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婕艳丽的罗裙似一团浓艳的云,她在眼角处,用胭脂描画了一朵夹竹桃花,看起来分外妖异。她不赞成的拖着腔调:“我倒觉得,放了小晔,留下这个行云比较好。”
萧妙磬蹙眉,行云是灵隐先生的手下,小晔却是亲妹妹,难道不是小晔比行云更有价值?何况小晔心性天真,该是被灵隐先生娇宠着长大,挟制这样的人,比挟制行云这种有心眼的人稳妥。
“就放回行云,留下小晔吧。”
袁婕哧一声笑:“好吧。”
可这一回,事实告诉萧妙磬,她判断错了。
她素来厉害的直觉和观察力也有失败的时候。
在她放回行云后,灵隐先生快速变了脸。
“好、好。”他拍着行云的肩膀,霸气非凡的脸上,笑容狂放又残忍,他向杀手们发令,“给我上,杀了他们,把萧妙磬留下!”
萧妙磬是真的狠吃了一惊,怎么会?
她呼道:“你不要你妹妹的命了吗!”
小晔在袁婕的挟制下,颤抖得更加厉害,泪如雨下道:“大哥……大哥你救我……”
“别怕,大哥会救你。”灵隐先生用哄人的语气说着,更用眼神安慰小晔。但谁都看得出来,若是待会儿两方人马杀成一团,小晔的安全根本保不住!
小晔自己却还想不到这点,竟是信了灵隐先生的话。
反倒是行云心急火燎,不顾以下犯上,揪住灵隐先生的袖角喊道:“主……公子!救救小晔,她是你妹妹啊!”
是啊,她是你妹妹啊,萧妙磬的心不断下沉,一股说不出的烦闷难受充斥了五脏六腑。
她从小就有偏宠她的兄长,纵然如今已非她的兄长,却仍旧对她好。还有吴纪和吴琪兄妹,彼此那样好,吴纪会替吴琪担下军令状,会给吴琪剥香蕉。
怎么会有灵隐先生这样的哥哥?
萧妙磬忽然意识到,这世间朝夕相伴的亲人们,不是只有萧钰和吴纪那样的好人,还有袁繇那种抛妻弃女的冷血者。
她下意识的看向袁婕,怪不得袁婕会说,放小晔,留行云。那是因为对袁婕来说,最不可信的就是亲情啊。
像是印着萧妙磬的心思,袁婕嘲弄的笑起来:“看吧,妾就说吧,什么亲妹妹啊,该舍弃的时候就是这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和袁繇一样。”
小晔这才又想明白自己的处境,顿时又哭得泪如泉涌,绝望极了。
眼看着杀手们就要发起攻击,萧妙磬所不知道的是,萧钰派来保护她的暗哨们准备要出手了。这些暗哨比之灵隐先生的杀手,更加精锐无匹,只要出手,保住萧妙磬和大部分士卒不难。
但暗哨们听见了袁婕的话,“亭主,你们都走,妾留在这里应付他们。”
这使得暗哨们暂且按兵不动。
萧妙磬如何能同意?
“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就算你有心,也没法凭自己一个人为我们赢得撤走的时间。”
袁婕不以为意的哧了声,说:“赶紧走吧亭主,妾自有办法,长公子都要急得来找你了。”
萧妙磬沉默片刻,道:“你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说罢便赶紧同士卒们一道撤退。
灵隐先生见他们要走,举手一挥,他手下杀手们霎时扑上来。
哪料袁婕早有准备,她在这当口拿开挟制小晔的匕首,将小晔往前一推,推向那些杀手。
小晔毕竟是灵隐先生的妹妹,杀手们又怎敢真杀了她?只能赶紧让开,还扶了小晔一下,然后行云上前,接过小晔。就这段时间里,萧妙磬和士卒们已撤开一段距离。
袁婕趁热打铁,又掏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红色小球,往地上一扔。
小球落地,砰的一声炸开一大把灰色浓雾,一下子就将灵隐先生等人的视线遮住了。
他们不禁发出呼喊声,在满眼灰色的浓雾中,不辨方位,无法轻举妄动。
而当烟雾消散开时,萧妙磬和百名士卒们已然失去了踪影,只有袁婕还立在原地。
丝丝烟雾中,火药的味道呛人而刺鼻。灵隐先生震惊的看着袁婕,她还站在那里,侧身对着他们,手里玩着她的匕首。而她的身边,竟多出许多人。
这些人的数量同样是二十多,他们全都和袁婕一样,穿着艳丽的红衣,乍一看去,像是绽放在山林中的一朵朵殷红莲花。
而他们的手里,皆持着一根雀翎。
袁婕立在主心骨的位置,雪白的手将匕首往上一抛,又在匕首下落时,轻巧的接住。
她像是只山精鬼魅,斜睨灵隐先生,“来啊,不是想打架吗?要不要看看是你的人厉害,还是我的人厉害?”
灵隐先生脸色沉到谷底,就这么对峙良久,万般阴沉而不甘道:“走!”
……
萧妙磬回到军营时,看到的是好几个武将跪在萧钰面前的画面。
她迟迟未归,又因昨晚遭到了大雾,即便是萧钰的暗哨也难以穿过浓雾,准确的找回军营给萧钰报信。要不是萧钰精通天象地理,看出附近出现了雾气,怕是昨夜里说什么也要四处大搜,将萧妙磬找回来。
到了天明,还未见萧妙磬回来,萧钰面沉如水,点了几个武将领人去搜寻萧妙磬。
正巧萧妙磬就在这会儿回来了。
当看见她身影时,萧钰一怔,顿时放缓的面色就好似满空阴霾被驱散,天光照亮大地。
几个武将注意到萧钰的神色变化,皆下意识回头看去,瞧见的是萧妙磬自远处一路跑来的画面。
“钰哥哥!”
总算归来,萧妙磬心里的石头渐落。看见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军营,潜意识里就好像回归了避风港般,一股喜悦并安心的感觉翻涌而出。
所有人见她回来都松了口气,武将们忙给萧钰让开路。萧妙磬朝萧钰跑去,萧钰亦匆匆划着轮椅向她而来。
她跑进辕门,跑入营寨,方才拿着地图不断赶路的余悸还缭绕在胸,让她不禁跑得更快,像是使劲儿要回到萧钰身边。
可是这凹凸不平的地面不作美,萧妙磬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直接朝前扑倒在地。
萧钰倒吸一口气,“音音!”
萧妙磬摔得有些狠,她摔倒时,听见周遭武将士卒们好些都发出惊呼声,夹杂着频频倒抽。而萧钰的尾音带着丝拔高的惊颤,直贯入耳。
“音音。”冲到她跟前,就见她支起上身,一双抓了满手红土的手像是生了铁锈。
更见她表情痛苦,强忍着说了声:“钰哥哥。”
她肯定摔得极痛,不知道伤了没。萧钰眉目间难掩焦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他低身一揽萧妙磬,将她抱到腿上,牢牢搂着她纤细的腰。
“传军医,快。”
萧妙磬心里是复杂的,一面气喘吁吁的还未平静,有些担心袁婕,一面又埋怨自己怎么就摔了,还要被萧钰抱着走。
膝盖火辣辣的疼,身边还有一群直勾勾看着她的武将和士卒们,萧妙磬靠在萧钰怀里,懊恼的头都低下去了。
武将士卒们这片刻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向来处变不惊的长公子,竟也有如此焦急的一面。果然亭主在长公子心里分量重的很,即便不姓萧了,他还是护得紧。
旋即大家猛地回过神,离得近的士卒冲过来替萧钰推轮椅,其余人则去请军医。
萧钰把萧妙磬带回军帐,放在床铺上。这个动作对坐轮椅的人来说并不容易,其余士卒碍于男女之别,不敢搭把手。
他让萧妙磬抱着他的肩膀,一点点小心松开,直到把她放好了,他的眉头才有微末的舒展。
“是不是摔伤了?”他问。
萧妙磬弯腰掀开自己裙子,真摔伤了,左右膝盖上两处伤口,鲜红的血浸湿破了的皮,红红的两团,看着就教人心疼,尤以左膝盖最严重。
萧妙磬就这么看着萧钰的眉头再次沉下去,她讷讷:“是我不小心……”
萧钰叹了口气,“我哪有怪你?稍等等,军医马上就能到了。”
军医来得快,是一路飞奔过来的。来了后也没那么多虚礼,忙为萧妙磬处理起伤口。
在涂药前,都是要朝伤口倒酒水消毒的。军医拎着酒水,抬头看一眼萧妙磬,生怕这看起来弱柳扶风的亭主会疼得哭叫。他战战兢兢倒上了酒,酒水刺进伤口所带来的痛意,萧妙磬觉得就像是刮骨似的。她疼的紧,便双手死死揪着坐下的毯子,将毯子揪得深陷。
饶是如此,两条腿一起疼痛的感觉,还是令她的眼眶湿了,眼泪不由自主漫到眼角,身子也控制不住的打颤。
“音音。”
她转眸,见萧钰不知何时挪到她身边,并排坐着。他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递到她跟前。
“受不住了就咬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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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海滩双人游
萧妙磬心里一颤, 在他认真的神色下, 心里不觉有了丝暖意。
她微笑:“我没事的。”
这么说着, 倒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军医这便开始给萧妙磬上药,心里不免钦佩。亭主虽不是主公之女,但颇有他们江东子弟的心性, 看着宁和娇婉,实则很是坚韧。
也难怪长公子与她要好, 都是一类人。
处理完伤口后, 萧妙磬撩下裙子。萧钰松开她, 转身自床头倒了杯水,递给萧妙磬, “喝点水。”
“谢谢。”萧妙磬确是渴坏了,捧起水杯无声的灌了起来。
喝了水,基本缓过来了,萧妙磬忙将采摘薏苡仁过程中发生的事告诉萧钰。
她提到灵隐先生, 提到行云和小晔。萧钰听着, 眼底幽沉一片, 不知在想什么。却是半晌后, 看向萧妙磬的视线带了些心疼,抬手抚了下萧妙磬的肩膀, 低语:“让你受累了。”
萧妙磬笑着表达没关系的, 能带回薏苡仁,她就很高兴了,只是灵隐先生的身份令她在意。而比起灵隐先生, 更令她在意的是袁婕。
她对袁婕一直充满怀疑,所以在袁婕说要一个人挡着灵隐先生一行时,萧妙磬由着她了。袁婕真有这个本事吧?只是她怎么做到?
“钰哥哥,袁婕……”
萧妙磬刚开口,忽听见帐外有人唤道:“长公子。”
萧钰道:“进来。”他对萧妙磬解释:“我派了些暗哨跟着你与袁婕,他回来了,听听他怎么说。”
随即暗哨进来,将他看见的袁婕如何抵挡灵隐先生的过程说了出来。
红衣人、雀翎。
这样的信息令萧妙磬和萧钰皆脸色一肃,萧妙磬旋即目露苦恼,眸子深深沉下去。
她蓦地想到一件事。
“钰哥哥,还记得出征前,我和敏晶在建业遇到的那个红衣人吗?”
萧钰自是记得,他顺出了萧妙磬的意思,“你是觉得,他潜入建业,是想联络袁婕?”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然而那个红衣人死了,俨然是没有联络上袁婕。但后来他们大军出征,离开了建业,或许那些红衣人远远的跟了过来,直到袁婕召唤,他们才来到近处。
挥退暗哨,萧妙磬和萧钰整理了一下关于这些神秘人的信息,基本可以认定,这些红衣人和当年的黄衣人的确隶属同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从多年起,就因为不明原因盯上了萧家,在制造了一场混乱后又逃之夭夭。眼下他们派了袁婕这个类似小头目的角色,接近萧家,又是想做什么?
萧妙磬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暗处布了张大网,做了一个连绵多年的局,他们萧家就是这局中的一环。
毛骨悚然。
这会儿袁婕回来了,为免她起疑心,萧妙磬去找袁婕聊天,询问她是如何脱身的。
袁婕直接从衣服里取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红色小球,往地上一砸——
可想而知接下来是什么局面,小球爆炸,满眼灰雾,熏得萧妙磬眼睛都要睁不开,满眼灰不溜秋。更是惹得周遭士卒们全往这儿看,一时骚动起来,甚至提着兵器靠近,询问萧妙磬怎么了。
“这东西,妾临行前做了好大一把,亭主若是喜欢,妾给你两个。”
烟雾散去,袁婕手里玩着一个新的红色小球,眼角的夹竹桃妆容更显艳丽。
萧妙磬却之不恭的拿走了这个烟雾球。
晚些,萧妙磬和百名将士采回的薏苡仁,被发放给全军。
大家在军医和萧妙磬的指导下,服用了薏苡仁,在第二天的破晓时分,向盘蛇谷发起奇袭。
交州刘暌的军队始料不及,自以为天堑的盘蛇谷瘴气,却是对越军一点用都没有。
越军花了两天的时间,攻下盘蛇谷。
交州军大势已去。
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萧妙磬每天看着萧钰在地图上标记夺取的地盘。
被标记的范围越来越大,整个交州犹如一轮满月被天狗吞噬,只剩下最后临海的一小块土地。
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了,刘暌躲在坚固的城池里,将所有残余的力量用来守城,孤注一掷。
这场战役打得尤为艰难。
萧妙磬坐在战车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士一批一批的冲上去,再一批一批的阵亡。
有的人还没有冲到城墙前,就被敌军的弓箭射死了。有的人被投石器砸中,粉身碎骨,一团血肉模糊。还有的人爬上了云梯,在即将登上城墙时,被守城的敌军一刀砍下。他的尸体坠落,下面的同袍继续往上爬。
越军将士们九死一生的爬上城墙,与守城将士肉搏。城墙下,将士们的尸体越堆越高,犹如一座座小山。
萧妙磬认出一个从城墙上坠下的人,正是同她一起去采摘薏苡仁的其中一位。虽然彼此只有短暂的相处,她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看着他死在面前,那种感觉仍是犹如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空一般的窒息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