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沉筱之
时间:2020-05-25 09:06:22

  程昶听了这话,看了榻边的吴大夫一眼,吴大夫对他摇了摇头。
  程昶于是暂时收敛起梦境里纷繁的心绪,问琮亲王妃:“母亲,父亲呢?”
  “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你父亲自然脱不开身,大约晚些时候回来。”
  所谓宫中大事,大概便是太子殿下命翊卫司从延福宫请回昭元帝这一举动吧。
  程昶“嗯”了一声,与琮亲王妃叙了小半刻话,待宽了她的心,便推说要再歇一会儿。
  琮亲王妃走后,程昶屏退了屋中厮役,只留下吴大夫一人,掩上门窗,随后问:“我这次的脉象,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不慌。
  感谢在2020-04-27 00:15:34~2020-04-28 00: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harlotte_汤圆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酱、现场表演一个豹笑、淡岚的so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蓝汐 100瓶;Charlotte_汤圆圆 10瓶;萧空影、宁九黎、平平无奇山顶花 2瓶;李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七五章 
  吴大夫道:“回殿下, 殿下的脉象原本一直很好——这也是几个太医诊不出究竟的原因,但是, 就在殿下醒来之前, 小的又为殿下把了次脉,这次殿下……”
  他抬袖揩了一把额角的汗, “这次殿下的脉象近乎垂死之人,有一阵子竟消失近无,颇有大去之势。”
  “小的遵照殿下吩咐, 暂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还好殿下醒来了,否则小的真不知当怎么交代。”
  脉象消失近无,颇有大去之势?
  程昶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他将醒之时的梦境。
  当时他正梦到原来的小王爷落水,在水下渐渐失去呼吸。
  这么说, 梦中的小王爷死了, 他的脉象便跟着一起消失了?
  “还有, ”吴大夫说着,找来一面铜镜,举在程昶面前, “殿下且看。”
  铜镜映出程昶的面容,颊边斑纹上的伤口裂开了, 再次淌出鲜血, 这都还好,更诡异的是那斑纹的颜色也从浅淡的灰青变成青紫之色。
  除此之外,他的后颈也出现了同样的斑纹。
  吴大夫道:“殿下身上的这些斑纹十分怪异, 寻常人若是出斑,通常伴有发热、发痒等症状,又或是外伤引起,起初应为血点,但殿下的斑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知是个什么病症。”
  吴大夫放下铜镜,对程昶道:“小人斗胆,想看看殿下身上是否还有别的新的斑纹。”
  程昶“嗯”了一声,揭开衣衫,在身上一一验过。
  果然除了脸颊与后颈,他的后腰,双手的肘部也出现了同样青紫色的斑纹。
  程昶去延福宫的前一日还沐浴过,当时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这些新的斑纹,是在他离开延福宫,昏睡了这一日夜后忽然出现的。
  吴大夫自责道:“还请殿下恕罪,小的学艺不精,实在断不出殿下身上的斑纹为何物,小的近日一定勤翻医书,尽快为殿下诊治。”
  程昶并没有怪责吴大夫。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岂能轻易用医理解释?
  他颔首道:“好,辛苦你了。”想着吴大夫守了自己一日,又道,“你先去歇着吧。”
  此刻已是二更天,吴大夫走后,程昶独自坐在榻上,回想先时的梦境。
  程明婴的死因,与他后来查到的一般无二。
  以至于程明婴死后,仍留了一缕残念在程昶的意识里——他的死非同小可,绝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
  所以程昶穿来后,遵照着这缕残念,把自己的落水当成意外,除了云浠,没有对任何人言说。
  后来事实也证明,琮亲王权势式微,昭元帝会包庇陵王与郓王,如果他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跟琮亲王与昭元帝讨公道,只怕陵王会对他下更多次毒手。
  这缕程明婴留下的残念,可以说是程昶与死去小王爷之间的唯一系带,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任何关于小王爷的记忆。
  他来大绥这么久了,一直都是凭靠着自己摸石头过河,为什么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今日,他会忽然拥有一段小王爷临死前的回忆呢?
  程昶想起堕入梦境之前,贺月南在水波浮荡的幻境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果闭合,执念消解。”
  还是说,小王爷临死前的这一段回忆,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执念?
  那么因果闭合又是什么意思呢?
  黄昏逢魔之刻,贺月南拼命地拽住程昶,催促他快回去。
  他说,再不回来,你会出事的,两条命轨都会出事的。
  他还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牵挂,让你不愿离开?
  直到这时,程昶才意识到,当初在明隐寺的乱兵中,逢魔异象已现,他会留下,或许不单单是因为云浠赶来救了他,还因为他本来就是想留下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意愿如此,没有人可以拦着他回到本来属于他的世界。
  贺月南说,三个黄昏之间,你必将——
  必将什么,他没有听见,但可以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三个黄昏又该怎么算呢?
  如果昨日是第一个,今日的第二个已在睡梦里过去,那么明日,便该是第三个了吗?
  程昶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不对,然而一念及此,他忽然觉得时间非常紧迫。
  他翻身下榻,赤足取下木架上的朝服,吩咐道:“来人。”
  孙海平与张大虎正在隔壁耳房里瞌睡,听了这声,顿时清醒,推门进来:“小王爷。”
  程昶已在独自穿朝服了,看他二人一眼:“昨晚父亲回来了吗?”
  三更的梆子早就敲过,目下已算第二日了。
  孙海平道:“回来了,王爷是夜里二更天回来的。”
  程昶“嗯”了一声:“去打水。”
  孙海平和张大虎本来觉得程昶大病未愈,应该多歇一歇,看他面色沉肃,也知他说一不二,赶紧应了一声,去打水备早膳了。
  程昶匆匆用过早膳,便去了琮亲王的有汜阁。
  琮亲王睡了一个来时辰,也已起身了,见程昶一身朝服,愣了愣,一抬手,屏退了屋中众人,问:“你打算去廷议?”
  程昶颔首:“明婴想于廷议上面见太子殿下,特来与父亲说一声。”
  他没说去见田泽做什么,但琮亲王明白,他是为归权去的。
  眼下程昶与田泽各掌一半大权,虽说谁都没有相互加害之心,皇位只有一个,未必就能相互信任。
  何况外间蜚短流长不断,这个时候,无论谁先让出一步,都是把自己的安危置于屠刀之上。
  琮亲王问:“想明白了?”
  程昶道:“想明白了。”
  “为了忠勇侯府那个姑娘?”
  程昶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又道,“也是为了父亲母亲。”
  他手中握着这么多权柄,云浠嫁给他为妻,便再也脱不开与他的纠葛了。
  未来的日子谁说的清呢,如果他不抽离权争,万一有朝一日牵连到她怎么办?
  所以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他先交权,做个闲散无事的王爷,哪怕有朝一日因身份敏感被猜忌落狱,凭田泽与忠勇侯府的交情,亦不会牵连到云浠,甚至不会牵连到已经老去的琮亲王与琮亲王妃。
  其实这个办法并不好,因为这样等同于把主动权交到了别人手里。
  况且眼下这个太子殿下在民间长大,心性尚且纯挚,没怎么受到皇权嗟磨,在以后长年累月里,也许能够仁德如初,程昶其实可以先握着权,走一步看一步的。
  琮亲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迫使程昶在一夜之间做出这样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但他没问。
  父子二人在这两年间形成了一种默契,总是为彼此保留一段距离。
  琮亲王只是道:“其实你掌权掌到了这个地步,不应当这么做的。”
  古来掌重权之王,轻则,与君主分庭抗礼;重则,取君主而代之,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你不一样。”琮亲王道,“你一直有自己的准则和想法。”
  也是这样的一套独特的,异于常人的准则与想法,才促使他走到今日,为自己讨回公道,正身明法。
  “所以,如果你觉得这样才是对的,那你便去见太子殿下吧。”
  程昶合袖朝琮亲王一揖:“多谢父亲。”
  说完这话,他折身便往屋外走去。
  天已有些蒙蒙亮了,云端浮白,大地是苍蓝色的。
  琮亲王注视着这苍蓝之间,那一抹清恣如玉的身影,忽然唤了一声:“明婴。”
  程昶回过头来。
  琮亲王叹了一声,缓缓道:“其实,你不是明婴吧。”
  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熟知他的秉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在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何至于变化至斯?
  只是,虽然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到后来,也慢慢接受了事实。
  琮亲王道:“我与你母亲,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琮亲王一顿,隔着破晓苍凉的雾气,看向程昶,“你要记得,无论你是谁,我和你的母亲,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程昶听了这话,稍稍一怔,片刻,他点了点头,立在庭院的修竹楼阁间,再次合袖,朝琮亲王深深行了一个揖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0-04-28 00:50:46~2020-04-29 00: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娇娇 2个;别人家的孩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小雨点 50瓶;fossil 43瓶;木黎 30瓶;神的孩子jessie 20瓶;喵了个喵 10瓶;一生低首谢宣城 3瓶;五妹阿吕、李柯、宁九黎、平平无奇山顶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七六章 
  王府外, 马车已经备好了。
  虽然是夏日,清晨依旧寒凉, 程昶走到马车前, 孙海平与张大虎已抱着披风等在此了。
  二人与程昶道:“小王爷,小的们陪您去进宫去吧。”
  程昶道:“不必。”
  孙海平道:“小王爷, 您近来身子不好,小的们不进到宫里,就在宫外候着行不行?”
  “是啊, 小的们啥也不干,就在绥宫的小角门外等着。”张大虎也道。
  程昶听出他们话里的关切之意,步子一顿,回头看他二人一眼。
  其实刚来大绥时,他不怎么看得惯这些厮役的行径, 然而出于人人平等的观念, 他从没有把他们看作下人, 只要不碍着自己,并不过多地干涉他们的行为。
  没想到在后来长日累月的相处中,到底还是处出了一份主仆情谊。
  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这一切后, 对人间因果善恶加深了一层敬畏,又或是迫于心底那一丝捉摸不透的紧迫感, 程昶看着孙海平, 鬼使神差地就叮嘱了句:“你从前,犯下的口业太多,以后记得日行一善。”又看向张大虎, “你也是。”
  随即不再逗留,登上马车,催促车夫往宫里疾驶而去。
  廷议将始,绥宫外已候着不少大臣了。
  程昶是王,本可以乘马车从前宫宫门长驱直入,然而他方至护城河便叫停了马车,唤来一名禁卫,把随行的吴大夫引去御史台暂候,随后着人去枢密院寻云浠。
  程昶本以为云浠该在衙门,没想到前来回禀的武卫道:“王世子殿下与云麾将军的成亲礼在即,侯爷要操持亲事,分|身无暇,这几日便让云麾将军代他去西山营领兵了。”
  程昶恍然,是他倏忽了,云浠的出嫁礼,是该由云洛这个家主来操持,想必云洛把她打发去西山营,也是怕她私下来见自己,坏了礼俗。
  程昶对车夫道:“你就在这等着,我下了廷议,你载我去西山营一趟。”
  平南山兵乱后,朝堂大权瓦解重组,程昶的地位今非昔比,他连着数日不露面虽然是因为病症,然而却有不少人猜测,说他按兵不动,实则是为筹谋夺权。
  加之此前有关“帝星”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殿下忽然命翊卫司从延福宫请回陛下,种种迹象落在有心人眼中,都以为是三公子与太子两派已暗中斗了起来。
  太子殿下虽是正统,然而生性柔仁,三公子行事狠绝,魄力十足,郓王、陵王,哪个不是败在他手下?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不少朝臣作壁上观,心却暗中倒向了程昶这一边。
  是以便是程昶这么一路沉然地从绥宫门走向金銮殿前,道旁大员尽皆深揖拜下,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廷议正好开始,朝臣与宗室们鱼贯入金銮殿,田泽立在龙椅旁,见了程昶,微微一愣。
  龙椅上空无一人,就像在等着能者居之一般。
  是以在吴峁高唱:“众卿有本来奏——”后,四下朝臣碍于程昶在,均是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有迈前一步。
  程昶想起今日的目的,倒也没有迟疑,越众而出:“臣有事要奏。”
  田泽道:“堂兄只管说来。”
  “臣请——”程昶执笏垂眸,声音平静,“卸去御史中丞一职,归还三司,即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辖下一应职务,并于大婚之后,外放三年,还请殿下恩准。”
  这话出,非但田泽愣住了,众臣与宗室们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么?可哪有这样退的?
  这都退到绝境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外放三年时间,已足够新任帝王把所有的权柄收回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