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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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热闹的坊市一街之隔,幽深的小巷里,两名男子正瑟瑟地跪伏在一个黑衣的少年身前。
  少年身量高挑而瘦削,衣裳稍显破败,凝固着许多凌/乱的血痂,在深色的衣服上并不鲜明。他微微地垂着眼,稍显凌厉的眉锋压着,带着些说不出的懒散和倦色。
  一片一指宽的雪亮光色在他指缝间飞舞翻动。
  地上的男人视线盯在他手上,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两个男人也不敢出声,全副精神都如满弓的弦一般紧绷,左侧的那一个发出这一点响动,像把油浇在了火上,右边的男子骤然间发出一声嘶号,猛地撑手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向巷口跑去。
  他的一声号叫还没有结束,就陡然升转凄厉高昂,银亮的光芒从少年指间脱手而出,扎进血肉中时发出“扑”的一声闷响,男人失去了平衡,挥舞着手臂扑倒在地上。
  少年迈步上前,仿佛要去查看那人的情形,先前发出声音的男子在他身后站起了身,手伸到腰后一抹,一柄短刀就落在了掌中。
  少年却忽然如电旋身,长/腿裹挟着微微的风声,狠狠抽在了男子腰上。
  男子哀嚎着跌倒,少年足尖一挑,跌落的短匕从他靴侧弹起,落在他舒开的指掌间。
  少年眼眉依旧低垂着,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靴尖踏下来,在男人手腕上毫不留情地碾过。
  男人抽/搐了一下,口唇一张,“哇”地呕出一口血来,对上少年不带情绪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蠕动蜷缩,嘶声叫着“谢石”:“你真要杀我,跟虎哥撕破脸吗?!”
  谢石脸上全无动容,男人心里的惧意就愈翻愈浓,尤其是看到不远处趴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同伴,凉意从脚底升到了心头。
  谢石不紧不慢地迈前一步,男人就哆嗦着撑着手臂向后挪动,谢石嘴角微扬,发出“嗤”的一声冷笑。
  他蹲下/身,手中的短匕刀面拍在男人脸上,问道:“再问一遍,是谁让你们来杀我?”
  男人瘫在地上,脸颊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看着谢石的目光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谢石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从前被镇东的孙老丐捡回去养大的。后来孙老丐死了,虎哥就设了个套,把谢石收进了帮里。
  他是虎哥的心腹,亲眼看着虎哥在这个野孩子身上用了多少心思。
  但谢石进了黑虎帮,也一直低调做事,他年纪又还小,和他同龄的只有那些扒钱袋的小鬼,虎哥不让谢石去扒钱袋,谢石自己也不跟那些小子一起玩,大人又懒得带孩子,谢石在他们这帮人里就像是个不存在的影子,虎哥愿意养着他,他们也没有意见。
  前天夜里,虎哥忽然叫他们几个来把谢石做掉,他也没有当一回事。
  对付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刺骨的痛从颈侧传来,铁的冰冷一下一下贴在脸上,刃光就在眼底闪动,头顶是少年森冷没有情绪的目光,男人身下一松,温热的液体沿着裤筒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
  腥臊的臭味蔓延开来。
  男人喃喃地道:“是虎哥……是虎哥亲自下的命令……”
  谢石眉梢微敛。
  巷口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瘫在地上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惊喜,却只听到一声短促的轻呼。
  谢石微微眯起眼,回头看向巷口。
  巷子幽暗,逆着光的地方有个矮矮的身影,头上梳了个小包包,手里提了个篮子,是一副偶然经过的模样。
  谢石眼中神色微翳,忽然厉声道:“还不快滚!”
  那身影仿佛受了惊,倒退了一步,像只察觉到危险的小鹿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逃走了。
  小巷中重新恢复了晦暗,瘫在地上的男人本以为等到了援兵,此刻看着谢石阴鸷如欲噬人的神色,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眼,挣扎着道:“他看到了,谢石,你就这么放走了他,就不怕他去报官……”
  巷子里隐约的哀嚎声都被抛在了身后。
  楚烟抿着嘴,提篮上的手指用力扣紧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乱跳,脚下走得飞快,一直到了人声喧哗的大街上,始觉惊魂初定。
  耳边隐隐传来呼喊她的声音:“楚家丫头!楚家丫头!”
  楚烟定了定神,回头循声望过去。
  瑞锦坊的女掌柜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喊着她的名字,看见她回头,笑吟吟地招手。
  楚烟松了一口气,转身又走回去。
  女掌柜先给她抓了一把瓜子,笑着打趣她:“大街上走这样快,是后头有狗在追,还是急着回家吃肉去呢?”
  篮子里是给弟弟买的肉,身后却没有狗。
  小巷里黑黢黢的,楚烟其实并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形,但惊鸿一瞥之间,她却依稀认出了那个昨夜偶遇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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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衣少年森然的目光在楚烟眼前掠过。
  楚烟唇角弯起,看着女掌柜赧然地笑:“一心想着事,没听见嫂子叫我。”
  女掌柜不过是随口调侃,并没有当一回事,紧接着就说起自己的正事来:“你前头替我绣的二十个香包,小半日就卖光了,都夸你的针线格外灵气。眼看着就要端阳,你可要多送到我这里些。”
  楚烟微有难色,道:“这几日家里事多……”
  女掌柜“嗨呀”一声,压低了声音,许诺道:“你肯独供我这里,我给你提一成。你能多做十个,就再涨三分银。”
  楚烟沉吟。
  阿娘受了伤,一面需要吃药调理身体,另一方面来说,原本摆货摊也是家里一桩进项,如今阿娘身体不便,她和阿弟都还小,不能在外支应,少不得要寻些旁的开源之法。
  楚烟心里想着,面上稍稍露出犹豫之色,女掌柜就笑嘻嘻地拍了她一把,趁热打铁地道:“就这样说定了,阿烟,我们可是老熟人,嫂子不会坑你的。”
  楚烟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牵着唇笑。
  女掌柜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多叨扰你,你家中午有客罢?方才还见你阿娘/亲自出来接人,你快回家去吧。”
  家里有客人来?
  楚烟离了瑞锦坊往家去时,心中还有些讶异。
  但她拐进了院门,就看到冷落已久的庭院里,果然站了个陌生的中年妇人。
  束氏面色有隐隐的红/润,站在堂屋的大门口,被那妇人携着手,神态轻快地说着话。
  听见楚烟进门的声音,两个人一道转头看过来,楚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妇人看见了她,目光微微一亮,还没有等到束氏介绍,就对她招了招手,面上十分的欢喜:“想必这就是我的外甥闺女了。”
  楚烟脚下微顿。
  束氏也露出个久违的笑容来,道:“阿烟,这是你的大舅母,还不快来见过长辈。”
  那妇人却已一把将楚烟拉到自己身前来,没口子地赞叹:“我跟着我当家的走南闯北这些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灵透的姑娘,小姑,你可真是会养闺女……”
  楚烟被她捏着手,只觉得她手心微微湿凉,像水蛇紧紧地箍在了腕上。
  她不着痕迹地转动着手腕,从这唐突的抓握里挣脱开来,把装了肉的篮子挂在了檐下,轻声道:“阿娘,舅母,我去烧水沏壶茶来。”
  那妇人忙笑道:“一家骨肉,又不是什么外客,哪里要你一个小姑娘家忙里忙外的,仔细磨粗了手。”
  又看了束氏一眼,转回头来看着楚烟,笑盈盈地道:“你阿娘可是最疼你了,就是如今家里都这个情形了,你阿娘啊,还一心一意替你打算着呢!”
  无论是初次见面的大舅母,还是阿娘的态度都这样的温和。
  但楚烟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掉进了冬月的冰水里似的。
  她看向束氏,叫了一声“阿娘”,语气几乎像是哀求。
  束氏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温声开口道:“阿烟,你舅母来的路上听说了一桩事,说李员外的太太一直想要个闺女……”
  她垂着眼帘,慢慢地道:“李太太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娘子,年年施斋施米,再好不过的人。阿烟,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你的……”
  楚烟面色苍白,眼中瞬息间滚下泪来。
  一旁的束太太看见母女两个相对无言的模样,忙笑着推了小姑一把,道:“看看这至亲的母女俩!把一件大好的事,说得这样伤心起来。”
  她把束氏挡在了身后,拉着楚烟坐在一旁,笑吟吟地道:“你阿娘怕耽搁了你的前程,也是左斟酌、右斟酌,阿烟,舅妈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舅妈听说你阿娘受了伤的这些日子,家里的事都是你在操持,你才多大的年纪!难道往后一辈子就过这样的日子?
  “你又生的这样好,过上一、二年,小姐妹们都议亲事,咱们这样的门庭,能说给什么样的人家?那才是真的一辈子都毁了!
  “如今李太太一心一意地想认养一个伶俐贴心的姑娘,将来你到了李太太的身边,得了她的喜欢,拉拔着你弟弟搏个功名,你们姐弟两个亲骨肉心贴心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才知道你阿娘如今的一片慈母心肠呢……”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再来握楚烟的手,却被小姑娘猛然向后退开了。
  楚烟没有看束太太,而只是注视着束氏,问道:“阿娘,这是您的意思?”
  她目光微微,束氏不得已偏过头去。
  束太太“嗨”了一声,道:“阿烟,我和你阿娘都是一片好心,你有哪里想不通,只管和舅妈来说就是。”
  她见楚烟母女一个只顾着看,一个只顾着扭头,跺了跺脚,忽然回头往屋里去,抽了束氏妆台上的抽屉出来,递到了楚烟的眼前,道:“阿烟,你看看,你阿娘为了这个家,如今把自己苛刻成什么样子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家里没有银钱,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楚烟沉默下来。
  阿耶在世的时候,楚家也曾经呼奴使婢,左邻右舍都曾是她家的房子,阿娘从小贴身服侍贵人,知道京城大户人家的排场——从她懂事以来,镇上人就没有不赞一句楚家好规矩的,连他们家出去的丫头,腰杆也比别家挺拔些。
  阿耶过世之后,旧日的场面还维持了许久,到后来阿娘宁可融了头面、当了首饰,也要把这个架子光鲜地撑着。
  是她看到了束氏的妆匣,也是她亲自做主,辞退、发卖了家里的仆从奴婢,替阿娘想了个摆摊卖些零碎物什的主意,把家里的琐事打点清楚。
  镇上的人看她阿耶当年的香火情面,她又能做些香囊荷包络子,比旁人家的别致些,生意一直不算冷落。
  舅母把阿娘的妆匣摆到她面前来,看到里面金银零落,却没有看到过她的。
  她低声道:“我知道了。”
  声音平静又柔和,就像是束氏过去曾经千百次教导、责罚、规束她的时候一样。
  束氏忽然转过头来,叫了声“阿烟”,嘴角微微翕动了几下,乞求似地看向了一旁的束太太,道:“要不然……”
  束太太却已经喜笑颜开地拍了拍楚烟的背,看见束氏的态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道:“要不然什么要不然!闺女自己都想明白了,你这个当娘的,还要来拖孩儿的后腿,得亏外甥闺女没有随了你的拿不定主意……”
  束氏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看了楚烟一眼,小姑娘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看着她,也没有看着束太太,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面上的神情沉静而空旷。
  见过阿烟的人,都说这个小姑娘既不像她,也不像四郎,生得有股说不出的贵气和漂亮,以此恭维他们夫妇会生养。
  四郎听见这个话,只是一味高兴,一味憨厚地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当年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和天家顶尖的美人生出来的孩子。
  束氏心里忽然一顿,不知道今天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她拉住了兴高采烈、当时就要出门往李家去的嫂子,低声道:“也不在这一时,阿烁就要散学回家了,我特……特割了肉回来,好歹也吃一口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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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的天气还有些凉,惠安长公主府的房间里仍笼着炭盆,却已经把缎子帷幕都换成了纱,轻/盈质密的上用宫纱毫不心疼地糊在窗格上,被光投下烟似的影子。
  绣着大幅牡丹的屏风隔断了房间里柔暖的烟气,碧纱橱的门虚虚地掩着,垂手站在门口的丫头们屏气凝神,一声也不敢出、一步也不敢走。
  房间里传来银铃似的笑声,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从襁褓里就受封的妙真郡主江泌丢下手中的纸牌,牵住了对面少年的衣袖,不依不饶地道:“一定是表哥耍赖偷了我的牌,表哥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家。”
  侧身歪在她对面的少年唇角微勾,挂着一缕笑意,张开了手臂,漫不经心地道:“我可没有耍赖,不信你来搜。”
  江泌嘴巴高高地撅了起来,果真隔着桌子扑到了少年身边,一双小手在他衣袖、手臂上来回地摸索。
  那少年纵容地微微笑着,一面道:“明明是你捣鼓出来的博戏,输了反要说我耍赖,哪有这样的道理。”
  江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不服气地嘀咕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藏到衣服里去了……”手一路按捏到了少年的衣襟前。
  门口的丫鬟忽然抬高了声量,道:“公子来了。”
  少年清了清嗓子,推着江泌坐直了身子,年轻男子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目光落在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上,神色也只是淡淡的,垂首行礼道:“太子殿下也在泌儿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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