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景立马崩到跟前来,“我瞧是开窍了。”
刘氏看良景这副嬉皮笑脸的做派,气得拧他胳膊,压低声音道:“给我正经点!”
这厢刚降住二儿子,三儿子良度又跑到宇文寂身边问长问短的了。
刘氏想,她管不动了。
胡氏暗嗤一声,她巴不得二房的出丑,可今日老公爷没来,将事情全然托付给她了的,作为一家之主怎么也要拿出那派头来:“别干站着了,快进去。”
良旭与刘氏附和着点头,随即往大殿走去,胡氏代表着良国公府,自是不肯走在他们身后,也快步走了上去,路过小满冬天身旁时却倏的顿住脚,仔细打量过那张生面孔,状似不经意问:“怎的不见小圆?”
小满心下一惊,冬天忙按住她手心,从容回道:“回大夫人,小圆姐姐身子不适,特换了奴婢来当差。”
胡氏心里存了疑,可眼瞧着良旭和刘氏已行至殿前,她来不及多问,忙快步上去,良美紧跟住她的脚步。
如此便只剩下良宵等人。
良辰一心扑在官场上,对姊妹的关切少之又少,向宇文寂点头示意过后也缓步走了上去。
良景不屑极了,走到良宵身边道:“瞧瞧他们一个个的,啧啧!”
“二哥快别胡说了,”良宵叫住他,“还没问你婚事如何呢?”
良景连连叹气,“别提了,老子连珍馐斋都关门……”
“二弟!”一直跟在旁边的良春不由得轻声呵斥良景,她是二房的长女,最是端庄贤淑,“在外边莫要说这些大不敬之语。”
“得。”良景闭了嘴。
良宵看了二姐良春一眼,满是惊叹,良春莞尔一笑,她这也是被刘氏说教出来的习惯。
兄妹几个许久未见,光是往大殿走的这一段路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聒噪极了。
是的,大将军觉得聒噪极了。又吵又闹。莫名的叫人心烦意乱。想发脾气。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可每每瞧见总会没来由的生出不悦来。
倒是不知道怎能聊得如此欢快,不过是些家常话。
越往深里想,大将军的脸色就越差劲,却也在极力忍耐着,攥成拳的大掌悄然松开,在他自己还未意识到时,已然将身旁的玉手紧紧包裹住。
殿前人潮涌动,伴有鼓乐,良宵却忽的站住了,无措的仰头望着身子高大的男人,他面色极冷,表情肃然,实在不像是会……拉她手的柔情.男人。
正当她低头去瞧时,手上一空,白白净净的小手被抓得有些泛红。
而大将军已将手背在身后,动作极快,叫人恍惚以为方才的主动只是错觉。
她有些吃味,将军总这样,白日里冷冰冰的寡言少语,夜里一反常态的热烈奔放,真是好生别扭。
想着,她一把抓过男人垂于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扳扯来,将自己的手放进去,握紧。
殿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百官们见着大将军都要尊Tiempo viejo敬的问候一声,瞧的也是脸,极少有人会去关注手。
大将军在僵硬了一瞬后,反握住掌心处的细软柔荑,礼貌的与众同僚点头问好。
良宵这才舒心的笑了笑,转瞬去回良景的话。
行至殿内,自有宫女引至席位安坐。兄妹几个就此分开。
坐席是按官品区分的,文武百官皆按品阶一文一武左右相邻而坐,与良宵相邻的自是文臣之首的丞相大人与丞相夫人,两人相互问过好,而后坐下。
年过五十的丞相夫人保养得极好,言谈举止间皆是岁月沉淀下的老成持重,和善的眉眼却是异常精明锐利。
只瞧一眼,视线便精准的落在男女自然交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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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今日的寿宴算是国宴, 举国上下共祝太后长寿安康。
主位上的甄太后已是两鬓斑白,衰老容颜仍能隐约瞧出当年的风华绝代, 少了分凌厉之色,多了和蔼祥和。
国宴自是比不得家宴那般随意,一切按着礼制来,规矩颇多, 待各项礼仪完毕才是众官家享用佳肴、左右攀谈之时。
佳肴美酒呈上,席间音律作伴。
良美的舞曲是今夜的压轴戏, 良宵没兴致瞧前面这些贵女的演出,无趣极了。
她微撑着下巴, 侧身望着冷面大将军。
两人并排坐着,相隔一步之遥, 这样的距离,她甚至能瞧见将军下颚的青色胡茬。
宇文寂极快扫了她一眼,而后继续挑鱼刺, 动作仔细, 神色认真,“约莫个把时辰, 暂且忍耐着。”
将军一眼便能瞧出她在想什么, 良宵轻叹一声, 今晚还有大事要做, 哪是这么轻松的,她回头看了眼冬天。
冬天会意,借着如厕的由头, 混入一排宫女里出了大殿。
此时宇文寂已经给她递了一碟鱼肉来。良宵在面前的佳肴里寻了寻,没瞧见烤全鹅,便给他夹了块清炖肥鸭。
大将军食荤,尤为喜爱鸡鸭鱼肉等物,她饮食清淡,肉类中只有鱼肉吃得多些。一起用了三五顿膳,这些个小细节便记到心里去了。
她不忘笑眯眯的跟将军说:“投桃报李。”
然而将军转瞬就把那碟合意饼挪到她跟前,又将长寿尤须面里的葱段挑干净,再给她递来。
末了,低声道:“吃。”
良宵:……好。
她算是明白了,将军在外面就是这么个一丝不苟正经刻板的做派,而且白日黑夜又是不同的做派。
假正经。真别扭。
挠她痒痒、说要亲她、拉她小手的还不知道是哪个狗男人呢。
他越这样她就越大胆。
良宵夹了一个合意饼过去,存了心的要逗一逗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这合意饼正好两个,合该你一个我一个的,全给我算怎么回事呀?”
果然,将军大人瞧着那个饼子,嘴角抽了抽,夹了好几下都没夹起那块鸭肉,即便如此,那张俊朗的面庞,依旧冷硬如初。
左侧的丞相夫人掩住笑意,侧身朝丞相大人低语:“小夫妻俩倒是有意思。”
丞相大人一副过来人我都懂的神情,挼了挼胡须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初初动情时多是如此。”
……
宴席至半,冬天还没回来。小满焦急的盯着殿外,忍不住俯身对主子耳语一番。
良宵望向斜对面的胡氏,只见胡氏身边的刘妈妈有意无意的看向这里,她按了按小满的手,示意她切莫轻举妄动。
时辰还早,冬天办事妥帖,纵使出了什么差错没办成,在此之前还有一场好戏,她的母亲可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她借机下手也未尝不可。
总之今日,不能输。
宴席告一段落,甄太后以身子疲乏为由先行退了席,百官起身恭送太后。年过花甲的皇帝与新封的王皇后登上主位。
正当是乐府的舞姬献舞,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中央的窈窕女子身上。
乐起,舞动,一派欢愉之时,弹奏的琵笆琴的女子忽的栽歪了身子,迎着众人惊愣的目光倒在地上,面色痛苦。
其余几个跳舞的舞姬纷纷停下来,此等大喜之日出了如此差错,多为不祥之兆,皇上皇后的脸色顷刻间不好看了。
总管太监忙叫人将那女子架下去,眼神示意那几个舞姬继续,然而少了琵笆琴音,乐不成乐,舞不成舞,几人也是你瞧我我瞧你干巴巴的站着。
此时,坐在皇上右手边的胡氏起身,熟稔的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故作玄虚道:“依臣妇看,今日该选个吉祥之人冲去晦气。”
皇上孝顺,忧心方才那不祥之兆,便挥手示意胡氏继续。
“既缺琵琶音,补上就是,只是这人选……还望皇上皇后卖臣妇个面子,小女尤为精通琵琶,手艺精巧,可替之。”
闻言,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往良宵身上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认定了胡氏说的就是三姑娘,而不是大姑娘良美。
皇上是不在乎谁来弹奏的,他只要今日这场能圆下去,看向宇文寂,问:“爱卿以为如何?”
大晋自建朝以来便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夫为纲,即便是重臣之妻,即便是皇后,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也要遵循夫君的意思。因此这话是问宇文寂的。
眼前一幕幕与前世无二,良宵痛苦的半闭了眼眸。
前世这时,将军瞧她神情秧秧,便找借口推拒了去,而那时的她心比天高,以为将军是故意泯灭她的才华,脾气说来就来,与将军当众起了争执,两人僵持不下已是惹怒皇上皇后,文武百官端着看笑话的态度,由着这出闹剧愈演愈烈。
就在她不顾将军的面子执意上去弹奏时,脸上的妆容骤变,黑乎乎的一大片,胡氏先发制人,提出让良美的舞曲接替上来,顺势将她压下。
当夜她丢尽了脸,将军与她一损俱损,在朝堂上受了好一阵冷落,偏叫小人得了志,胡氏得了个审时度势的好名声,良美才艺卓绝,容貌亦是一等一,不出意外的被皇上皇后看重。
如今再现此景,良宵恨得指尖嵌入掌心,说什么也不能叫母亲再得意了。
于是在宇文寂开口前,她小心拽拽他的袖子,微仰头低声道:“我会,我想去。”
宇文寂默了一默,似在思索,视线触及娇妻软绵绵带着恳求的眼神时,心头一软,朗声对皇帝开口:“微臣愿为皇上分忧解难,内子不才,还望诸位雅涵。”
良宵起身,对将军大人安抚的笑了笑,而后随着宫女的指引去到中央琵琶琴之后,纤纤玉手拨动琴弦,笑容温婉,坐姿端庄。光是瞧着便是极其养眼的了,别提那精妙绝伦的琴音。
胡氏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一时气红了眼,怨恨的盯着那张姝色无双的脸,幸而提前留了一手,叫小圆洒了药粉。
今日怎么也不叫她得意了去。
胡氏死盯着那张脸,音律高昂激越,已是到了高潮,然而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那张脸上的笑意更胜了!
期盼的结果并未出现,直到一舞完毕,都不见一点异色。
这个便宜女儿的琴技有多好,没人比她清楚。
却是不该出现在这的!这个人也不该出现在这的!活该跟着她那不知好歹的亲娘一同下地狱!
四周掌声如雷,胡氏却是才敢发出因恨到极致而咬牙的细微声音,装扮得极好的面庞几近扭曲。
在她身后的刘妈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慌忙去后院查看大小姐是否妥当。
皇上听得开心了,大手一挥便是:“赏!”
良宵抚了抚身,行礼应下,转身回席位时,冬天已然回到小满身边,她紧了紧袖兜里的香囊,款款走回席位,仪态大方得体,无不令人称赞。
将军大人的视线更是凝在了娇妻身上,眸光却忽而冷,忽而热。
他的遥遥很聪明,什么都做得极好,光是那卓绝的容貌便足矣诱人为之倾心的了,偏生才华横溢。
今日有幸听到那一曲好琴音,还是与众人共享的。
那股莫名其妙的燥意又蹿上了心头,活似他的宝贝被旁人窥探了去,满身心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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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半年前, 宇文寂特去寻了老红木为背料,象牙为品, 上等丝线为弦,请老师傅定做了一只琵琶琴,本想在她生辰那日送。
然那时她眉眼冷漠,语气愤懑, 恨不得将琴大卸八块。
她说——
“你要我用这乐.妓拿来哄骗男人钱财的东西来哄你开心吗?”
“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不会!”
现今她大放异彩,弹琴的技艺顶顶好, 只是当初不想弹给他听罢了。
……
正出神时,一阵熟悉的清浅花香袭来, 大将军扭头看去,娇.妻正眨着水葡萄般莹润明亮的大眼, 嘟嘴念叨:“将军,你发什么愣呀?我弹得不好吗?”
“很好。”他平淡的嗓音暗含了几分怨念,“遥遥还会什么?”
良宵想了想, 好似没什么是不会的, 母亲自小便按太子妃的标准培养良美,她不服输的也跟着较劲, 自是什么都学会了。
不过在将军面前, 她很谦虚:“琴棋书画, 舞乐插花, 都会一点。”
怕是不止一点。
宇文寂默不作声的给她倒了茶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压火,没再继续问。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狂。
什么都会, 什么都瞒着,若不是因为那个狗屁恶梦,她怕是一条道走到黑,到死都不会跟他说实话。
到头来,他还要感谢那个连自己也不信的“恶梦”。
到底还是因为不得她欢心。
不得不承认,如今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人心都是得不到满足的,尤其是尝了甜头之后。
沉闷中,宇文寂问:“回去后把你会的都给我看看,好吗?”
良宵欣然应下,略有些羞的红了脸,“将军都要看吗?”
听出其中似有旁的意思,他好笑的反问:“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就……有些是不正经的,好比说前几年西域传过来的肚皮…肚皮舞。”小声说着,良宵彻底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
没有脸见将军了。
男人低笑一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音色温润,透着自然流露出的亲昵,“没什么不正经的,”
只要别跳给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