩饰不住,林听被这么多双热情的眼睛盯着,不免耳垂发热,捧起杯子喝了口静心凉白开:“想喝……就喝吧。”
  她顿了顿,想起剧院前他说的话,小声咕哝着补充一句:“……反正,你的自由。”
  池故长指扣着拉环,闻言轻巧一掰,“啪”一声脆响。
  酒是冰的,袅袅水气从小小的开口冒出来。
  他仰头狠灌一口,脖颈线条拉长,林听悄悄看过去,觉得他这么大口喝酒的样子比昨天喝水还要……引人遐想。
  男人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淌下去,浇灭心头的躁意。
  一桌子人又聊起天,他拎着易拉罐晃了晃,才低声说:“那要看你的给不给这个自由了。”
  林听倏地抬眸。
  他却已经偏过头,和旁边的杜恒说起了话。
  下颌棱角突出,线条硬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纸杯是软的,林听捏了捏,指尖贴着水的微凉,温度却迟迟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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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听的到来让一帮男人收敛了嘴里的骚话,但气氛不减,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以前。
  杜恒喝得最多,酒色上脸,他人很瘦,却像个中年发福大叔一样靠在椅子里摸着自己的肚子,时不时还拍两下,声音都是飘的:“唉……看看咱们这一圈儿人,你们说唏不唏嘘?就问你们,以前你们谁想过自己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可不是吗……”
  纪淮粱和林听林枝一样整晚滴酒未沾,啧了声,从杜恒手上夺过剩下半听酒:“你他妈舌头都捋不直,能闭嘴吗。”
  “嘿,我舌头怎、怎么就捋不直了,”杜恒不服气,一拍大腿,“纪淮粱我就问你,你觉着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托谁的福!”
  纪淮粱还未答,杜恒一拍左手边人的肩,掷地有声:“还不是托池子的福!”
  他晕晕乎乎地,打了个酒嗝儿,说到兴起,大吹彩虹屁:“要不是咱池子发奋刻苦,给我们树立一个正确、积极的榜样,我们会学习吗?!池哥!就是咱们的引路人!咱们的北极星!纪淮粱啊纪淮粱,做人不能忘本啊!”
  纪淮粱简直想把酒泼他头上。
  池故也喝了不少,却不上脸,只是眼底浮上一层懒色,那股压在身体里张扬劲儿这会儿倒是跑出来了,散漫地挂在身上。
  他笑了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林听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水了,看着他这样,灯光一晃,眼前隐约又出现那个反骨滔天的少年。
  那个少年也总是这般,对任何挑衅不仅调解,还会进一步激化——就用的这种傲慢。
  喻思禾笑骂:“杜恒你丫真的喝多了吧!”
  “去,胡说什么呢。”杜恒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为证明自己没喝多,一个一个开始认人,然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就没几个认对的,连他口口声声说不能忘本的那个姓池的本都认错。
  池故嗤笑,长腿抵着他椅子连人带椅往旁边踹了踹,眯眼:“滚。”
  杜恒摇头晃脑不信邪,手指顺过来,定到了林听身上。
  喻思禾:“来,这个你再认认,你好好认认。”
  纪淮粱话里有话:“劝你仔细看看再认。”
  “看不起我是吧?我认得!”醉鬼发怒,铿锵笃定地道,“林听啊!对吧?”
  林听也被他逗得笑了好几回,点点头道:“对。”
  “你们看你们看,说了你恒哥没醉!”
  杜恒一摇头叹声气:“听妹,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过得有多难,池故——啊,这就是个畜生!太畜生了!校内压榨我们还不够,毕了业还那么事儿事儿的!”
  纪淮粱觉得他的话开始往一个危险的地方漂移,放下手里的可乐打算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
  “我是不知道你们当年闹了什么矛盾,但你说他自己不乐意提起你就算了,还非强迫着我们也不能多说话!我们说说怎么了,他是会掉几两肉还是怎么着,”杜恒全然没有感觉到周遭瞬间安静了下去,仍沉浸在自己的唏嘘里,“听喻妹说你回来的时候我都松了口气啊!还好还好,看你俩现在挺不错的,是重归于好了吧?唉,为父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偏他说完,还不忘向池故好奇:“哎,不过说起来,你们当时因为什么吵的架?”
  风掺着烧烤的烟雾飘过来,有些热。
  林听却觉得身边的人像一块冰,往四周散发着低压寒气。
  她看着纸杯里微微晃动的水面,缄默无言。
  半晌,椅子与地面摩擦出粗粝声响。
  林听抬头看他。
  “今天就先到这儿,”池故下颌线条紧绷,情绪隐忍,“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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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就算池故不这么说, 宵夜局到现在也该散了,吃撑的醉倒的, 围着桌子一个个都快瘫成泥。
  纪淮粱和另外一个男人也没喝酒,两人负责把现场这堆肉饼拉回各家。
  林枝任务也挺繁重,她得开车先把喻思禾送回家,再把池故和林听送回家。
  她才十九岁, 她好累。
  扶着喻思禾上车时她面无表情地想。
  林听和池故走在一起, 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发现他走路走得很稳,如果不是眉眼间漫不经心的懒散和身上的酒味, 根本不像个喝了酒的人。
  回程的路上池故坐副驾驶, 林听坐后座照顾烂泥一摊的喻思禾。
  把醉鬼喻思禾送回家,池故再上车的时候停顿一下, 拉开后座车门。
  林听看着他动作自然地坐进来,不由自主挺了挺背, 都不敢乱动了。
  车子缓缓发动,池故懒懒靠着,闭着眼假寐。
  林枝是个开车不多说话的人, 这会儿都快凌晨两点了, 林听被车身偶尔的颠簸晃得发困,撑了会儿没撑住,眼皮子打了两下架,最终阖上。
  池故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脑袋抵在前排椅背上,睡着了。
  他静静地看她半晌, 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垂在座椅边的纤细手腕。
  小姑娘没醒。
  车内没开空调,车窗半开,夜晚马路上车辆稀少,涌进来的风声猎猎,将酒气醺染的头脑吹得清醒许多。
  池故闭了闭眼,叹息声低到几不可闻。
  大手在她手腕停留了一会儿,顺着骨骼往下,贴着她的手背,而后很轻、很轻地握了一下。
  压抑着欲念,克制着情绪。
  像是怕她察觉,又像是怕力道大了弄疼她。
  少年轻狂,十八岁时的他傲慢、自大,林听性子软,需要他护着,他就真的以为她会跟着自己一辈子。
  第一次见林听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是她要离开的时候。
  池故问她:“真的要走?”
  少女沉默地点头。
  “走多久,还回来么。”
  “……”
  林听不确定,也给不出答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要面对什么新的环境。
  当时的池故,却近乎偏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甚至说:“可以不走么?”
  一贯张狂肆意的少年,说这句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裹着涩意,捏着她的手腕有些发狠。
  “林听,”他执着地重复,哑声说,“可以不走么?”
  许久之后。
  “不可以,”少女转了转手腕,“池故,疼。”
  忍到现在,她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红。
  林听说:“池故,你觉得我很想离开吗?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她的口吻比起平时稍显强硬,音色也更亮,含着他从未听过的愠怒。
  从未见过她脸色沉下来的样子,池故愣了愣,捏着她手腕力道又收紧几分。
  她疼得皱眉,眼中云雨凝集,倔强地抿唇忍耐,手臂挣扎着。
  少年固执地盯着她,下颌咬紧,眸光寒冰一片,眼眶却微微发红。
  他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话——
  风仍呼啸着灌进车里。
  睡着的小姑娘睁开眼,片刻失神。
  林听小心地蜷起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试图捉住一点他留下的温度。
  好一会儿,思绪才从遥远的记忆里飘回来。
  她缓慢地想起当时池故说了什么。
  他说:“林听,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混,觉得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
  到家时池故看上去酒醒得差不多——林听也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终结论的,可能是他看上去太镇定了,镇定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林枝还得回家,不客气地把池故的车开走了,说明天来还。
  走之前她想起什么,摇下车窗叫了声:“哎。”
  没指名道姓也没个称呼,可林听知道她在叫自己,回过头:“唔?”
  “快端午了吧,”林枝说,“你端午怎么安排?爸妈从前几天开始就在念叨做什么菜了,全是你以前爱吃的,我真服了。”
  “端午……”林听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端午正赶上高考,她那对双胞胎弟弟就是今年高考,“当然是回家。”
  “OK。”林枝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不跟她多废话,合上车窗,车子掉了个头开走了。
  进屋后阿瑞斯和大米非常热情地迎上来,两个小家伙在家里留守一晚上,池故回来后也给他们加了顿宵夜,以表安抚。
  林听洗完澡出来,看见一楼的灯还是亮的,最后在宠物房找到了池故。
  宠物房是这个家里风格最特别的一个房间了,猫猫狗狗的东西从玩到用一应俱全,池故躺在沙发上,她在门口张望几眼,发现他睡着了。
  男人一腿曲着,一手搭在腹部,一手懒洋洋地垂在沙发边,他个子高,沙发的对他来说有点小。
  阿瑞斯趴在一边咬着根骨头状的玩具自娱自乐,见林听走进来,玩具也不要了,坐起来。那模样,明晃晃等着她摸摸自己。
  林听满足了它的愿望。
  她轻手轻脚地在沙发边蹲下,挠了挠阿瑞斯的下巴,转头看向沙发里的人。
  池故没醒,他睡着时脸上的轮廓依然将五官雕刻得十分冷漠,侧着脑袋,呼吸清浅均匀,带着淡淡的酒气。
  林听就这么蹲在沙发边,双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
  然后忍不住似的,手有些犹豫却还是捏住了他垂在沙发边的手腕。
  就像他之前在车上捏着她的一样。
  她心跳有些快,不自觉屏了屏呼吸,抬眼瞅着他的反应。
  他喝了酒,应该是睡熟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男人的手比她大,腕骨摸上去也比她的更突出和坚硬。一如他那一身嚣张反骨,总能戳得人心窝疼。
  林听轻轻捏了会儿,松开手。
  两秒后,食指试探性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池故的手非常好看,食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看着好像很冷淡随性,实际上会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林听从前最喜欢的就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和他冷戾性子截然不同的,一种很奇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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