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闻人亭不由得笑了笑,道:“看着如今的谢少庄主,才让本宫觉得,本宫终究是老了。”
  谢石静静地道:“殿下言重了。”
  闻人亭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只是随意感慨。她看着黑衣少年向庭树下走过去,薄荫中宁立望着天的少女就心有灵犀似地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楚烟越过谢石的身影,注意到那位惠安长公主仿佛一直在看着这边。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在没有见过惠安长公主之前,她对对方的印象主要来自那位江小姐。养而不教,总归父母称不上无辜,她也因此对对方生不出什么好感。
  等到见到了面……
  就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没有好、坏的情绪,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值得她留意的地方似的。
  她不由得悄悄地问谢石:“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谢石低头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额发,没有说话,扶着她上了马车,才低声道:“她想委任我暂代永州知府一职。”
  楚烟不由得啊了一声,心里才对这位长公主的权势有了全新的认知。
  四品要员,一方镇抚,说贬就贬,说下狱就下狱。
  谢石看到她面上感慨的神色,眸光微缓,问道:“在想什么?”
  “想这位长公主殿下,与天子的情谊可真是深厚不疑。”
  得知楚烟感慨的宋誉却不由得笑了,道:“那皇帝可是弑父杀兄的狠角色。”
  他说着,有些隐晦地看了窗前谢石的背影一眼,“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这个长公主也是个有名的妹子,当时书评区因为她撕起来过,挺多读者喜欢她的,也有人觉得她年纪大了……”
  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一截细长的黑影呼啸着直奔宋誉的面门而来,宋誉打了个激灵,慌忙向后一仰身,椅子吃不住力失去平衡,连带着人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
  飞来的不明物体“笃”地一声,深深/插/进了厚实的桌板里。
  宋誉揉着剧痛的尾椎骨爬起来,才看清那是一截花盆边挑土的木箸,不由得呲了呲牙。
  窗边的少年头也没有回,只有声音含/着冷意:“舌头不会用就割了。”
  楚烟先时托着腮听宋誉讲古听得津津有味,这时看着宋誉被谢石吓得人仰马翻,也一样眼角弯弯地看得开怀,对上宋誉惨兮兮的表情,掩着口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誉一声也不敢吭,就一副凶恶的神色,拿手点了点她的方向。
  楚烟又不怕他。
  她当作没有看到似的,把槐序叫了进来,道:“把给秦老夫人预备的寿礼单子给我拿过来,我再瞧一瞧。”
  -
  在府衙大发神威的惠安长公主闻人亭回到别院,江泌就笑盈盈地进了上房。
  她偎在闻人亭身边,扭股糖似地发着腻,一声声地叫“阿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去?”
  闻人亭顺手抚了抚她的发,问道:“怎么忽然又急着回京?”
  江泌脸上脸上笑吟吟的,对上闻人亭似笑非笑的视线,不由得红了脸。
  她撒了一回娇,才从袖里抽/出封信来,道:“表哥的信到了,催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呢。”
  闻人亭鼻腔中轻轻哼笑了一声。
  她拧了拧江泌的脸,道:“没良心的小丫头,一心只有你表哥,连亲阿娘都丢到一边去了。”
  江泌笑嘻嘻的。
  闻人亭道:“原本等你曾外祖母的寿辰过了就能回去的,如今有些别的事,恐怕就要再等一等。”
  江泌“啊”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她从穿进书里,这还是第一次跟闻人御分开这么久的时间,也是闻人御第一次写信说想她——虽然什么恋爱秘籍之类的都说距离产生美,但她可一点都不想跟表哥分开。
  东宫那些不要脸的小贱人,不一定怎么趁着机会往表哥的身上贴。
  何况永州这个地方,还有女主这颗□□在她心里埋着。
  也不知道那个姓冯的办事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人。
  以如今女主的低微身份,她碾死她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下手,等到剧情正式开始,恐怕就要有点麻烦。
  关键还是找到人。
  江泌心里想着事,闻人亭在一边问房里的管事:“大公子今日可进来过?”
  管事妈妈摇了摇头,闻人亭就微微叹了口气。
  她道:“一个两个都是孽障。”
  江泌现在听见江汜的名字就生理性咽痛,一边撇了撇嘴,一边也松了口气。
  却听见闻人亭道:“上善真人真是调/教得一手好弟子,不但那个谢石是个做大事的人物,就是他身边那个叫楚烟的小姑娘,也宠辱不惊的,这个年纪,实在是了不得。”
  “什么?”
  江泌原本心不在焉的,忽然听到一个刺耳的名字,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闻人亭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做什么咋咋呼呼的。”
  江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珠一转,却顺势道:“谁让阿娘夸那个什么楚什么,难道还能有我好?”
  闻人亭道:“天一庄少庄主的义妹,闺名叫做楚烟的,你也瞧一瞧,在京外长大,却是一身正经大家闺秀的法度,比你这个镇日里拈酸吃醋的小东西懂事多了。”
  江泌握紧了拳头,嘴上同闻人亭说说笑笑,心里却像一团乱麻似的,生出无穷的纷乱头绪来。
  -
  隔了一天,被楚烟借去照应楚家人的子春进来传话:“楚先生想求见小姐一面。”
  楚烟有些意外,毕竟那日在私牢中的情景她都看在眼里:“他身体好了?”
  子春摇了摇头,道:“不但没有好,反而已经有些……油尽灯枯之相了,因此想求小姐过去,说有件事一定要报给小姐……”
  她是楚烟的侍女,觉得楚易这个请求未免有些失礼,但看着楚家人的遭际,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楚烟反而没有多纠结,转头看了看谢石,见他神色平静,就点了点头。
  楚氏父女的家里那日被冯成宝派来的人闯进来过,又有过一番厮打,院子里、屋里都有些狼藉,因为楚易伤势的缘故,只大面上收了收,杂物都堆在墙根角落里。
  颓唐和生机矛盾而和谐地共处着。
  楚雨的妹妹眼角还有些未消的红肿,来给楚烟一行人开了门。
  堂屋里光线还算明亮,楚易仰面躺在窗下的床/上,楚雨刚刚给他喂了一碗药。虽然知道他身体状况已经快要到了极限,但精神看上去却反而还好,一直睁眼看着门口,看到楚烟一行人进门,就吃力地叫了一声“楚小姐”、“谢公子”。
  他开门见山地道:“仆听说,犬女有幸,与楚小姐同名。”
  一句话里有些断续,楚雨放下/药碗,替谢石挪了凳子,却又特地到里屋去端了一只来放在楚烟的身后,小声道:“这是奴素日用的,委屈小姐了。”
  楚烟对她笑了笑,果然坐了下来。
  楚雨就抿着唇站到了一边。
  楚易看到这一幕,似乎也笑了笑,又道:“仆那日听见,冯成宝说,公主府上的,郡主,要找一个叫,楚烟的,姑娘,在、在荷叶镇上。”
  楚烟心里随着楚易的话,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查她的人,是公主府的小郡主,妙真郡主,那个礼数寻常的邻居?
  ——为什么?
  这个令她意外而震惊的消息,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茫茫然寻找着身边最信任的人。
  身边却先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拢住了她的肩,少年低下头来,沉沉的嗓音轻唤她的名字安抚着她:“阿楚。”
  楚烟不解地皱着眉,仰头抵在了谢石的臂弯里。
  谢石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眉间,将那一点皱折轻柔地抚平了。
  病榻上的楚易说多了话,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喝下去的药都陆陆续续地呛了出来,深色的药汁里隐隐有些暗红,楚雨扑上去替他抚着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楚易却微微摆了摆手,缓和的间隙里似乎笑了笑,道:“算啦。”
  他还是转过头来,望着楚烟,道:“楚小姐,仆有个不情之请,仆愿意,写下投靠文书,把这两个丫头,送到、到您的身边。”
  楚烟敏锐地感觉到在方才那阵咳嗽之后,他的声音听上去更空洞了,不祥的嘶声附着在音节之间。
  楚雨哭着叫了声“阿耶”。
  楚易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一直默默抱着他流泪的二女儿。
  “不瞒,您说,仆只有这两个女儿。仆这一辈子,碌碌无为,一事无成……仆护不住这两个丫头了,将来、将来……”
  “同样都是寄人篱下,何不、不燕附于鸾鸟之后,而非要留在、榆枋之下呢……”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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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石把“鸾鸟”两个字在舌底轻轻一垫, 目光就落在了楚易的脸上。
  中年男子面如金纸,唇色绀紫,仰面躺在病榻上, 喘息急促而浮动,面庞已经隐隐笼上了乌青的死气。
  他原本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男人, 读书小有所成,虽然未能在官场上进益, 但作为州官的幕僚, 也比大多数平头百姓的生活轻松很多。
  他打量着楚易, 心中思索着他从开场白到最后,那些意有所指的内容,究竟是他真灼的洞彻,还是只是小市民的狡狯话术无意为之。
  他微微眯起了眼,忽然轻轻按了按楚烟的肩头。
  楚烟不由得转头来看他。
  她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听着已然失去了求生欲望的楚易,一心一意地为两个女儿做着打算,心中不由得生出酸楚, 眼眸也微微有些湿/润。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的阿耶临终的时候,也曾经为她尽力地考虑过。
  所以无论束氏和楚烁做了什么,她总是记得阿耶病榻上那只颤巍巍的手。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也同样说不出这叹息是给哭成泪人的楚雨姐妹,还是……
  还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谢石看着她眼底的薄红, 冷硬的心底霎时一软。
  阿楚,总会愿意为这世间许多真情意而心软。
  他轻声道:“你先带两位楚小姐出去,我跟楚先生有几句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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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易最终也没有撑过第二天。
  楚烟从别院里拨了人手,帮着楚家姐妹处置了楚易的身后事。
  永州百姓如今正津津乐道的是知府孙大人丢官入狱、拔起萝卜带出泥,牵出的一桩一桩桃闻丑事,以及惠安长公主是如何的正义凛然、为民做主,还有人讲着发生在驼峰山深处的隐秘激战——穷凶极恶的王胡子残部、和山匪勾结的孙知府亲信,对上骠骑白羽、来去如风的天一庄武士,少庄主谢石刀头舔热血,一箭定乾坤……说得活灵活现,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亲眼目睹。
  区区一个普通幕僚的死,并没有掀起任何一点波澜。
  楚烟的身边低调地多了两个人,按照子春的名字,一个叫做绀香,一个叫做莺时。
  她没有问谢石那天和楚易在屋里说了什么,但她知道谢石当天就派了人到荷叶镇去,重新稽查当年李家的旧事。
  来回报的黑椋卫特别提到了一件事:“还有人也在查这件事,他们的路子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跟着探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当年荷叶镇上的李家庶枝李员外,收到来自永州府李家本宗的信函,而后就忽然传出李太太要收义女的消息,而李太太“看重”楚烟,甚至在还没有名分的时候就派出嬷嬷,原本就显得太过心急。
  而后,选择跟随谢石的楚烟同样获得了上善老人的庇佑,离开了荷叶镇,李太太选定的“义女”出了意外,却没有再度遴选,而是当即就被送到了乡下庄子上——不到半个月就无声无息地“病逝”了,甚至死后都无人得知,直到半年后她的丈夫也去世,她才以“殉夫”的名义随葬。
  而追溯那封引发李家变故的信函,发信人只是李家宗房一个一贯看起来不受重视的子嗣,甚至连黑椋卫都一度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在写信前一天,恰好跟着一个来自帝都长公主府的管事出去喝了顿酒。
  而这顿酒,因为另外一伙人对他的追查,而意外地浮在了黑椋卫的眼前。
  “长公主府的管事。”
  “这是属下要报的另一件事。”那名黑椋卫素来以能力出众而受到谢石的信任,这时也不由得微微苦笑,道:“当时长公主府一共来了六个人,两名管事、四名小厮,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劫匪,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
  “而这名写信的李氏子弟,也在前年夏天因为饮酒狎妓,马上风过世了。”
  也就是说,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谢石目光悠远。
  如果那时他知道是长公主府的使者从中作梗,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些人。
  但那个时候他还只有一人一刀,所能为事终究十分有限。
  人不是他杀的。
  那会是谁?
  他手指搭在匕首经络缠绕的短柄上,下意识地轻轻抚动,仿佛有一瞬的灵光在他脑中闪过,他忽然道:“去查那些人,是不是长公主府的人。”
  那名黑椋卫恭声应“是”,正要退出去,听见上首的少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吩咐道:“带楚家那对母子离开。”
  -
  江泌在长公主的上房门口遇见了江汜。
  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碰见他,连晨昏定省也不露面,偏偏长公主待他十足的宽容信重,即使是这样轻慢的表现,也完全不以为意。
  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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