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然而程昶听了这话,心中并没有松快多少。
  他忽然想起这次回来后,他第一次犯病是柴屏死后的第二日,云浠离开望山居后,他曾晕过去了半个时辰;此后第二次犯病,是他逼迫田泽回宫与昭元帝父子相认的三日后;第三次,是他将过去的一切真相告诉方芙兰,斩绝她的生念;再后来,就是平南山兵乱,陵王堕崖。
  程昶说不清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
  其中到底是有因果可循,还是……只是他想多了?
  程昶对吴大夫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一下小可爱们的问题,这本书也会出版的,上市时间不定,总之我尽量五月准时交稿。
  上一章写得有点匆忙,今天修改了一遍,情节没动,就改了下词句,不用回头看。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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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吴大夫走后, 程昶独自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他倒没有因为吴大夫的话郁结太久,没有定论的事, 他习惯不去多想。
  在明隐寺的时候, 他也曾因为濒临绝境,对现代的身躯有所感应。当时逢魔的异象已生, 如果不是因为云浠及时赶到,他恐怕已经回现代了。
  说不定眼下的不适是因为时空扭转导致的后遗症呢。
  程昶一念及此,觉得多思无益, 索性闭目小憩了片刻。
  这顿小憩倒是歇得好,混沌之感一扫而空,连身上也不似方才寒凉了。
  程昶穿好衣衫,出了屋,唤来张大虎与孙海平, 想问一问这几日金陵的近况, 刚说了几句, 外间有人来通禀:“殿下,云麾将军过来探望您了。”
  话音落,程昶还没怎么样, 张大虎不等主子吩咐,立刻迎了出去, 对着院外匆匆而至的云浠殷切地道:“云将军您来了?”
  “您这是刚从宫里过来?”
  “累不?”
  “上房有刚煮好的乌梅汤, 小的给您盛一盏?”
  云浠听说程昶醒了,满腹心思都在程昶身上,没怎么在意张大虎的话。入得院中, 见到屋檐下那个萧萧清举的人,疾步上前:“三公子何时醒的?身上可还觉得不适?”
  程昶看了一眼张大虎,把他刚才风驰电掣迎出去亦步亦趋跟回来的模样尽收眼底,倒是没说什么,温声对云浠道:“早上就醒了。听说你哥哥今日袭爵,怎么到王府来了?”
  云浠道:“我担心三公子,袭爵礼一过,没跟着哥哥去西山营。”
  云浠正说着,身旁有人唤了一声“云将军”,原来是张大虎自行去上房盛了乌梅汤,为云浠端了过来。
  云浠来王府来得急,眼下确实渴了,接过乌梅汤径自吃去一半,与张大虎道:“多谢。”
  张大虎倒是没忘了程昶,把手里的另一盏乌梅汤递给他:“小王爷。”
  程昶看张大虎一眼。
  其实自从受了程昶一顿训诫过后,张大虎这些日子已收敛许多,今日再度逾矩,大概是听说云浠晋升三品云麾将军,以少敌多力挫陵王叛军所致。
  程昶见张大虎满心崇敬简直要按捺不住,没接他递来的乌梅汤,反是拿过云浠手里的,极其自然地把她吃剩下的半盏饮尽,然后将空杯递给张大虎:“下去吧。”
  张大虎呆了呆,满腹委屈地“哦”了声,走人了。
  正值午过,王府里很安静,天际一团浮云遮去日晖,四下里凉风习习,程昶牵过云浠的手:“我带你走走。”
  程昶王府里的住所与望山居一样,都唤作扶风斋,草木扶疏,亭台楼阁,风光非常好。
  云浠一路看过去,不由道:“这里真气派!”
  程昶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园子,你先熟悉熟悉,哪里不喜欢,我找匠人改。”
  他顿了顿,“或者你如果不喜欢和长辈同住,我们俩搬出去也行。望山居的演武场我已经找人搭建好了,改日我带你过去看看。”
  云浠听了这话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只要跟三公子一起,住在哪里都很好,而且如果要改建扶风斋,定然又要耽搁些时日,等到日子定下来,只怕都快入秋了。”
  程昶似没听明白:“等到日子定下来?”
  他看向云浠,一本正经:“什么日子?要定什么?”
  云浠愣了愣,正待与他解释,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明知故问,“你说定什么。”
  程昶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算过日子,三书六聘一套礼数下来,最快也要到七月去了。”
  云浠发现自己又被他用话套进去了,想起哥哥说姑娘家应当矜持,忙道:“我急什么?我不着急。”
  “真不着急?”
  “真不着急。”
  程昶点头:“行。”
  他顿住步子,看着她,随后俯脸在她唇上温柔擦过,在她耳侧轻声道:“其实我挺着急的。”
  云浠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唇上似乎被这世上最柔软的清风吻过,清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痒痒的,麻麻的。
  她抬目看向程昶,这么一个人,怎么说呢,眉眼间的温柔如雨后青山空濛,却是凌厉的,干净分明的,他这一身举世无双的独特气质,连颊边长出斑纹亦只能为他增色罢了。
  程昶重新牵起云浠的手,拉着她往回走:“宫里怎么样了?”
  云浠道:“陛下从平南山回宫后便一病不起,所以这几日的廷议都由望安……太子殿下主持。殿下回宫后,立刻让三司、还有翊卫司、皇城司、殿前司一起追查陵王的案子,进展很快,很多陵王党羽已经落网,不过殿下很公正,有些被迫跟着陵王,并没有参与通敌案与谋逆案的,殿下只作罚俸与思过处罚。”
  程昶问:“陵王的棺椁呢?”
  “也停在陵王府。”云浠道,“因为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担心陛下思虑伤身,所以暂时没有处置陵王的尸身。”
  云浠说着,叹了一声,“陵王府已近日乱得不成样子,旧臣与门客有的逃了,有的被知情人私下拿住,送去三司立功,太子殿下得知这事后,昨日已派翊卫司里外守住陵王府。”
  程昶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陵王既死,陵王一党的人必然自危,有此乱象也在情理之中。
  反是昭元帝,程昶了解这个人,这只老狐狸是那种哪怕明日命丧黄泉,今日也要把大权握在手里的脾气,难道经平南山一劫,他竟心灰意冷至斯?
  但程昶没多打听什么,问云浠:“云洛袭爵以后,打算回塞北吗?”
  云浠听了这话,尚未回答,只见宿台匆匆从外院进来:“殿下,将军,属下适才接到消息——”他顿了顿,看了云浠一眼,“方氏自尽了。”
  云浠愣道:“方氏?方……芙兰?”
  “是,正是昔日方府的小姐,方芙兰。”宿台道,“将军把方氏逐出忠勇侯府后,方氏一直住在陵王府的一间别院之中,平南山兵乱前,她曾投过一次湖,但是被陵王救了。今次她是服|毒自尽,因为方氏曾经是忠勇侯府的人,陵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敢乱动的她的尸身,只好差人去西山营问宣威将军的意思,属下得知这个消息,想着云麾将军眼下在王府,便过来与云麾将军禀报一声。”
  宿台说罢这话,稍顿了顿,又道,“方氏的两个庶弟眼下被关押在刑部的囚牢,,早上有人去牢里问过他二人可愿为方氏收尸,但他们得知陵王犯了大案,一心想撇清与方氏的关系,还说……如果能为他二人减轻罪名,便是把方氏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也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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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云浠听了这话, 不由皱了眉。
  方芙兰生前待这两个庶弟极好,而今大难临头, 这两人竟是半点骨血亲情都不念。
  又想起陵王府的人去西山营找云洛。云氏一门爱憎分明, 云洛较之云浠更甚之,从塞北回来后, 云洛得知方芙兰背叛侯府,面上不提,心中怕是早已对她厌之憎之, 眼下方芙兰服毒自戕,云洛大概是不会管她的事的。
  云浠想到这里,对程昶道:“三公子,我想去陵王府看看。”
  程昶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琮亲王府离陵王府并不远, 驱车一刻就到。陵王妃得知王世子与云麾将军要来, 早已恭候在门口。
  如今的陵王府比从前的忠勇侯府还不如, 府中仆从几乎散尽,里外都有翊卫司把守,里面的人战战兢兢度日, 生怕一个不慎招来横祸。
  陵王妃迎到程昶与云浠后,将他二人往别院引, 一边泣声道:“方氏住进王府后, 殿下命贴身武卫把守住别院,大概是个偏护她的意思,妾身平日里便也不敢去叨扰她。也就昨日夜里, 她听闻殿下薨了,一个人过来灵堂,说想见殿下一面,当时她还好好的,没想到,没想到……”
  这个陵王妃体弱多病,向来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当年陵王愿娶她,也是看在她的父亲是中书门下舍人,手中有些权柄,心中对她并无情谊。好在陵王妃只求安生度日,并不在意陵王的心在何处,这么些年下来,将日子过得无波无澜。
  陵王妃道:“其实殿下喜欢方氏,妾身一直知道,殿下刚娶妾身那年,皇贵妃娘娘担心妾身太软弱,无法在王府立足,便将陵王与方氏的事大致与妾身说了。妾身昨夜看方氏面色苍白,想起她也病弱,唯恐她忧思伤身,便把当年皇贵妃娘娘的话转达给了方氏。”
  “妾身对方氏说,那时她的父亲,就是方家的老爷出事,殿下没有弃她不顾,甚至为她去求过陛下,求过皇贵妃娘娘,她进宫见皇贵妃娘娘的时候,殿下其实就被人捆在屏风后,只是不能出声罢了……”
  “妾身把这些告诉方氏,原是盼着她能好受一些,想让她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陵王殿下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没想到她……竟就寻了短见……”
  陵王妃说着,见别院已到,拿手帕拭干了溢出眼眶的泪,指着院中一名身着素服双眼通红的妇人道:“这位是方氏的小娘,姓秦,这些日子便是她陪方氏住在别院。今早方氏服毒自尽,也是她发现的。因方氏曾经是忠勇侯府的人,妾身不敢擅自将她下葬,与秦小娘一起为她清理过尸身,便请翊卫司的人去西山营知会宣威将军了。”
  又对秦小娘说:“还不过来拜见王世子殿下与云麾将军。”
  秦小娘点点头,与程昶和云浠见过礼。
  她虽知道方芙兰曾有负于忠勇侯府,见云浠愿来,仍不由松了口气。她们不是陵王府的人,如今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呢?方芙兰生时飘零,眼下死了,这具尸身也要看人脸色才能处置,云浠与方芙兰曾经好歹是姑嫂,她来了,便算有人为芙兰做主了。
  秦小娘对云浠道:“其实陵王去明隐寺的前一日,曾来看过芙兰。但芙兰没有见他,或许是因为还在为当年陵王弃她不顾的事负气吧。一直到昨日,芙兰都还好好的,听闻陵王堕崖,只说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见过后,便和妾身一起离开金陵。”
  “可是芙兰见完陵王回来后,忽然对妾身说她不想走了,还将一箱饰物交给妾身。就是这箱。”秦小娘将云浠与程昶引进一间书室,把柜阁上的梨木箱取下。
  梨木箱很沉,里头的饰物别致金贵,有的甚至万里挑一,大概是承载着这几年陵王每每相赠,方芙兰拒之不收的那些余念。
  “妾身以为芙兰只是乏了,又或是犯了疾症,原还打算今早去请薛大夫过来为她看看,没想到她就……”
  秦小娘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自责道:“都怨我,其实昨夜芙兰见过陵王回来后,一直在书室中默经文,我那时便该觉察出她不对劲的,我那时便该一直陪着她的……”
  程昶听了这话,步去书案前,只见丈长的白宣上,来来回回只写着一句话——若于一劫中,常怀不善心。
  若于一劫中,常怀不善心。作色而骂佛,获无量重罪。
  这是方芙兰与陵王初遇时,落在地上的经文。
  可能这世上有些事当真是天注定,她这一生的诤言,早在初遇陵王的一日,便现于雨水滂沱的涟漪里。
  可是等到她醒悟时,已是万劫不复。
  大约人都是这样,在顺境时守住本心很容易,一旦陷入劫难中,善恶困于一念,便难防凡心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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