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如此抗拒的念头,继而拿起听筒。
“您好,这里是冰帝学园学生会。请问是雄英高中本次协同演习的负责人,相泽消太老师吗?”
“是我。”有些出乎意料,是个孩子的声音。
应该不会比他班上的那群还没把规矩与纪律刻进骨子里的小鬼头年长太多。虽然流程安排是固定不变的东西,但她话术的运用却已经比出入社会好几年的职场人更加熟练。逻辑清晰,措辞也拿捏得体贴礼貌。相泽消太又不免得想起手底下的问题儿童们,尤其是口田甲司,那是个内向到没办法好好跟外人沟通的学生。
冰帝的办事效率倒是比相泽消太想象的更快。原先他还以为这类老牌名校,还是贵族学校,会在某些方面拿腔拿调,本来能够立刻敲定的事情可能会故意拖延等到他们这边失去耐心,再作出纡尊降贵的样子勉为其难的通过演习方案。现在看来倒是他片面刻板了。
不过让相泽消太没想到的是冰帝竟然是学生自己处理接洽事宜,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将英雄科A班与B班的名册报了过去,然后由对面先行挂断了这通不适时的通话。整个过程从电话铃响到结束,不超过十分钟。
“喂喂喂怎么就挂了?我还和布拉德打赌你们要聊更久一点。”显然布雷森特·麦克对冰帝认知与事实也存在差距,“如何如何?要穿正装吗?要把胡子剃干净吗?要把头发剪到符合规定的长度吗——像我们高中时那样?”
“……不用。只需要我们提供来访人员名单,服饰方面一律不作要求。”相泽消太缩进他的睡袋,“难道你会因为这种要求就不去了?”
“那是自然。”布雷森特·麦克煞有介事地捋了捋他金灿灿的莫西干头,一脸绝不将就的倔强,“都是些连牛肉多少钱一公斤都不知道的温室花朵,我怕吓到他们。”
“冰帝还是有勤工俭学的特助生的。”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挡着嘴的睡袋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含糊,“而且好歹也是培养出最多国家政要的高中学府,那群小孩哪有你说的那么不经事……”
国家是个精密的大机器,纵使在英雄的影响力愈发深远的今天,他们的壮大也只是起到了确保这台机器更加安稳的运行。螺丝钉们依然紧紧衔接在一起。
在洪流之中,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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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会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立刻从课桌里翻出皱皱巴巴的乐谱冲向声乐教室。
周一下午是所有选修课开放授课的时间,如果想确保选修学分一分不落的话,最好不要想着将学校给予的这份自由用于睡觉或者户外活动上。
先前就有网球部的芥川慈郎就因为贪睡而把小半学期的选修课给翘了的先例,搞得期末学分清算的时候全网球部的人都差点跪到教务老师的面前,恳请他放芥川慈郎一条生路——不,说给条活路都未免太过奢侈了。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希望能将秋后算账的时间再往后拖点,至少等全国大赛结束,到时候芥川慈郎甘愿受罚,可以任老师将其作为反面案例以儆效尤千刀万剐!
据说当时教务老师抄起当日的报纸,卷成筒状敲了敲张口胡诌的向日岳人头顶,“剐什么剐!童言无忌!”
随后便在一声长叹之后宽宏大量破天荒的给芥川慈郎判了个死缓:这学期欠的学分,接下来的两个学期全要补回来。
于是才有了桦地踩着点将呼呼大睡的芥川慈郎抗进声乐教室的一幕出现。
桦地的高大与寡言憨厚,总会让我想起《冰与火之歌》里的阿多。据说他是迹部第一个朋友,不过此番传闻的真实性我从未考证过。而且在很多人眼里,长久以来桦地只是呆呆的听迹部的吩咐,仿佛没有自己的想法。这也侧面反应了他们肯定不知道迹部每年都会给桦地准备生日礼物,虽然到最后迹部肯定只会换来一句波澜不惊的“是”,但这个行为是确实存在的,他甚至会苦恼到拉着学生会另外两个人一起出主意。
声乐课很无聊,让我唱歌仿佛上刑。
因为和中也不一样,我是个音痴。哪怕我能完整记下整章的乐谱,我的声带也会有它自己的想法。为此声乐老师苦恼了很久要将我放到哪个声部,结果是到最后她放弃了,甚至默许了我滥竽充数的无赖行为。
迹部第一次知道我唱歌难听的时候没忍住拿出了手机录音。这段黑历史到现在都还在他的云存储里,我一想起来就恨得有些牙痒。然而随身携带手机是学生会长的特权,高中生最是容易玩物丧志,行课期间我们必须上交一切电子产品。
所以当我看到赤司的短信时,下午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距离赤司发送的那条“我到冰帝了”的短信时间刚过去半小时。
半小时能当然打不完一场有四节十分钟的篮球训练赛。而且中间还有十五分钟的休息,留给我的时间还很充裕,甚至足够让我把作业写完了再慢慢悠悠地晃去篮球馆。
老实说一切会刺激分泌打量肾上腺素的竞技运动,在我看来都算得上野蛮(除了斯诺克),而这种无可避免会发生肢体接触的攻防运动更是容易加速燃烧生命。
但这种观点自从我看了赤司的比赛之后却出现了一点偏移。
如果没有汗珠沿着他的下巴滚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如果没有我们冰帝篮球部的部员恼怒地锤击安置在场边的长椅;如果赤司不在一片冗长的沉寂之中笑着和我说:“深海,别来无恙。”
在我心里,篮球大概会一直是项野蛮到不能再野蛮的竞技体育。
第20章
020不一样的征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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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高一结束时的寒假才知道赤司与我联系渐浅是由于解离性身份疾患的关系。
噢,单说“与我”不太准确。他还基本断绝了与国中同学的往来,一个人跑到了距离东京数百公里外的京都洛山。
告诉我“赤司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这件事的还是与他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迹部。
当时我对此消息的反应还算平静,首先想到的是赤司入学后发给我的一张照片——他和洛山篮球部其他部员的合影。
不同于女孩子仿佛花苞吐蕊的缓慢变化,男生们似乎都是在国中与高中之间的那个必须经历分别的寒假里,突然抽条长成了更挺拔可靠的模样。
“虹膜异色症对日常生活又没影响。”
“傻子,我说的是赤司这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总不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嘛……”我略显敷衍道,“小时候你们两个为了比谁胆子大看鬼片差点都哭了,别告诉我现在你们还有这么无聊的对决。”
黑历史被掀,迹部的脸色倏地不那么好看了。
我见他沉默下去,便没再继续细想,也不愿意继续细想。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去揣度一个不愿意和我联系的人的心思?感觉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让人无处使力。
再后来,某天学生会出去聚餐的时候,须王薰难得谈及了他那刚从国外被接回来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老实说我对这种御曹司秘辛没有半点兴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情感纠葛搅和起来说不定比横滨红灯区里的还要混乱,更不要说这种涉及继承权的敏感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须王薰不仅没有半点危机感,反而还挺高兴。
因为须王环看上去贼精贼精的,但实际上是个傻子,对垃圾食品的接受度奇高。他回国之后,自己终于可以顺理成章的去点炸鸡店里的双人套餐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吐槽说他弟是傻子的须王薰也没聪明到哪去,又或者我应该告诉他和餐厅里打着情侣限定名号的促销组合不一样,“双人套餐”一个人单点没关系。
如果不考虑铺张浪费,店员甚至会很开心遇到你这种人傻钱多的主顾。
“而且家里稍微热闹了一点。”他在御好烧滋滋冒出的香味之中又补充了一句,目光忽然从面前的面饼上挪开,坐直身子,环视着才被经历了一天劳累过后恹恹乏力的社畜挤满的店内。
有点吵,不过充满人味。
挂满水晶装饰的枝形灯当然好看,可大多时候它更像悬在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小王子坐在他孤独的王座上,偶尔也会向往平凡又普通的日常。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我应该对赤司更多一点关心。可我又总觉得我们似乎没有熟稔到可以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地步,何况赤司也不是能和别人掏心掏肺的类型。问的太多就是探究太多,长久以来我一直是个倾听者。
大多事情赤司都憋在心里。那些他愿意分享的、发生在他生活中百分之一都不到的、不算秘密的秘密,如果说给猫猫狗狗听,或许它们还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舔一舔他的脸颊。而我只会发出嗯哦呃这种干瘪瘪的感叹词,比只要对着听筒说“我想死”就能自动帮忙搜索“自杀预防”的siri都不如。
我早该知道到的。
要是这样都能把我当成朋友,赤司征十郎会是一个多么寂寞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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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一句话的功夫,赤司便把整个篮球馆内的视线牵到了我身上。瞬间让我原本想等到人皆散去之后的心思打得烟消云散。
被行“注目礼”于我而言早已经是不痛不痒的小事。我现在苦恼的是除了一句“好久不见征十郎”,自己竟然搜肠刮肚半天都没再蹦出半个字。稍一偏头,我看见立在场边的计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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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没让我惊掉下巴。
亏我还思量着看在是训练赛的份上,他赤司征十郎总不会全力以赴,让东道主颜面尽失吧?没想到我竟然还低估了他。
再看看或坐或站,个个宛如被黑白无常走勾走三魂七魄的我方校友,我的心情可就更复杂了。
冰帝有许多自己的小问题,学生之间还分了许多个小派阀,时常抱团明里暗里地互相较劲。可对外的时候,冰帝的骄傲就是他们的骄傲,冰帝的荣耀就是他们的荣耀。哪怕篮球部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建树,这些特来围观篮球部闹笑话的人也不会允许这一巴掌隔空打在自己脸上。
这种扭曲的心理能否被称为护短或是集体荣誉感我不清楚,但他们的目光已经快把我戳成筛子了。
“征十郎你……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啊……”果然我还是没办法同仇敌忾地与我的同学们站到统一战线上,篮球是赤司最喜欢的事物,我不应该为了莫名其妙的氛围而责怪他开花的才华与付出的努力。但同时我也要提醒他,“训练赛是为了促进双方进步的吧?”
万一把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篮球部部员给打出心理阴影了可怎么办……虽然冰帝内部也有挺多人盼着篮球部废社,然后重新组建的。
“这还不够手下留情?”我听见他身后的一个声音说,“明明连热身都算不上。”
馆内的私语随着这句脱口而出的狂妄之辞,逐渐有了转变成一场雷暴的趋势。
“叶山。”赤司压低声音发出警告,“少说两句。”
“是是——”那人将答复拖得老长,随后从赤司身后探出脑袋来。刚才他一直坐在休息区的板凳上,站起来一下比赤司还高出小半个头。他居高临下,神采奕奕的眼睛牢牢的攫着我,忽然惊呼:“赤司你也太不义气了!这么漂亮的幼驯染藏了一年多都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然而没等赤司说话,叶山便一通抢白,向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叶山小太郎,赤司的队友。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以后?为什么还有以后?我是不是应该先说谢谢……毕竟别人夸我了……话说好难得有人夸我哦……
我失言地望着他伸出的手。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去的时候,另一个人将他的手打了下来,“没看见别人小姑娘被你吓到了吗?你这没有风度的猴子。”
“嘶疼!实渕你做什么!不要出来碍事!”
“碍事的人是你才对,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身为电灯泡的自知之明啊?”实渕将他架起,往旁边拖去。
叶山小太郎还在与他争辩,“能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可遇不可求!”
“这话你对上一期《Dramagirls》封面的美少女模特说过了。男人啊,果然都是些大猪蹄子。”
某种程度上他们和以前帝光的篮球部还有点像,还和冰帝的网球部有点像。
可能无论是哪种运动哪支队伍里,都会有对坐阵后方负责捧哏逗哏的活宝吧。
“真被吓到了?”赤司笑着打趣着我。
我顺势看向他,余光却瞥见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
我立刻推开一把背对着的赤司,他猝不及防向一旁趔趄两步,堪堪躲过了。
直到聚丙烯材质的运动水瓶砸在地上,将馆内的木地板砸出一条明显的划痕。
“你这混蛋想做什么啊?!”
在一片死寂里,反倒是叶山小太郎率先扑向了恶意的源头。
我这才看清将水瓶扔来的人的模样。
柴田文次。
他那比我略长的停课反省期,似乎也在上周周末结束了。
第21章
021可怜的可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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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太宰先生曾经的长期迫害所赐,我对危机的规避能力虽然不如中也和芥川,但总的来说还算优秀,甚至好几次在没有来得及展开超重力空间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我的哥哥是个优秀的重力操使,而我还不是。这一事实未免让我有些受挫,不过到底我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六岁,理应知足才对。
运动水壶结实耐摔,里面还装有大半瓶水。这一下要是砸在身上,估计身强体健如赤司都够呛,更别说如果砸到后脑勺会怎样。
“深海,深海?”我听见赤司的声音。他刚刚逃过一劫,看起来却跟无事发生似的镇静,还反过来问我,“没事吧?”
“没……”我摇了摇脑袋,那声撞击还在脑子里回荡,让我整个人都有些钝钝的。
要知道距离我上次真正跟别人较真已经要追溯到国中二年级去了(很不想承认,可那是我名副其实的中二期)。当时池袋一丁目整条街大楼的玻璃全被我震碎,幸而夜深人静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异能特务科才得以只能将这场登上朝闻日报的祸乱缘由归结为工程爆破导致的人工地震,并将一丁目封锁了近三周的时间用于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