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它缓缓递到了沈凌渊眼前,“皇上看看这样的款式可以吗?”
她这些日子便是在忙着做这个。
倘若只是明夏可能还好些,芸夏那个丫头一向话多,若是被她瞧见了指不定要如何东问西问的,说不好还会好奇地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一个香囊送给皇上。
温映寒实在不想再让旁人知道那日她自己喝醉后的事。所以每每在做这个香囊的时候,她都是遣走了宫里所有的下人,独自一人在寝殿里面缝制。
沈凌渊不知她此时正在想写什么,凤眸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些意外,他缓缓开口“这是给朕的?”
温映寒微微颔首,不明所以地轻轻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般地开口道“自然是给皇上的。”
这分明是前几日他找她要的香囊,是那日她醉酒后晨起时沈凌渊提到的,温映寒瞧着他锦带上原来系着的那枚确实有些旧了,便想着做的时候弄一个料子再好些的,既透气又耐用,将御医配的药材好好发挥出功效来。
她理所当然地将香囊放到沈凌渊手中,“皇上先瞧瞧,这是半成品,想开皇上觉着款式合适,臣妾再继续往下绣。”
这香囊的款式多样,温映寒也不知道沈凌渊到底喜欢哪一种,料子有限又不能每一款都做出来比对,只好挑了其中一个她认为最好看的,拿过来让沈凌渊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觉得可以了,她好再继续绣下去,免得耽误工夫。
沈凌渊垂眸望着那枚掌心里的香囊,深黑色的眸子里少见地涌现了些变幻,“怎么想起给朕做这个了?”
温映寒一怔,心里想着不是他那天叫她做的吗?而且还颇有种她不答应不行的意思。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了另一个缘由,“皇上带的那个有些旧了,当时不过是臣妾临时缝补一下,看着不大好,还是换一个吧。”
她总觉得她绣的那朵小祥云有些突兀。
沈凌渊薄唇轻轻抿了抿。
这么说,他刚刚是真的冤枉她了?
他抬眸重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皇后,只见对方那双好看的眸子正紧紧盯着他,似是等待他的一个回复。
垂在身侧的修长指尖微不可见地轻轻捻了捻。
真是难得她肯在他身上主动花些心思。
第51章
刚刚那个问题他还没回答她。格!格党小说
沈凌渊这边始终没有说话,温映寒望着他抿唇不语的样子渐渐地开始没底。
这香囊的半成品是她挑选过的样式,比较适合男子佩戴,做出来不会难看,底色又是选用的与他身份相匹配的颜色,原本来之前她是有几分估计的,可眼下见沈凌渊一直没有回应,凤眸深邃,神色间也是判断不出什么情绪上地变化。
按理说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该能得到一句回复的,可现在这样,温映寒着实有些辨不清他的意思了。
与其这样等下去也得不到回答,温映寒试探性地开口又问了一句“皇上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个样式的?臣妾那里还做了一个备选的款式,待会子臣妾回去取一趟,皇上再看看?”
她方才生气归生气,但既然谈到香囊这个事情了,还是希望今天能快些将香囊的款式给定下来,好让她早些回去准备下一步的绣样。
她总想着快些将香囊做完好了结一桩心事。毕竟是沈凌渊要她制的香囊,迟迟拖着未给,总好像不大合适似的。
沈凌渊闻言眼眸微动,“你还做了另一个?”
温映寒不明所以地轻轻点了点头,她大致比划了一下形状,“还有一个,跟这个颜色差不多,只不过款式上稍小了些,时间有些短所以没有像现在这个这样纹样绣的完整,臣妾便没有拿过来。”
沈凌渊修长的手指似是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中的布料,“那朕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温映寒微微一怔,她做的时候可没想着这么多,只想着先叫沈凌渊挑一个满意的,她拿回去做好交给他,好交差。
这会子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也有点犹豫了,两个香囊都是她一针一线缝的,没被选中的那个虽然是个半成品,但是扔掉了好像也怪可惜的。
若是再送给旁人好像也不大妥当,给皇上的用料总不好随随便便拿去再给别人。
温映寒着实有些犯了难。
沈凌渊望着她敛眸细思的样子薄唇轻轻勾了勾,他语气间听不出什么起伏地变幻“不若剩下的那一个你自己留着?现在改一改纹样可还来得及?”
沈凌渊这一句话倒是提醒她了,她原本做的是男人用的款式,眼下她带过来的这个是没什么修改的空间了,但是另一个还是可以改一改的,而且在设计的时候,那只也比现在这只尺寸是稍微小了一点,若是改好了她自己留着用倒也不错。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看沈凌渊会选择哪一个了,若是他能选现在这个,她还可以为自己新添一个香囊。
温映寒轻轻开口道“另一个还来得及修改,只是现在这个恐怕是不行了,不过先紧着皇上的喜好来吧,臣妾一会儿回去取一趟,皇上再看看……”
身后黑漆金丝楠木书案上堆积的奏折因着他们两人先前的动作倾倒偏移了不少,这会子正说话的工夫,也不知怎的忽然又从顶端滑落下来了几本。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温映寒本能地一愣,她下意识地回眸望了一眼。
桌面上的奏折堆积如山,温映寒后知后觉地想起沈凌渊待会儿可能得还有政事要忙的,眼下不过午时刚过,朝内朝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就算再召见几位大臣也是很正常的。
温映寒到了唇边的话微微顿了顿,“臣妾还是晚上再送过来吧。不耽误皇上朝政。”
沈凌渊似是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无妨,下午就是批些折子了。”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系着的那个荷囊上忽而一顿,“你今日可带针线过来了?”
温映寒怔怔地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需要临时修改,她是有装着一并带过来的。
沈凌渊淡淡地开口道“那下午便留在这儿做吧。”
他声音甚是云淡风轻,退后了一步望向左侧花窗前的圈椅和方桌,不着痕迹地开始给她列举起留在这里的好处,“你绣这个随时可能需要调整,若有什么喜好上想问朕的,你留在这里也更加方便些,再者说现在外面天气正热,来回折腾又不免耽误时间……”
温映寒忽而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她毕竟只是从前在闺阁里的时候学过女红,技艺定比不过绣院的绣娘,若是图案上再不和沈凌渊心意些,只怕是要被退回来重做,守着沈凌渊在旁边,也好时不时问两句,总比耽误更多的时间强。
雕着祥云瑞兽的赤金香炉沉静地燃烧着,香炉上细烟袅袅,屋中飘着凝神香淡淡的清冽,萦绕在四周,闻着莫名有些心安。
“那皇上稍等片刻,臣妾先去将另一枚香囊取来……”
这说来说去她还是得回去一趟。
沈凌渊眉心微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叫下人们回去取就是了,你今日不是带了芸夏?”
温映寒忙摇了摇头,眼神不经意地轻轻飘开,下意识地避开了沈凌渊的视线。她扯谎道“东西一直在寝殿里面单独收着,芸夏她找不着。还是臣妾亲自回去一趟比较妥当,外面有轿辇备着,臣妾很快的。”
她说这话完全是在诓沈凌渊,她的寝殿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平时也都是由芸夏日常整理着,只要她告知个位置,就没有芸夏找不到的东西。可她一点也不想让芸夏知道。
她身边这些宫女里,就数芸夏最为念叨,先前她就是避着她们自己独自在寝殿做的,眼下突然冒出个香囊,指不定回去要添多少好奇地聒噪。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刚刚过了午时,阳光十分炙热,微风穿过庭院丝毫不见清凉,院中的古树枝叶微微晃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沈凌渊望了一眼云窗外,淡淡敛了敛眸色,“不必去了。”
温映寒一怔,“皇上不看看另一个再做挑选了吗?”
沈凌渊轻捻了手中的香囊,深黑色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笑意,他垂眸望向温映寒,将它交还到她手里,“这个就挺好的,另一个不必拿过来了,改日你做好了直接系上再给朕瞧瞧。”
他声音低沉悦耳,在这阳光充裕的午后,隐隐透着种不易觉察的蛊惑。
温映寒听着这样的语气侧脸莫名有些发烫,正要垂了视线半假半真地搪塞过应下,便听他继续开口道“一会儿便留在勤政殿里吧,这一个香囊也够绣上几日的了。”
温映寒方才忘却掉的“冤屈”又重新翻涌上来了,刚刚莫名其妙地那样对她不说,现在居然还嫌她绣得慢了。
她一向更喜欢琴和画多一些,这女红从前在家中就没有那么擅长,好在嫁人许久还没有完全手生,不然他便等着收到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香囊吧。
她福了福身子,难得有了脾气也不说话,转身朝云窗边的小桌和圈椅走去了。
沈凌渊望着她的背影从喉间轻笑了一声,吩咐了王德禄进来,叫他去备上一盏牛乳茶。
温映寒听见那三个字手里的动作一顿,好看的桃花眸轻轻动了动,终是忍住了没去看他。
沈凌渊无奈摇摇头,偏过头往了她一会儿,缓缓走到她跟前,抬起了胳膊。
宽大的手掌蓦地遮挡住了些许头顶上方照射过来的光亮,温映寒下意识地抬眸望向他,柔顺的额发刚好蹭在了那人温暖的掌心上。
她微微一怔。
沈凌渊顺势在她发顶上轻轻揉了揉,“就算是朕今日错怪你了可好?”
他声音一贯低沉悦耳,在午后静谧的光线下莫名透着中说不出的磁性。
温映寒耳尖微红,心脏霎时间漏跳了一拍。
他恍若未觉,收了手重新垂眸去看他刚刚没来得及细看的纹样。
其实只要是她做的,什么样子的都好。
但是做两个的话……
“这个上面你绣上金龙了,另一个便绣只凤鸟吧。”
沈凌渊似是随口般地一提,不着痕迹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了些不易被人觉察地变幻,深沉内敛的眸光重新移到了她的身上。
温映寒一怔,下意识地垂下视线望了一眼手中的香囊。她为皇后,用凤鸟的纹样倒也确实是合适的,只不过凤鸟不好绣,给自己的那只她原本想绣些别的。
“皇上觉得祥云如何?”
这个图案她不太手生,上次给沈凌渊绣过一次,也算积攒了些经验。虽然未带另一个香囊出来,但是大抵能绣东西的地方都是差不多,可以参考着这个做一做比对。
沈凌渊眸色微深,似是沉吟了片刻,薄唇轻轻动了动“祥云虽好,但是总不能只用祥云。”
温映寒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许久,微微颔首。若是只有祥云难免显得上面空了些,还是等回去给自己那个香囊上面再添一只凤鸟为好。
凤栖梧桐,祥云盘龙。纹样还是要这般搭配的。
“嗯,那便听皇上的,用凤鸟。”
第52章
她抬眸望向沈凌渊, 琥珀色的眸子清澈潋滟, 朱唇在不经意间轻轻弯了弯,露了抹好看的浅笑出来。
沈凌渊目光微微一顿。
他薄唇轻轻动了动, “你……”
雕刻着夔龙围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门外推开, 王德禄指挥着小太监们端了两盏刚沏好的热茶,其中特意更换成牛乳茶的那杯,被小太监端着摆到了温映寒身侧的小桌上,另一盏沏的是前不久内务府刚进的都匀毛尖,也不知怎的, 皇上最近似乎偏爱这茶叶。
描绘着斗彩四色灵云纹的茶盏被放置在了沈凌渊习惯的书案边上,小太监们低着头行了礼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王德禄望里面看了一眼,识趣地再次将大门轻轻掩上。
温映寒放下了手中的香囊,经这一打断也忘记了沈凌渊刚刚好像是要跟她说些什么来着。身边的牛乳茶飘散着阵阵浓郁的香气,与这屋中淡淡的凝神香味融合在一起, 丝毫不显得突兀不相适宜。
视线越过那人,落在他身后宽大的黑漆金丝楠木书案,温映寒轻轻开口道“皇上先去批阅奏折吧,臣妾先绣着这个,绣好了一会儿拿给皇上看可好?”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背朝着雕藤镂刻的花窗逆光坐在宽大的圈椅上, 即便只是朱唇轻弯便甚是好看。温声同对方商量似的语气,叫人完全无法拒绝。
温映寒出嫁前便是皇城中出了名的美人, 明眸善睐, 仪静体闲, 一双桃花状的眼睛似醉非醉,仿佛只要稍稍望上一眼便再难以忘怀,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她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只是沈凌渊从前与她相处的那一年半里很少见她会笑。
沈凌渊最后自然是应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空气中的尘埃颗粒安静而沉缓地在光束里飘浮涌动着,温热的水汽从彩绘的茶盏与杯盖的缝隙中袅袅飘散盘旋。
两人共处在同一间屋子里各自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偶尔间抬眸不经意地朝对方所在的方向望上一眼,无需多言,也能心照不宣。
沈凌渊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执笔处理着繁琐的奏折,而温映寒则默默坐在花窗前的桌边,细细绣着手中要送给对方的香囊。时间静静地流转。
将近傍晚的时候,宫外递了道加急的战报进来,事关边关战事,停手很快还会有大臣求见。
温映寒见状便也不多待了,缓缓起身将这一下午的成果拿给沈凌渊看,“皇上觉得如何?”
那香囊绣得极为精巧,几朵金丝密缝的祥云簇拥团绕,在刚刚点起的烛火下熠熠生辉,映衬出十分好看的光泽。
沈凌渊垂下视线望向她手中的香囊,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甚好。”
温映寒从前也没有绣过东西送给别人,眼下瞧着对方甚是满意的样子,心情也跟着莫名好了些。
“皇上喜欢就好。”
那双深黑色的凤眸里似是有什么神色涌动而过,沈凌渊薄唇轻轻动了动,声音低醇悦耳“何时能拿给朕?”
温映寒一怔,稍稍停顿下来思索了一下。
这次的纹样较为精细,饶是她这样绣了一下午,这香囊还是没有完全完成,只不过剩下的部分不多了,再有个一两日她抽出时间怎么也能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