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样一句话让温映寒想起了些幼年时的旧事, 他们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是个不爱管府中事务的,所以从小便是温承修在护着她。 小 说
小时候若是谁欺负了她, 第二日便会哭着被温承修拎到她面前赔礼,长大些了她若是有什么心仪的首饰脂粉, 只要被温承修觉察了, 当晚便会装进锦盒里给她送去。每每上街若是遇到糕点糖果的铺子, 他总会给她带上一份回府里。
温映寒总觉得他小时候的月例银子全都给她一个人花了, 所以每年温承修生辰的时候,她便会准备一份厚礼送还回去, 只是那人总说, 有她的桃花糕就足够了。
温承修打量了她半天, 见她面色确实还好,身上也的确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紧蹙着的剑眉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是如何落水的?”
温映寒听他这样问,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听我身边的宫女说是失足落水,那日暴雨, 周围也没有旁人,更没有其他人瞧见。湖边的青石上有苔藓, 湿滑得很。”
“哪个宫女?明夏?”
“对, 那日我只带了她一人, 中途降雨,她好像是回去拿伞了。”
温承修微微颔首,明夏那个丫鬟他认得,就是从他们镇北侯府里出去的,温映寒出嫁时只带了这一个陪嫁,落水那日身边带着她倒也不奇怪。
温承修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薄茧,“好端端的,你会去湖边做什么?还是那种天气。”
温映寒眉心轻蹙,其实她也思考过有关她失忆前后的事情,那段时间她也询问过其他人那天她出门前有没有交代过什么,但德坤宫里的人都说,她当时只提了自己想要出去走一走,没说要去哪,也不肯带过多的人。
众人都以为她是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终于想通了打算出去散散心,没成想最后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
温映寒虽然忆不起当时的想法,但隐隐总有种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开口道“我大约失了三年的记忆,落水之前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但是从时间上看,那阵子刚好是父亲的案子被上奏出来之后,我殿里有不少家书,许是与前朝的事情相关也未可知……”
温承修闻言剑眉微挑,“这次前朝的事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父亲虽是镇北侯,但却不受重用,从权势和利害关系上,他们都没必要针对于他,更落不得什么有用的好处,唯独你,你如今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想要得到的。”
温映寒敛了敛眸子,微微颔首,“是了,有人巴不得我被废了。”
温承修望了她一眼,面色沉重,双唇动了动似是在拿捏着语气,最终轻轻一叹,声音里带了几分认真“寒儿,我听闻皇上待你不好?”
温映寒微微一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好,先前她确实听闻皇上已经拟了废后的诏书了,只怕她若是未落水,此刻德坤宫早已易主,又是禁足又是废后,这听起来绝不像是好,可若说不好……
她莫名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她不是没听过从前宫人们的描述,只是那些描述中的沈凌渊与近来她所接触到的似乎判若两人。芸夏说,沈凌渊从前很少入后宫,来德坤宫也只是交代些有关宫宴祭祀之类需要她安排的事情。
所以最近他的不同,只是因为她病了一场吗?
温承修见她一直抿唇未语的样子,便已经猜了个大概了,再加上先前他听到的那些传言,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温映寒在宫中过得一点也不好。
许是连个像样的御医都没有,不然这失忆之症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见起色!
他大掌一攥,“你别急,我在宫外尚有些人脉,便是寻遍整个大盈的名医,也定要为你医好。”
温映寒不知他怎么就想起这事了,无奈摇摇头,“皇上已叫御医给我瞧过了,失忆不似其他病症,不是喝汤药就能医好的,我平时多努力回忆着些,兴许那日睡醒,便全都想起来了。”
她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此前民间有过先例,有位樵夫上山砍柴不小心跌落陡坡撞到了头部,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后来家中寻遍名医为其医治,也未见效果,樵夫本要放弃,谁知忽有一日睡醒,忘掉的事情突然全都想起来了。
御医说过,让她多接触些旧事旧物。可她待在德坤宫里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望着从前的东西听着他们口中的描述,也只觉得陌生。眼下她已经见过明夏、柳茹馨和她哥哥这些从前伴在她身边的人,但记忆还是毫无起色,可见这条路对她来说是行不通了。
或许真的得等某一日睡醒才能想起些什么。
温承修却不这么觉得,他大掌一挥,“那些御医探病太过呆板,每日给皇上和嫔妃们看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民间总有大夫是擅长这一类的,待我将人找来,定能将你医治好。”
温映寒明白温承修的苦心,只是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国手,他们都无计可施了,旁人多半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的。
她无奈笑了笑,“便是真的有这样的名医也入不了宫的。”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怎会一再为她破例?
温承修眼尾微挑,“此番我立了军功,三日击退敌军主力,按理能得些封赏,皇上若不允民医入宫,大不了便拿这封赏换了这次机会也无妨。”
他轻飘飘的一句,轻描淡写。可温映寒却知道,他立的是何种战功。
敌方大军浩浩荡荡,其他防线都被击溃了,唯独他镇守的那一处生生打了场以少胜多的胜仗。三日击退敌军主力,生擒对方领兵之将,而后率兵反攻,支援其他阵地,愣是让胜券在握的敌军生生被打得让城投降。
这样加官进爵,得封地封赏的机会,就这么要被他随意换成求民医入宫的机会了。旁的武将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偏偏他一副云淡风轻,还是位不以为意的。
温映寒拿他着实没有什么办法,“我失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许等你找到那名医之前,我自己便先好起来了。眼下还是先想法子解决家里的事情吧。”
温承修偏过头望向她,琥珀色的眼睛微睁,“你还没听说?皇上之前命大理寺卿亲审了此案,父亲最多算是牵连其中,未收过他人的贿赂更不曾买卖过官职,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皇上已经赦免了父亲,父亲已经无罪了。”
温映寒一怔,“这是何时的事?”
“今日早朝。”
温映寒抿了抿唇,难怪她还未听说此事。
她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手指,“那些文臣竟也肯了?”
“恐怕是还藏了打算弹劾的心思。这事你不用担心,前朝有我在了。”
温承修望向远处,带着薄茧的手指轻叩在桌面上,唇角的弧度近乎锐利,他一声嗤笑,“薛家这是欺负我们镇北侯府没人了?欺了你的,得加倍还回来才行。”
温映寒眼眸微挑,“你有打算了?”
“嗯,差不多,此事交予我便是了,你好好在宫中养着。”
前朝的困局已解,温映寒一直以来忧思着的心总算可以稍稍缓一缓了。剩下的便是关于她记忆中空白的这段事。
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哥哥,还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关于我被赐婚前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明夏说她当时原本是要与沈宸卿定下婚约的,只是赐婚的圣旨突然下来了,她不得不接受,嫁入了沈凌渊的王府。
她怎会与沈宸卿有约?
温映寒眼眸微动,“我听说家里原本打算将我嫁给八王爷,此事当真?”
温承修沉了沉,微微颔首,“是有过这样一段事,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是有意将你许配给八王爷的,宫中有动向,镇北侯府也所有知,父亲觉得是个不错的婚事,便替你应了下来,就差一道正式的婚约。可圣旨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温映寒眉心微蹙,“所以同八王爷的事是太后和父亲的意思?”
“不全是,八王爷似乎也是真的心悦你,似乎也私下里见过你。”
温承修薄唇轻抿,回忆起了当年往事。当时他远在边疆,听闻了她被赐婚的事,便即刻回来了一趟。
就连他原本也以为她要嫁的人是沈宸卿,也曾想着八皇子性格温和,他妹妹嫁过去了定是不会吃亏的。所以在得知赐婚圣旨内容的那一刻,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若是温映寒真的心悦的人是沈宸卿,他便是豁出去去求七皇子,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旁人。可是当他问她的时候,温映寒清楚地告诉他,她对沈宸卿无意。
至于七皇子沈凌渊,她未提,却也没说自己是不想嫁的。
温承修又补了一句“当时你对之前那段未定下来的婚约也无意,圣旨已下,父亲也放弃了之前那份心思。”
婚期定在一年后,温承修处理完了府中的事便赶回了边疆,恰逢战事突起,他再次回府的那日已经是温映寒出嫁那天了。
后面的事到底是不一样了。现在看,他当初便该再仔细些问清楚她的心意。
温映寒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从前明夏跟她提起时她还不大相信,没想到沈宸卿竟真的曾有意与她定下婚约。
温承修常年在外征战,所能了解到的事情并不多,今日入宫索性便将他所知道的事全都讲述了。
温映寒细细琢磨着温承修说过的话,越想越深。
那道圣旨下得着实太过突然。沈凌渊却也没有因此而说些什么,反而将圣旨接了下来。
后面的一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娘娘,娘娘?时辰差不多到了。”芸夏轻着声音在门外提醒。
温承修敛了敛神色,“宫中规矩多,我待得过久,也会给你惹来麻烦。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写信给我,我这次会在皇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前朝的事交由我处理便好。你照顾好自己。”
温映寒微微点了点头,“你也多保重。不止是这段时间在皇城,往后去边疆也是一样的。”再一次相见不知是何时,她总得嘱托些什么。
温承修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终是低叹了口气,“寒儿,有句话我以前说过,不过你现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我会让镇北候府成为你最有力的后盾,曾经我没做到,但往后不会了。”
第35章
芸夏绕过屏风送了温承修出去。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门外的轿辇早已准备周全,四个小太监分立在轿辇四角, 其中一个撩开了轿帘, 只等着温承修走过来。
殿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暮霭沉沉堆积在太阳将落的地方, 西面的云雾里染上了些许暖黄色的光晕。
温承修停了下来, 琥珀色的眸子微沉,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德坤宫。
红漆的宫墙延绵至两端,宫殿之外雕梁画栋, 富丽堂皇。可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在。
清清冷冷,也总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跟在他身后的芸夏停下脚步,不解地抬眸望向眼前的人,“温大人?”
温承修顿了顿,薄唇轻轻动了动“照顾好你家娘娘。”
芸夏一怔, 随即认真地行了一礼,“大人放心,奴婢等定尽心竭力。”
“回去吧,殿里无人。”
腰间环佩声起, 温承修收了视线, 回身大步走向早已经备好的轿辇, 藏青色江崖海水狮纹的官服在上轿的那一刻微微收了收, 琥珀色的眼睛里已褪下刚刚的温沉, 抬眸间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锐气尽显。
前朝那些账, 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
芸夏回去复命的时候, 刚好看见温映寒垂眸站在古琴边。
纤长的手指似是漫不经心地轻触在琴弦上, 指尖轻压,脑海里却像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娘娘?”
温映寒回身看了一眼刚刚走进来的芸夏,眸间的神色微微敛了敛,“已经送走了吗?”
芸夏福了福身,“嗯,温大人已经上了轿子,小福子找来的人稳当,脚程快,这回子估摸着离宫门已经不远了。”
“那就好。”温映寒缓缓地应了一句,抬手松开了指尖。
芸夏担心她忙了一整日这会儿会觉得疲倦,轻轻开口道“奴婢服侍娘娘更衣吧,离晚膳还有半个多时辰,娘娘先去里间休息一会儿,躺一躺也是好的。”
温映寒知道她在关心自己,想来晚上她多半便是自己待在寝殿里了,换一件宽松些的衣裳也无妨。
“更衣的事去叫明夏来吧,”她声音温和,好看的桃花眸里带着点淡淡的暖意,“有点想喝你亲手沏的牛乳茶了。”
芸夏笑了笑,“奴婢这就去。”
温映寒回身撩开了珠帘,走向内殿的方向。温承修跟她说了很多她之前不知道的细节,尚有不少值得深思。
天色渐晚,屋内显得有些暗淡。明夏默默地走进来先是点亮了寝殿里的几盏灯火,而后将细烛熄了放在到一边,取了件宽松的月白色常服过来。
温映寒缓缓坐到花梨木的梳妆台前,抬手自己取下了两根比较好卸下来的发簪。
“还是奴婢来吧。”明夏接过她手里的金玉簪子放到梳妆台上,而后轻轻摘下那最后余下的步摇,抬手替她将挽了一整日的长发松开。
墨色的长发微垂到腰迹,明夏拿了木梳微微梳了梳,那原本带着些弧度的长发即刻柔顺了起来。
温映寒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身前的玉簪,蓦地开口道“明夏,我有一事要问你。”
明夏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镜中的温映寒。
温映寒顿了顿,细眉微微蹙了蹙,“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太后近来去佛寺祈福了。”
明夏继续了手里的动作,“是,先前娘娘问太后去向的时候说的。”
温映寒还记得那次,那是她失忆醒来后不久,想到宫中规矩本该去向太后请安时问的。不过太后不在宫中,请安的事便也一并免了。
温映寒眼眸微微动了动,“太后出宫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