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门口竟设了两名金吾卫把守,见到闻人亭的身影,就将门上的锁链“哗啦啦”地解开了。
  闻人亭脚下一顿不顿,漠然地进了门。
  成排的罩房都锁着门,贴着仓储的封条,只有一左一右两个角落里各自虚掩着门扉。
  中庭的树上结了冰花,在闻人亭经过的时候被风吹动,摇落在她领口浓密而长的风毛里。
  说不出的怪异气味从她面前的门缝里传出来。
  女人被吊着手,锁在房梁垂下的铁环里,冬日寒冷,房中却烘了足够暖热的炭,使她似乎并不为赤/裸的身体而战栗——她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缝着怪异的针线,淡红色的血和脓水从大大小小的伤口里沁出来,没有得到任何护理的新旧伤口,大约就是房中异味的来源。
  她头发乱蓬蓬的,神志似乎早就昏沉了,但闻人亭进门的声音仍旧刹那间将她惊醒。
  ——或许不是声响,是从头浇下的一盆盐水。
  闻人亭在门口站住了脚,神色淡漠地注视着她,语气却轻柔,叫她:“孙昭仪。”
  她语声低低的,像是叹息:“多谢你还活着。”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动了孙氏的精神,她忽然有一瞬的清醒,道:“陛下还没有死,我怎么敢死?”
  闻人亭语气轻柔,道:“陛下享天之寿,昭仪恐怕等不到想看的那一天了。”
  “是吗?”
  孙昭仪语声断续,看着闻人亭,即使眉骨下已经只剩下两团血洞,依然能在她血污的面庞上看到刻骨的恨意:“他提防我,提防所有人,可惜他不会提防自己的小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拿我、当你的、替身。”
  “你们兄妹,这就是报应!”
  闻人亭神色如雪。
  她冷冷地道:“就算我要遭报应,也是天来诛我。你是什么东西?”
  守在一边的施刑嬷嬷仿佛知道闻人亭的心意,已经将几样小巧的刑具冲洗好了,放在托盘里呈到闻人亭的面前。
  她垂下眼来,随便指了一个。
  那嬷嬷就屈膝拿在了手里。
  女人含糊的哀嚎响传出了房门,回荡在铁灰色的院落里。
  地上很快就积下了一层新鲜的血水。
  闻人亭微微闭上了眼,听着孙氏含混的哭号,心中一片苍冷。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孙昭仪已经失去了意识,但那笑声听在施刑嬷嬷耳中,也是令人忍不住战栗的。
  她道:“昭仪慢慢消受吧。本宫去探望八皇子。”
  上书房的暖阁里,闻人觉却睁开了眼。
  褚茗忙凑了过来。
  闻人觉没有要他伺候,就微微支起了身,侧耳听着窗外。
  北风呜咽着刮过庭院,那一点支离的声响在风里几不可闻。
  天子有些疲惫地阖了眼睑,道:“阿亭,又去后头了吗?”
  褚茗垂着头没有出声。
  他知道皇帝这话并不是在询问他——闻人觉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样大的气性。我死之后,她又要如何自处啊。”
  褚茗忍不住抹了一把脸。
  他哑声道:“陛下寿享千秋……”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四五章 正文就完结啦,剧情已经到了尾声,也就是这周内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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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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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茗心里恨毒了孙昭仪。
  天子不是重欲之人, 宫中这些年并没有多少女郎,八皇子是最小的一位皇嗣,也已经有十一岁。
  这位小皇子头脑聪慧, 皇帝年岁渐长,不免有些舐犊之情, 他比起前头几位兄长,跟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就多了些。
  谁也没有想到孙氏这个女人能有这样狠毒的心思, 自己不显山、不露水, 却将秘药下在了八皇子的身上。
  八皇子时常有些头疼脑热, 风寒易感,皇帝不免加以怜惜,更多带在身边教养,那秘毒就因此日积月累。
  ——到先太子薨逝,天子急火攻心,病如山倒,身体里长久积存的毒就顺势汹汹爆发出来。
  褚茗喉间又哽又哑,唯恐在闻人觉面前失礼, 就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闻人觉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阿汜恨上了我。这个孩子,从降生以来,没有一日曾在我身边长大。”
  “江竟此人,隐忍懦弱, 利字当头,心中只有自己的处境前程,是没有妻儿的。”
  “阿亭是自己选了他, 阿汜却是因此不得不选了他。”
  “是我对不起阿汜。我心里最爱他,却不能去爱他,他恨我,是理所应当的事。”
  “好在这个孩子,自己长大了。像个狼崽子,想要的东西,懂得自己伸手来拿了。”
  闻人觉低低地喘息了一声,似乎是个笑意。
  “争吧,来拿吧。”
  “老三也罢,老五也罢,是抢不过这个狼崽子的。”
  “那两个孩子,心性和耐性,都差远了,他们耐不住的。”
  “朕会留一封空诏书,褚茗,这封遗诏,你要交给阿汜,让他……自己来写。”
  “他恨我不要紧,但阿亭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才能让阿亭好好地活下去。”
  他目光落在窗外,又像是落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万般罪孽,是我一身啊。”
  褚茗听他一句一句地说着话,竟像是交代身后事似的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眼泪像是开了闸似的,顾不上什么主子面前不能丧脸的规矩,就扑倒在闻人觉的榻前,道:“陛下吉人天相,那孙氏已经招供使了什么药,殿下派人出去遍访名医,一定会请回神医来的。”
  闻人觉笑了笑,道:“朕还没死呢,你这老狗哭什么丧?”
  他重新咳了起来,皱着眉从床头的斗柜上抽了张帕子,将溅在掌心的血拭去了。
  星星点点的朱红色喷溅在明黄的锦被上。
  闻人觉皱了皱眉,低声道:“把被子卷出去烧了吧,屋里一股子腥气,又要让她闻着。”
  褚茗拿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泪,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应了喏,将沾了血迹的锦被团着抱了出去。
  北风呜咽着卷过廊下,几片没有来得及扫净的枯叶在琉璃窗前打了个转,又被一只苍白的手拂去了。
  闻人亭微微垂着睫,将洗得刺痛的手掩在了袖底,神色宁静地进了屋。闻人觉立在书案小山一样高的奏章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闻声回过头来。
  -
  建德十六年的正月在帝都的静水深流之下平静地到了尾声。
  江阴杜氏起事的消息像是一场虚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战报传进朝中来了。
  京城的侯府里,终于辗转重新得到家中消息的杜季明却面色剧变。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替他送信的人身上,声音微微和缓了些许:“这些时日京里风声外松内紧,你乔装出行,也未必安全,不如就留在府里,明日我使人送你回去吧。”
  那人穿了件铅灰色的短打,丢在大街上遍寻不到的衣裳,但因为身量纤细,纵然已经加以掩饰,仍有几分抢眼。
  来人抬手揭了兜帽,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眼尾却微微拖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微微地笑了笑,道:“点红阁里也时时有事,我能托庇于你一日,却不能托庇一生。”
  她言辞若有所指。
  杜季明却忍不住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低声唤道:“秋秋。”
  就说不下去了。
  白秋秋微微动了动,杜季明下意识地加了力气,女郎却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反手将他也握住了。
  她低下头来,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柔软而细腻的触感,像冬日火炉边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到从梦中抽离之后,杜季明忍不住怅然若失,他急急地道:“会有一生的,秋秋,我保证……”
  纤细的指尖压在了他的唇上,一点即收。
  白秋秋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那双明媚含情的眼在帽檐下深深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就彻底隐没下去。
  小厮引着她的背影,沿着小路快步往后角门的方向去了。
  -
  同样烘着暖热炭火的房间里,也有人正当窗对弈。
  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枰面上,对弈的两个人心思都不在局中,只闲闲地说着话。
  绀香端了两只盖碗进门,搁在了桌边上,揭开盖子就看见腾腾的热气,指头大的酿圆子在浅白色汤汁里载浮载沉。
  木樨的甜香散了开来。
  秋日里花开的时候常觉得腻,到冬日里却又觉得香气里这一点甜恰到好处,江楚烟拿勺子在汤碗里搅了搅,酿圆子滑/润,却像尾小鱼儿似的从勺边上滑走了。
  绀香知道谢石不嗜甜,那一碗里酒香就略重些,年轻男人低头吃了两口,才看到少女好像同那一颗圆子置起气来似的,偏偏追着它左右地捞。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笑声。
  江楚烟眉间微微蹙着,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谢石深邃的眼瞳里藏了笑意,江楚烟鼓了鼓腮,唇边却忽然被什么一碰。
  手长脚长的男人手中捏着自己的勺子,喂到了她的嘴边。
  她低头去看,羹匙浅白色浮着木樨花蕊的汤汁里,还有颗不听话的小圆子滴溜溜地打着转。
  汤碗里热气氤氲,江楚烟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热气蒸红了。
  谢石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羞赧似的,只是温柔地笑着,到她顺从地吃了这一口,又舀了一勺喂她,才平静地收回了手。
  江楚烟也跟着放下了匙子,胡乱地找话来说,将前头没有说完的话又提了起来:“陛下要让明珠公主在宫中/出嫁,这样的荣宠,杜侯爷该能安心才是。何以哥哥却说他必定要有动作?”
  杜季明倘若果然真心爱慕闻人泠,才会觉得这是一种荣宠。
  江楚烟坐在方桌对面,目光澄澄地看着他。谢石微微低下头,没有将杜季明对她的觊觎说出口,而是平静地道:“杜家在江阴的最后一点有生力量如今已经北上,和江阴侯带进京的人手合流。他们如今比我们更不想让朝廷知道岳州陷落的消息。”
  “一旦揭破,失去了封地的依仗,江阴侯的虚弱就将一览无遗。”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拼死一搏,要么继续蛰伏下去,被闻人氏天子随意指派,谋求日后经营。”
  谢石昔日主持天一庄的时候,在江南修成四通八达的路网,最终也真的像一张巨网,在无声无息之间绞死了盘踞岳州的杜氏一族。
  谢石目光落在棋枰上,有一刻冰冷。
  江楚烟支颐坐在他的对面,视线沿着他峻刻的眉弓滑落下去,忽然忍不住探过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的下颌。
  年轻男子颌下已经生出了浅浅的一层胡茬,看起来不显,摸上去却有些微微的刺。像是一柄千锤百炼过的长剑,藏在鲨皮鞘里,却有掩不住的锋锐之气要透匣而出。
  她微微失神。
  被她轻抚脸颊的男人却蓦地转过脸来,按住了她的手,温热的唇在她掌心轻轻吻过。
  江楚烟正在出神,不由得轻轻地惊呼一声。
  那双铁臂探了过来,她身形微微一轻,已经被人握着腰间,侧身坐在男人的腿上。
  江楚烟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颈。
  谢石揽着她的腰,他胸膛坚硬紧实,江楚烟侧身坐着,只觉得硌得肩头微微地痛,就挣扎了两下,扭过身来,伏在了他的胸前。
  谢石纵容地环着她,任由她在他怀中磨蹭调整,自发寻找着最舒适的姿态。
  江楚烟却觉得腿侧贴上了什么滚烫的物什。
  她不明所以地探手去拂,一面低下头去,却在半路上被截住了手,额头也被人抵住了。
  “阿楚。”
  谢石的声音蓦然有些低哑,他轻声道:“不要动。”
  俊美凌厉的五官似乎忍耐着什么,眉锋都微微折了起来,江楚烟不由得心痛,却又有种不知何来的脸热心跳,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谢石握着她的腰,替她挪动了一点位置,徐徐地呼了一口气,却重新将她抱紧了。
  “阿楚。”
  耳边男人低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江楚烟轻轻地应着,男人却只是轻轻地亲吻她的眼角眉梢,态度极尽轻柔和怜惜。
  江楚烟总觉得他离开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但她很快就没有精力专心琢磨谢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钦天监算出了上半年的黄道吉日,天子御笔朱批,将明珠公主出降的吉日选在了二月十四。
  这消息一送到江楚烟手中,就让她有种怪异的感觉。
  ——就算明珠公主年岁已经不小,这样也未免太过着急了。
  刨去议亲多年的旧例不提,就是当年惠安公主榜下捉婿,到与驸马成婚,也有小一年的筹备时间。
  江阴侯正月里才向天子求亲,皇帝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江楚烟不得其解。
  绀香和子春知道她这一回不得不出席,收了消息就开始替她预备起了衣裳首饰。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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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十的夜里, 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十二、十三两天,虽然天气稍稍放晴了一点,但到二月十四的凌晨, 天又重新阴阴沉了下来。
  江楚烟在廊下站了片刻,都觉得脸颊上没有被毛领遮蔽的地方隐隐刺痛。
  绀香在她身边抱着手炉, 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年冬天也实在太过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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