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九月轻歌
时间:2020-06-05 09:25:03

  蒋云初听出她的言不由衷,却清楚这不是片刻间就能让她释然的事。即便寻常算一卦,听了不好的话,人们都会耿耿于怀,何况手札上关于三月的事,全部应验,她怎么能不担心。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下去。
  过了一阵,贺颜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头疼。”他说,“我在想,有什么损招儿,能让你把看过的忘掉。”
  贺颜笑了,这次是由衷的,“我心大得很,说不定到明日就不当回事了。”
  “但愿如此。”
  “一定可以。”贺颜跳下地,整了整衣裙,举步时道:“我们去先生那里,等着吃饭。”
  蒋云初说好,门外走时,他唤住脚步有些飘忽的她:“颜颜。”
  她止步回眸,“嗯?”
  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捧住她面颊,拇指轻抚着她眼角,“闭上眼睛。”
  贺颜意外,随即还是缓缓阖了眼睑。之后,清浅温柔的一吻,落在她眉心。
  她身形一颤,仓促地睁开眼睛,对上他坚定而温柔的目光,“嗳,你……”
  “我们要携手白头,儿孙满堂。”语毕,他又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贺颜脸颊烧得厉害,但并不慌乱,唇角缓缓上扬,一字一顿地道:“生同衾,死同穴。”
  蒋云初神色郑重真挚,重复道:“生同衾,死同穴。”
  她投入到他怀里,“那我这条命就归你管了,看好我。”
  “一定。”蒋云初略一思忖,携了她的手,重新落座,“近来诸事,我仔细讲给你听。”
  “好。”贺颜用力点头。
  蒋云初娓娓道来。她知道蒋家目前的情形,便知晓预言成真的机会太小,连带的,对其他的也会生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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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楼。
  洛十三站在案前,指节轻叩眼前画像。这画像,是冒充趟子手送东西给贺颜的人,到如今也没找到。
  不应该啊。
  云初的直觉绝不会出错,但他这边仔仔细细排查过了,毫无所获。
  是不是遗漏了哪家?
  洛十三在心里清算一番,结果是没有。
  那么,人已不在京城,还是已经不在人世?
  虽然事情不大,因为办不成,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何时见到云初,得跟他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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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贺颜躺在架子床上,辗转反侧。
  惶惑、担心仍在,但她的心事在于,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是没有逞强逞能的余地,但是多一些自保的能力,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总不难办到。
  最不解的,还是关乎父亲的预言。
  这是需要半信半疑的事,那么,就假设成真,做出推测。
  很明显,在来日,父亲起了关键的作用。
  需要怎样的理由,父亲才会同意皇帝、梁王倒行逆施?
  据理力争、就算抗旨也坚持,才是父亲会做的事。
  没那么做,她不相信是父亲贪图荣华富贵,想做太子岳父,定有天大的苦衷。
  苦衷又能是什么?
  这是完全没法子猜测的,但是,她可以设法查一查。如果能查出端倪,便是帮了彼此的大忙,亦是真的开始与蒋云初携手同行。
  有了决定,她心渐渐静下来,阖了眼睑,放空心绪,静待睡意来袭。
  四月初十,是贺师虞的生辰。
  书院因为考试在即,诸多学子选择留下来用功,包括许书窈、何莲娇。
  贺颜辞了同窗、先生,上了来接自己的马车。
  车里坐着的,仍是笑容和蔼的贺师虞。
  “今日是您生辰,怎么还来接我?”贺颜笑问道。
  “吃寿面,人多一些更香。”贺师虞解释道,“你娘午间亲自下厨。”
  贺颜歪了歪头,半是打趣地道:“心里特别高兴吧?”
  贺师虞刮了刮她鼻尖,“没大没小的。”
  贺颜凑到父亲身边,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小声道:“爹爹,我能不能跟您说点儿悄悄话?”
  “当然可以。”贺师虞高兴还来不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贺颜斟酌了措辞,道:“就是陆先生和沈先生的事。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弄清楚,这样能避免好心办坏事。娘也不大清楚,平时总说陆先生孤孤单单的,该早日成家,不然我就问她了。”
  “这件事啊。”贺师虞沉吟片刻,“我知道一些,告诉你倒也无妨。”
  贺颜坐直身形,认真聆听。
  贺师虞道:“陆休与沈清梧结缘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府中,做你的西席,沈清梧则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两人相识,应该算是一见钟情。
  “陆休的性情我了解,若没得到沈清梧首肯,他不会请人到沈家说项。
  “事情就从那时起了反复,很是让人膈应。
  “沈家说可以同意,但要陆休入仕。
  “不知何故,张阁老也掺和进去了,曾亲自到咱们家里找陆休,吩咐他别再不务正业,到翰林院行走。
  “陆休没应。
  “这些只是我清楚的,中间还出了不少事,总之到末了,陆休被惹毛了,答谢了说项的人,说不需再提亲事。
  “沈家那边和他僵了一阵,见他真的断了结亲的心思,有些慌了,沈家曾找过我,要我帮忙斡旋。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好说歹说,他都没再松口。
  “就这样,一段良缘,不了了之。”
  贺颜听完,惑道:“这事情有点儿说不通啊。陆家在士林的地位,举足轻重,也就等于在官场有一定的地位。陆先生娶沈先生,绝非高攀。沈家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者,沈先生当时是什么态度?她要是与陆先生两情相悦,任谁也不会棒打鸳鸯吧?就算想让陆先生建功立业,也不用心急,徐徐图之不是更稳妥?”
  贺师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沈清梧若是心意坚决,哪里还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停了停,连忙补救,“你不能为这个就对沈先生有看法。陆休能留她在书院,便是看准她有真才实学,断不会误人子弟。归根结底,我们不是局中人,并不了解整件事。”
  贺颜忙点头,“我晓得的。就事论事而已。”
  贺师虞放下心来。
  贺颜心念一转,噙着笑,凝着父亲,“爹爹,昨晚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亲事出了波折,您反悔了,正追着您问缘由的时候,就醒了。”
  “嗯?”贺师虞皱眉,下一刻就笑出来,“梦都是反的,怎么能信那些?”
  贺颜顺势道:“就是忍不住想,如果真有那种事,您需要怎样的理由,才能忍心断了我无法错失的姻缘?”
  “那根本不可能。”贺师虞语带笑意,“不管你娘还是你,我惹得起哪个?怎么可能让你的姻缘横生枝节?”他拍了拍女儿的额头,“收起这些荒唐念头,今儿我可是寿星,不准惹我。”
  贺颜乖顺地点头,心里对关乎父亲的疑惑,反倒更重。
  回到家里,贺颜让马车在外院停下,“我要去您的书房找几本书,您先去跟娘说话吧。”
  贺师虞不以为意,先一步回了内宅。
  贺颜进到外书房,小厮跟进室内,殷勤地备了茶点。她站在书架前,吩咐道:“搬梯子来,我找的书有两本在上面两层。不用找人服侍我。”
  小厮称是而去。
  贺颜走到书房正中,环顾一番,又去了里间。
  里间是父亲用来小憩的地方,设有架子床、醉翁椅、两个一人多高的并排放在一起的书架、桌案、座椅。
  贺颜移动脚步,明眸熠熠生辉,迅速转动脑筋,依据格局、面积,盘算着书房里有无密室,若有,机关在何处,这期间,走到书架前,尝试着挪动,书架纹丝不动;便用手不轻不重地叩击书架,辨别声音有无异常。
  那边的贺师虞已经到了垂花门外,贺夫人与贺朝联袂来迎他——军营总算清闲了一些,贺朝可以循例回家。
  母子两个见只有贺师虞,行礼后齐声问道:“颜颜呢?”
  贺师虞解释道:“想起一出是一出,去我书房了,不知道又惦记上了哪本古籍。”
  贺夫人莞尔。
  贺朝拔腿就走,“我去帮她多踅摸几本。”
  “混小子。”贺师虞作势要踢儿子。
  贺朝笑哈哈地加快脚步。
  贺师虞与贺夫人一起回往正房,前者问:“颜颜的亲事已定,阿朝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
  “正要与你商量。”贺夫人笑吟吟的,“过几日,我们便一起请两个保山,为阿朝到周家提亲。”
  贺师虞颔首,“到时可以请许家和陆休出面。”许家,指的便是许书窈家里。
  “跟先生说过了?”
  “嗯,他答应了。”
  “他那个难相与的性子做媒人?”贺夫人只一想,便觉好笑。
  “做做样子罢了,你还指望他真的来回张罗?”贺师虞道,“我看云初的性子,也受了他一些影响。”
  “难免的。”贺夫人道,“但是比较起来,先生更疼颜颜,绝不会允许阿初委屈她。”
  贺师虞微笑,“的确。颜颜越大,他越上心了,比我这当爹的还周到。”
  “谁说不是呢。颜颜是有福之人。”
  贺师虞敛目看着脚下的路,沉了会儿才道:“的确,她是有福之人,这些也都是她该得的。”
  贺夫人转头凝了他一眼,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贺师虞察觉到她视线,一笑,“想到嫁女儿,心里就不好受,这可怎么办?”
  贺夫人道:“等到看到她比在娘家过得更好,心里就踏实了。”
  贺师虞嗯了一声。
  贺朝大步流星地进到书房,贺颜正站在梯子上挑选书籍。
  “颜颜?”他走过去,施力晃了晃梯子。
  “嗳,哥——”贺颜笑着敛目望他,“真幼稚,你让我学点儿好成不成?”
  “这话说的,我生气了啊。”贺朝又晃梯子。
  贺颜不当回事,一味嘻嘻哈哈。
  上个月,贺朝只回来一次,其余的时间,兄妹两个偶尔写信。
  嬉闹一阵,贺颜选了两本书,下地来。
  贺朝道:“皇上给你和云初赐婚的事,大营那边也传开了。他是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蒋云初已经告诉了她很多事,包括莫坤那一节,但是这些,没必要告诉亲人。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小觑。”贺朝打心底为妹妹高兴,“你没选错人。”
  贺颜微笑,“你和周家姐姐,今年也该定下来了。”
  贺朝咳了一声,也笑,“娘倒是跟我提了一嘴。”
  “有没有给爹爹备好生辰礼?”
  “这还用说?”贺朝站起身来,“走,你先瞧瞧怎么样。”
  “好啊。”
  .
  蒋府。
  种种事情告一段落,蒋云桥不需再称病,赐婚旨下来之前,便“痊愈”了。
  贺师虞的生辰,从来是与亲人一起过,亲友便只是送一份礼过去。
  今日一早,蒋云桥、辛氏检查过贺礼之后,便交给常兴,让他派人连同蒋云初的贺礼一道送去。
  至于蒋云初,此刻正在书房,对面是洛十三。
  洛十三说了画像的事,“找不着,到底哪儿出了错?”
  “我以为是暂时顾不上这件事,闹半天是办不成?”蒋云初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颜颜的工笔画绝佳,样貌种种定与所见时一般无二,你那边也不会有疏漏。那就是我估算错了。”
  “不应该,不能够。”洛十三比蒋云初更不能接受他出错,此刻也就更茫然,“明明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却变玄乎了。应该是人已离京,或者已经被关起来灭口之类的。”说完,他把弟兄们排查的记录交给蒋云初,“除此之外,没别的好想。”
  蒋云初仔细看了两遍。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要不然,到各家府中寻找?”
  蒋云初放下那一叠纸张,慢条斯理地喝茶,过了好一会儿,问:“各家别业、庄子、店铺之类的地方都找过了?”
  “找过了。”
  “各家。”蒋云初强调这一点。
  “你什么意思?”洛十三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家、贺家,我们总不能查吧?”
  “为何不查?”蒋云初放下茶盏,“有人存着好意,委婉示警,却不想让我们知道。”
  洛十三释然,“那是该找出来,得暗里找机会报答回去。”
  “我也有这意思。”
  洛十三拿过手边一个牛皮信封,走到蒋云初面前,“说起来,贺侯那边,我留意到一件事。”
  “你说。”
  洛十三取出纸张翻了翻,“上月和这个月初一戌时,都有人风尘仆仆地进到贺府,看起来是贺府放在外面的人手,不知是回话还是送信,进府约莫一刻钟就出来,很警觉。弟兄们知道你们两家的渊源,打谁一顿,也就不敢去听窗跟儿、跟踪。”
  算是贺师虞一个行事规律,时间上来看,分明是不想外人知晓。蒋云初刮一下眉骨,“应该有用,下月还如此,就跟踪。”
  洛十三坐到桌案上,敛目审视着蒋云初,片刻后,忍着笑问:“贺侯摊上你这么个女婿,到底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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