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下来诏,交予阿佑, “便就焦佷吧。明天就入宫,每日三个时辰。”
......
次日,焦佷入宫教学。
他那心头实际是郁闷非常的。
昨儿个入宫来应试, 原以为是入朝为官的契机,妖帝往后便有大任可交付给他去办。
哪里想到这旨意下来却是让他进宫为师。
他这做师父的,到现在也不知晓自己的徒弟是个何方神圣。竟还能请得动妖帝为他亲选师父。
......
鲁嬷嬷一早便在宫巷前头那里候着他了。接到了人,往响秋殿去的一路,也就同他交代起了有关小殿下身子与习惯的各种事由。
焦佷并未在朝为官,是以原是称不上“大人”二字的。但鲁嬷嬷见他一身白衣着着,头上玉冠也正,行走之间沉稳扎实,底子厚。出口唤他时,也便是尊着唤的。
“大人请随老奴来。此番大人要去的地方是宫中的响秋殿,要教的学生正是陛下身旁的那位小殿下。”鲁嬷嬷如是说道。
焦佷一听,算是明白了几分,可后头眉头又生生的皱将起来。
在家时对这位小殿下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个媚上的狐媚子,由天界而来。而后便同妖帝同吃同睡,丝毫无有顾忌之处。偏生妖帝蒙在鼓里,若是那女子的肚子争气一些,怕是妖帝孩子都该出世了。
他这会子要前去见的,就是那狐媚子?
“嬷嬷!可同在下说说那位小殿下么?我,我怕冲撞了殿下。”焦佷支吾半天,问了鲁嬷嬷。
鲁嬷嬷未有觉得有何不妥,笑眯眯道:“咱们殿下啊,是个没心眼的。只可惜先天便有不足,是个下半边身子都无知觉的,这双腿也是近日才好。所以大人,教殿下时须得循序渐进,顾忌这殿下身子。”
这不问还好,一问呐,他心中疑虑更甚。
这与传言相距甚远呐。
一个先天不足的瘫子,这么日日夜夜/魅/惑君上啊。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可助/情/趣?
*
焦佷此番是第二次入宫了。第一次就是昨日。
瞧见什么也都新奇。瞧见满满一宫巷的红磷花,眼睛都给瞧直了去。
鲁嬷嬷见他那模样,也在偷笑,口中还从善如流的同他解释:“这处地方的红磷花,是独一处的风物。大人可随意瞧瞧,但万不可随意采摘触碰。”
妖王宫里红磷花的来处,妖界之人无有不知晓的。这事自是不用鲁嬷嬷再同焦佷说道。
再进响秋殿那道朱红色殿门,便见了尚嬷嬷。
一阵客套话讲完一刻钟也就这般过去了。
......
此刻时辰略早,寅时正中。
鲁嬷嬷自顾着说了句,“殿下该是还在睡着呢,老奴去瞧瞧。”
尚嬷嬷却是拦了她,“不必去,带大人去偏殿厅室内候着罢。”
鲁嬷嬷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她尚姐姐一福身子,带着焦佷去了厅室那头。
昨夜,她们并非是有事出了宫,而是一开始便就在殿中待着的。尚嬷嬷替乐谙搬完了东西,就同鲁嬷嬷二人去了小厨房躲了。妖帝同她们殿下急需契机好好谈谈,将一切的各自猜想全然说开。小殿下搬离寝殿,而她们又是不在,自然无从调节,正是时候。
躲了一个大夜,总算是等到事情过去。妖帝还算有些气度,没伤了小主子。她们得了消息,这才安安心心下去休息了。
在这妖王宫里,与人为善是一回事,安守本分又是另外一回事。尚嬷嬷少有夺人的话,这是责怪鲁嬷嬷失了主次分寸呢。
小殿下为主子,哪有让主子顺着下臣的时间起来的道理。
鲁嬷嬷自知理亏,下去后也离那焦佷远了些,做自个儿的差事去了。
*
乐谙转醒是在寅时末。偏殿住了几日,也还算习惯了。
只是夜里无人取暖,无手臂可枕着了,怪冷清的。
这几日睡得早,心情松快,也不贪睡,下一刻便唤了幸微进来,伺候洗漱了。
幸微依旧是那副乐乐呵呵的样子,进来便是每日一夸,道:“殿下今日气色真好,又漂亮了许多呢。”
乐谙这头,依着性子回了句,“本殿知道了,还用你来说。”而后双双笑得眼睛只剩一丝小缝隙了。
洗漱之后,崔姨进来为她梳妆。顺着梳下来几次,发披了下来,已到了腰身上出一寸多的位置。
这一头青丝真真长的极好。
崔姨一面替她挽着发,一面又开始调笑于她,“殿下这几日开心,连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她哪能受得了这般,嗔怪着,“崔姨您又拿我打趣儿了!”
崔姨这人就是这般,与她相熟之后便时常会同她开些隐隐晦晦的玩笑,惹她羞红了脸,娇声娇气的求饶。
之后崔姨同她说了,妖帝陛下择来的,外间那位教习术法的师父已经到了有些时候,嘱咐她一会子上课时专心一些。
乐谙自是乖乖应下,笑脸盈盈的点了头。
......
偏殿厅室内。
焦佷是个好性子,在厅室候着的时间,品品这响秋殿的甜茶,瞧瞧一旁后院子的秋千架子,也不觉着无聊。
等了大半个时辰,乐谙才自偏殿内里施施然缓缓而出。
焦佷拱手行了礼,后才抬头去瞧这位外间盛传的风华人物。
不过是一身的鹅黄色宫装,轻挽了个少女髻,微施粉黛,淡眉细描了一层。宫装齐整便显出天成的优雅韵味来。
这与焦佷所知的魅惑君上的狐媚子实是差的太远。
*
既要教人,便须得试上一试小徒弟的底子。
修习术法不若修习武功,需练习招式技艺。五界术法有万千,包罗万象各类皆有。修习之人,先得明白自己是何体质,合适修习何种属性的术法,再从中选择典籍,从易到难再到更难。
第一步,便是由他好好试一试这个徒弟的根基了。
乐谙着了宫装原以为有所不便,正要与他说明,前去内殿换件方便的出来。哪知焦佷似未曾察觉到她有话要说,只道:“殿下去那头择一位置,盘腿打坐,静静调息。”
......
她依言去择了一处干净之地,盘腿坐下,呼吸吐纳。
焦佷自腰间拔出自个儿的宝贝扇子,“嚓哒”一声,扇面打开,上有墨墨绿竹仙鹤两三,扇面布局精巧,画养眼工精细。
置了几分元真于扇面上,一抛便引去了乐谙那方地方。
乐谙胸口那处一股子热热的气息纳在怀中,顿觉睁不开眼,弥弥沉沉的。
焦佷那处眼见的却是,乐谙环身的雾气一出,化了水汽浪浪的掀起几丈高。愈往内里愈是纯原,最里间深蓝之色混沌弥漫,直闪人眼。
远处崔姨急了,同幸微一道跑过来,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有危险。”
焦佷也是感惊奇。
这样子的内修妖丹,还何须劳什子的师父来教,自己慢慢将其炼化就是了嘛。
“殿下无事的,在下只是粗粗一试殿下的底子,一会子便好。”
只是,这妖丹的内里似乎是以药压了,才可久久不散出来,奇怪的很。
既有了那样好的内修,又何须以药去压。难不成......这内修的妖丹性子凶狠,小殿下根本不懂炼化,故而被它伤了?
可不知是宫医阁哪个有本事的宫医大人治愈的,他日得去问上一问。他这修习术法也得对症下药不是。
......
收了扇面儿上的几分元真回来,焦佷心中这便定了接下来几日的修习的计划。
只需将体内那宝贝内修妖丹辅助这她慢慢炼化了,辅以几本好些的术法秘籍炼了,便可出师了。至于那些个好些的术法秘籍,届时去向妖帝陛下讨要即可。
后焦佷过去,欲将乐谙扶起。只是乐谙这会子还在混混之中,神志未明,他这又不大方便去扶。
这时,崔姨伸了手去扶乐谙,却也未成。
扶修这遭进来,正是好时候,大步流星进了偏殿,再拐进廊子入了后院。正巧见状,便淡淡然道了一句:“别碰她,朕来。”
第32章
都言说她已然长大了, 可这身子呢, 抱在手中也似无骨, 还是轻飘飘的,无甚重感。
妖帝进门那会子,正是焦佷收了扇面儿的真元回来。一眼便已瞧出焦作将军这位孙子在做何事。他这第一日教的十分本分,这便是在先试乐谙的底子了。
他未曾同焦佷言说过与乐谙身子有关的事, 也都由着他自行摸索了解。
如今也可知道焦佷有无真才实学。
后扶修转头对焦佷言道:“她该是还要睡上一些时候,今日就到这儿罢。你在外间候着,朕抱她进去,便来。”
焦佷拱手,“是,陛下。”
......
偏殿她居的寝殿,妖帝已令人重新布置过。
一切也皆按照响秋殿寝殿那般样子去置办的。
那方五行龙凤榻也搬了过来。乐谙最喜在那方软塌上午憩, 他没理由不讲这方榻子搬过来予她的。
扶修那边下了早朝便过来了。这小妮子该是刚睡醒才是,前头撞了真元试炼, 该是又要睡上几个时辰了。
他倒是有些忧心。现下这个时候睡得多了,到了晚间, 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安睡了。
*
偏殿正厅室。
崔姨泡了两盏上茶端将上来,轻放置在二人侧桌之上,而后脚步轻轻恭敬退了出去。
那杯盏上绘飞龙纹饰,金漆环身。焦佷执起杯盏, 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口中顿觉清香四溢甜味浓重。
这茶水,竟比前头那时饮过的还要香甜。
妖帝似有所觉, 笑道:“这响秋殿的习惯多半也随了她的性子,她喜甜。这茶饮得多了,也觉着不错。卿以为呢?”
“陛下爱护小殿下,这茶饮着自然也是最香甜的。”
焦佷这话回的算作滴水不漏。
他既顺着往下讲了,之后也便容易办事了。
扶修轻笑,又道:“卿今日见到她,可与坊间传闻一样?”
坊间传闻多是污言秽语夹着莫须有的揣测臆断,哪哪都当不得真。可偏偏便就是有一群人为之津津乐道深以为意。
流言一事,说到底不过是无良之人寥寥数语。可于这当事之人,似为洪水猛兽无异。可断人生路,失人心魂,破人新城,埋人傲骨。
是以,生而为人,未知事态全貌,勿要妄加论断。
于人于己都好。
焦佷这般怔在当场,执在手中的杯盏亦是颤抖不止。
他这早先的所念所想,怎的妖帝都已知晓了。且那些个恶劣传言,大半还是从宗室口中传出去的,自有他们的目的所在。这遭进宫,他这冤大头倒是得了这般冤枉黑锅。
“下臣惶恐。这坊间传言实是无稽之谈,陛下深明大义,还望莫要放在心上。”
哪知妖帝一笑,“朕哪能不放在心上呢。事关于她,大大小小的事朕都得管着,着实是有些劳累了。”
......
一时的寂静之后,焦佷依旧呆愣。
扶修便道:“朕已给了你时间考虑,可有答案了?”
方才随未说什么,但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十足的明显了。妖帝觉得辛劳,下臣哪有不去为主分忧的道理。
焦佷是个有脑子的,且也不笨,该是懂得的。
“下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召臣进宫究竟是为何呢?”是真正为了给小殿下请师父教习术法,还是......为了做其他的事。
指尖轻敲桌面,扶修道:“你心中所想,皆有。”
凡间有语,曰,除恶务尽。
用人这一事上,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处。既已经知晓他有这个本事,何不用起来,做一交易。
“朕亦不会亏待了你。你与你的那些个朋友,想来都是妖王都中的地头之蛇。不论你父亲做怎样子想,左右你是有些本事的,无需靠着家里。一个月的时间,将王都的流言换一副样子,不难罢。”
“而后,朕可许你两件事。你想要什么差事,朕会思量着给。”
“谙谙这头的功课,亦不可落下。”
......
*
十几日后,天界长公主府。
适逢天帝长女,公主齐嫱与神君解霄之女,满月之礼。五界多是派了使者前来相贺的。
那日,长公主府挂了红艳艳的缎子,十分亮眼。天后赐了六颗大大的启珠绕了周遭地界,护住府上。五界皆有来此相贺者,天后此举也为护着这位皇孙的安全着想。
妖帝扶修领了乐谙与阿佑来时提前了一日,府中还在筹备,客人都还未到。
乐谙今日的衣裙是妖帝亲自择的。红色的一袭宫装,发髻未盘,单以发丝微微朝后挽了几缕,身后的发丝也便如此披散下来了。珊瑚色的珠钗点缀其上,乐谙整个人也似熟透的荔枝离了外间那层凹凸的壳儿,内里又白又嫩且多汁香甜。
妖帝早知会过她,也已问过她的意思,言明了今日要带她去见一人。
虽不知那人是谁,她亦是顶在意今日的事儿的。崔姨提她打扮那时,特意请了妖帝过来,择了得体又好看的衣衫。
妖界到天界的一路,由妖帝牵着,她还是冒了一路的虚汗。
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样的心虚紧张。
扶修回头瞧她。她那一脸若有所思又呆呆愣愣的模样实是有趣。
他笑她,“当真不知,咱们殿下也有这样心虚的模样。”在宫里可是个“顶天立地”的霸王人物,都敢横着走的人物,怎的也有今日了。
乐谙许是真的紧张,只以眼刀剜了他一眼,继续垂着头,不再理他。
扶修心头暗自轻笑。
她其实无需紧张,一切该有的他皆已经有了安排。往日的筹谋虽还不大成熟,对抗那些个腌/臜货色,仔细小心一些,也能成事。
安排乐谙乖乖修习术法的半月,他已派人暗请了水族大将贺焕卢进宫。那人是个奇异之人,早前,他便与贺焕卢以书信相通。
“无需担心,万事皆有朕在。”如今,一切便要些开始了。自南向北,逐一的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