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迦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实则心里十分没底。这次他可能可以幸运地逃过,可以后真正要跟柳佩君坦白,估计她会更气。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面柳佩君将手机接回来,看一眼陆时迦的脸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儿必然是误会,既然照片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的,她便把手机又递给陆时樾,“时樾你看看。”
陆时樾扫一眼便关上了手机,“现在技术都很先进,有很多图片处理器,这张照片发出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发图的人自己清楚。”他将手机放到了面前的桌上,“妈,迦迦也说了是误会,而且这种平台都是学生看的,十几岁的学生都喜欢开玩笑,说说就过去了,不用太当真。”
柳佩君看着陆时樾,又被他的说法说服了一些,她再次看向陆时迦,“好,那你告诉妈妈,你有没有跟上次来咱们家里的女孩子谈恋爱?”
陆时迦深吸一口气,“季桃?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现在学习那么紧张,哪有那个时间和心思?”
他不得不把话说死,不然柳佩君必定会再起疑心。
到这里,柳佩君知道自己是想错了,彻底松了一口气,嘴上仍然苦口婆心,“不管怎么样,妈妈不希望你现在想其他的。你也还小,还不到那个时候,先好好准备高考,也不要跟其他学生一样上这些网站,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一套卷子。”
她说着站了起来,“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去,他也很紧张,就怕你走错一步,我得告诉他,让他好放心。”
见柳佩君走向电话机旁,陆时迦肩膀一塌,像是打了一场战役,疲惫得很,用眼神跟陆时樾打了声招呼,立即转身往楼上跑,边跑边回头朝柳佩君喊:“我上去写作业了!”
他快步进了房间,掏了手机给祈热打电话。
祈热已经快到家门口,在他的提示下提前下了车,听他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一颗心便跟着起起落落。
听完后她沉默了片刻,当即提醒他,让他一定注意,把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收好。
陆时迦举着手机往书桌旁走,“那可太多了。”
好在柳佩君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不至于因为疑心就来翻他东西,不然随便一件都够他好一阵解释。
他语气里透露着不乐意,但经历了刚才一遭,他再不敢任性,把所有的东西收到一块儿放进箱子里,然后上好锁。
另一边,祈热沿着一排光秃的法桐朝家里走去。挂了电话她仍然后怕,要是陆时迦刚才在柳佩君的试探下承认了,那这会儿她就得提着脑袋回去。但现在她的心情也不好受,跟提着脑袋没多大区别。
她步子缓慢,在离家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十来米外,陆时樾站在院门口,已经看见她,朝她笑了笑,一看便是在等她。
祈热跟李妲姣坦白的时候十分畏缩,但那份煎熬仍不如现在,即便陆时樾已经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她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在原地停了会儿,就见陆时樾抬脚走了过来。
“迦迦跟你说了?”陆时樾脸上带了一丝笑,步子稳当地到了祈热跟前,说话的语气跟平常没有不同,自然而淡定。
祈热始终屏着呼吸,听他说话后才顺了顺,“嗯。”
两人十分默契地朝着反方向走。
陆时樾问完那一句也没再说话,面对陆时迦是一种样子,现在面对祈热,他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怅然。
祈热双手揣在兜里,走了一会儿,笑着低声问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陆时樾顿了顿,随即笑着点头,“是。”
“我也觉得,”祈热脸上的笑容淡下去,重复着两个字,“疯了。”
越是时间久,越这样认为。
换作任何问题,陆时樾都可以开口安慰她,但这件事,他做不到乐观看待。思来想去,他觉得更应该提醒她,站在他的角度给她分析利害关系。
“家里人的性子你也清楚,刚才是好险逃过一劫,等之后你们跟家里坦白,家里会发生什么变化很难说得准。虽然我们是几十年的邻居,已经是一家人,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妈到时候可能会很偏激,以后两家人形同陌路,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祈热听后心下立即又焦虑起来,陆时樾的一字一句都说在点上,也是她一直暗暗担心的。他们当了多少年的邻居,便有多少年的感情。若是因为她和陆时迦的事情让爸妈们割袍断义,那她就是最恶毒的那个罪人。
她当然不愿意看见,可是私心更不愿意跟陆时迦分开。
她自己明白,她是自私的。
“你觉得……”祈热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我能坚持下去么?”
陆时樾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我相信你,跟迦迦聊了之后,知道他也很坚定,”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出两个字:“但是……”
但是现实过于残忍,九岁差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父母那道坎也远远可以预见。还在住处的时候,陆时迦的话让他相信且有些乐观地认为,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父母不至于拆散他们,但等真正站到了柳佩君面前,他即使不是当事人,也觉得要开口实在太难了。因为害怕,因为知道开口便是纷争的开始,所以觉得难。
他没有说下去,而祈热也全都理解,她故意耸了耸肩放松心情,“我知道,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祈热也不知道。
“大不了我无理取闹,耍无赖。”她随意编出一两句。
陆时樾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难受,他渐渐慢下步子,最后停了下来,“以前我设想过和你男朋友见面时候的样子,会想你要怎么介绍我,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好了,也省去介绍这一步,挺好的。”
祈热心里也难受,她嘴唇翕动着,最终笑了出来,“嗯,那你呢?”
陆时樾脸上现出疑问。
她解释:“我刚刚跟鹿小诗见面了,她说……她要往前走了。”
陆时樾心下了然,开玩笑说:“她已经看清我了。”
祈热却没有笑,又问一遍:“她要往前走,你呢?”
陆时樾没有正面回答,抬脚继续沿着石板路走下去,“我有样东西要还你,等过年之后看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
祈热跟在他旁边,听后真心笑了出来,满口答应:“好。”
两人走到小卖部才原路返回,回去后时间还早,祈热没去隔壁,一个人在家躺着。
傍晚的时候,季来烟和祈畔一起回来了,车子停在院子里,还钻出个半路搭上顺风车的祈凉。
祈凉已经从陆时迦那儿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下车后想去见见他,可不知道怎么地,他也跟着心虚了起来,脚步方向一变,最终还是回了自己家。
他很少去祈热房间,这回十分自觉地敲了门,听见里面应了一声才把门开了条缝。
“干嘛?”祈热干巴巴在床上躺着,这会儿坐起身来问门口的人。
“还能干嘛?”祈凉怕楼下爸妈听见,压低了声音,“提醒你小心一点!被发现就死定了!”
祈热嗤笑一声,“要你提醒?”
好心当驴肝肺,虽说祈凉的语气听上去确实不像好心,他至少也是关心她。“你自己有数就行,刚才来的路上我差点就跟爸妈说了。”
祈热沉默了两秒说:“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什么?!”祈凉没控制好音量,直接喊了出来。
祈热故意捂了捂耳朵,淡定说道:“不用这么惊讶。”
“靠!你也不早说!我刚才都憋死了!”祈凉急得要蹦起来,说完才反应过来,“他们什么反应?”
“你觉得呢?”祈热觉得他大惊小怪,重新躺了回去。
祈凉想了想,他爸妈那么淡定,一直都很开明,“那肯定是心态稳得不行。”
祈热没搭理,间接地赶人,“把门给我带上。”
听见祈凉“切”了一声,然后是门关上,祈热闭上了眼睛。翻个身,叹了口气。
祈凉猜错了,他爸妈同样震惊不已,甚至也少有地没有任何主意。
那天陆时迦从她公寓离开,她给季来烟打了电话,因为是周末,祈畔也在家。也好,省去她说两回。
她陈述了一番事实之后,那边久久都没吭声,缓过神后问了她几句,然后说:“热热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等你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也是因为家里头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有后来祈畔问陆时迦未来规划的事情。倒不是祈畔要试探,就是关心几句,如果他们俩要一直走下去,陆时迦得更有担当。可听了陆时迦的回答,祈畔又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该给自己太大压力,所以当晚就给祈热打了电话,让她给陆时迦做做思想工作,不要只想着买房这一件事,她也就真的将原话转达给了陆时迦。
后来回家也确实跟家里聊了,话题围绕的皆是如何跨过柳佩君这条坎。怎么也聊不出结果,只能暂时搁浅。
祈热原来想跟季来烟说说今天的事儿,但不想他们更加担心,思考过后决定不提。
她眯上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祈热揉了揉脸,打了个呵欠说:“进来。”
门便在下一刻推开,她隐约见人进来,抬头看过去,心猛然一提,低声朝正反手锁门的人喊:“你怎么过来了!?”
陆时迦看着面色如常,朝床边走了过去,“我妈让我来喊吃饭的,”他往床上坐,立即被祈热推了一把,他配合地往外倒了倒,又笑着坐回去,“不是我要上来,祈叔叔说你在睡觉,让我大点声喊你,我喊了呀,你没听见。”
他不想被误会,所以故意喊了“祈热姐”,旁边祈畔没忍住笑出声,默默叹了口气便说:“迦迦啊,你得上去喊,这么喊你祈热姐醒不来。”
他便兴冲冲上来了,根本不知道让他上来的祈畔在楼下摇了摇头,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帮他们还是害他们。
祈热也算明白了,见陆时迦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傻笑,也跟着笑出来。
他不知道也好,省得战战兢兢。
“好了,我知道了,赶紧走,待会儿柳阿姨要怀疑了。”她顺了顺头发,准备起床。
陆时迦没动,默默看着她,见祈热马上就要上手赶人,立即解释说:“我妈故意让我过来的,她就是想给自己证明我跟你没关系,是要好的姐弟,弟弟来喊姐姐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祈热笑了笑,“那喊完你就回去,哪有喊个人这么久的?”
陆时迦还是不动,“晚上出去吗?”
祈热来气了,抓着他衣领,“陆时迦,你得分清轻重缓急,现在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忘了今天你怕成什么样了吗?”
“可是是我生日啊,过了十二点,我就成年了。”
“那又怎么样?”祈热松了手,“今晚之后成年,你之后都是成年,不急这会儿。”
陆时迦不依,直接说:“晚上十二点半我在路口等你。”他说着就要起身,半路上一停,又飞快地探身回去,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祈热小声地怪叫一句,虚捂着嘴,“赶紧走!晚上在家待着,我不会去的!”
陆时迦却十分开朗,“我等你。”然后高高兴兴地出了房门。
祈热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心思这么开心,可是他开心,她也就跟着放松了一些。
晚上的饭桌上,柳佩君对祈热没有任何区别,似乎真的只当白天是场误会,也没在饭桌上提起那件事儿。
其他人也一切如常,说的多是明天陆时迦的生日宴。分明都把事情交给了酒店,柳佩君却仍然操心得很,将一样一样确认过的事项又在饭桌上列一遍,最后问他们有没有遗漏。
季来烟开几句玩笑,安慰她不用那么紧张,然后不经意地岔开话题,水过无痕般提起晚上回来被隔壁邻居喊住的事儿。
柳佩君听了后应:“对对对,上午把喜糖送过来,你们都不在家,我说先放这儿,人家非说要亲自给,说是心意要送到,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儿媳妇。”
隔壁家的儿子,便是非典那年考研,初试吊车尾害怕被刷,结果最后免了复试直接录取的那位,这次结婚也就是他。
“那可不是?都三十好几,终于结婚了,家长肯定高兴。”季来烟从来不会因为年龄去攻击别人,但现在没其他法子,她顺着话头问柳佩君:“听说对象比他小了得有十多岁?”
这一问,一桌人都竖起了耳朵。
祈热看一眼她妈,季来烟看着淡定如初,她不禁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儿子三十二,儿媳妇刚满二十,满了二十才能领证,差了十二岁呢,”柳佩君上午跟邻居聊了几句,所以知道一些,“我上午也见了人,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两人站一块儿倒还挺般配。”
“看看别人家还成,要是发生在自己家那肯定不行,十二岁相差也太大了,”柳佩君连连摇头,“现在可能还不觉得,等以后越老越有差距,他们家是没其他法子了,能找到对象就是好的。”
“什么十二岁?”去厨房加汤的陆正午这会而端着一大碗汤出来,将季来烟到了嘴边的话逼了回去。
柳佩君看一眼对面的陆时樾,再过两三年他也要三十了,她心里急得很,可这会儿不好说些什么,只对着陆正午发火,“没什么!懒得跟你解释。”
陆正午笑了笑,“行行行,来来来,这个是热热最爱喝的,赶紧趁热喝一碗。”
祈热赶紧拿了碗起身去盛。
柳佩君便又看一眼祈热,要说祈热还比陆时樾大那么二十来天,她就是随她妈妈,看着十分显小,说她二十岁也不过分。可偏偏对陆时樾没感情,要是两人能在一起,她现在也不用操这份心。
她心里暗暗感叹着,等晚上爬上床睡觉,到底还是跟陆正午提了几句,也耐着性子跟他说了隔壁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