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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天,一切分外隆重。事情按照提前布置的样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妃命妇天不亮便开始准备进宫贺寿,寿宴办在正午,远远便已能听见上好的丝竹管弦声。
各宫嫔妃们穿华服恭候在大殿之中,温映寒望着下面的众人,知道万事已经就绪。下面便只等着沈凌渊和太后到场了。
第77章
此处名为乾盈殿,是历来宫中设宴的所用的地方,每逢佳节除夕,寿辰、寿宴这样的场合,乾盈殿便会开启。
因着前朝局势的关系,今年最近的一次开宫宴还是在过年除夕夜宴的时候,温映寒对这里的印象不多,淡淡望去只觉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乾盈殿屋顶的每一处细节皆有工匠彩绘,梁柱上雕有金龙腾飞,甚是恢弘。殿中所铺地毯是有西域进贡而来的繁纹厚织波斯毯,颜色经久不褪,纹样对称富于变幻。精致的楠木桌椅列与大殿两侧,珍馐佳肴摆放在宽桌之上,一切皆为上品,只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出来。
下面的位置是留给嫔妃和各个王府的王爷和王妃的,温映寒回身走上台阶,主位右侧的地方走去。
芸夏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她低声开口道“娘娘,贵妃一直在望着您呢。”
温映寒微微颔首,“我看到了,不必理会她,我先前叫你做的事情可都置办妥当了?”
“皇后娘娘放心吧。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叫任何人发觉。”
温映寒点点头,抬眸看到了自己挑的花儿,“嗯,皇上和太后也快到了,做准备吧。”
芸夏应了声“是”,缓缓退到她身后。明夏从侧面的小门里走了进来,俯在温映寒身边低声耳语道“皇后娘娘,各个王府的王爷和王妃们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小安子刚刚过来传话,说皇上和太后马上就要过来了。”
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一并请进来吧,待会子得一同恭迎太后。”
明夏敛眸垂首,“奴婢即刻去办。”
……
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由正门而入,位列两侧的嫔妃贵族皆毕恭毕敬地垂首行礼相迎。
沈凌渊比太后到的要早一些,他身着一身赤黑底的祥云金龙纹袍,凤眸深沉,气势万钧。太后仪仗进来的那一刹那,温映寒下意识地望了望身侧的人,对方许是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偏过头看了看她。
两人自进了这乾盈殿里还没说上一句正经的话,除了同其余嫔妃们一起异口同声说的那句“皇上万福金安”,温映寒还未机会跟他有其余交谈。
忙了这几日,好像把要见他的事给忘了……
恍神的工夫,太后已经走到台阶之上了,她沉声说了句“平身免礼。”宫宴按照流程开始先贺寿奉上寿礼,温映寒命人拿出她准备的那尊万福万寿精雕彩绘插屏的时候,太后神色间虽看不出什么太多变化,但到底表现得还算是满意的。
温映寒福身行了礼,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沈凌渊就坐在她左侧,借着桌子的遮挡蓦地抬手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温映寒身子微微一僵,一点也猜不透这人想做什么。
底下那么多人正注视着这个方向,尤其是薛慕娴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万劫不复,从始至终都在不怀好意地暗中打量着她。
温映寒实在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看了他几次无果后,索性想不动声色地直接将手抽回来。却不料那人好似将她的心思都猜了个透,下一刻便将手握得更紧了。
温映寒回眸望了他一眼,也不敢凶巴巴地去瞪他了,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索性改成了恳求的神色。
沈凌渊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薄唇轻启道“下次不知道送些什么就来问朕,省得像你刚刚那般提心吊胆的。”
他又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似是示意她自己看看,“紧张得出了这样多汗?”
温映寒垂了视线低声辩解“是这乾盈殿中太热的缘故。臣妾没有提心吊胆。”
“没有便好。”他淡淡一笑松开了她的手指,神色如常地望向下面正给太后行礼的六王爷和六王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温映寒奈何不了他,索性平复了一下心跳也一同望向下面的众人。
如今宫中没有四王和五王,温映寒曾私下里听人说起过沈凌渊登基之前的事,先帝久病不愈轰然驾崩,虽有玉轴圣旨表明由七皇子沈凌渊继位,但恰逢边关战事突起,有人便从中作乱趁机想谋权篡位。
四王五王便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不甘从此为人臣便集结了叛军企图谋反,温映寒听闻当年皇位之争万分凶险,好在最终所有的一切都被沈凌渊镇压下来了。
如今那两个人便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废为庶人,永不得出。
不过同宫中嫔妃的数量相比,还是另一侧坐的人要多些。
温映寒眼眸轻抬,直接对上了薛慕娴的视线。她今日打扮得极为隆重,一身明黄底的刺绣百花争艳锦袍极近华贵,金上镶嵌珠宝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温映寒刚刚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似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熏香味。
淡淡的,掺杂着一点清冽,温映寒闻惯了沈凌渊宫里的凝神香,轻易便能觉察出这两者间细微的差别,但不得不说,味道已经极为相近了。
她平常便有用这种香,只不过因着今天宫宴能见到皇上的缘故,熏得更浓郁了一些。温映寒一闻那味道便知她今日这是有备而来,想来待会儿开宴后她定会想出不少法子,往这边靠近,好引起沈凌渊对她的注意。
薛慕娴似是也觉察到温映寒在看她了,手执一把仕女簪花的团扇轻轻摇了摇挡在唇边,似有似无地递了一个微笑出来,她也不再往这边望了,直接同坐在她身侧的宜嫔低声耳语了两句。
温映寒望着她们,眸光微敛。
想必刚刚的那一幕,也被她看见了吧?
温映寒正想着,便听殿前忽然一阵折扇轻响,还未等她寻着声响看过去,紧跟着就传来了一道她有些熟悉的声音。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映寒神色一顿,抬眸望去,果真是他。
沈宸卿行礼平身,献给太后的是一把他亲绘扇面的折扇,此人喜好这些,多有钻研,别看只是一把小小折扇,却从扇骨到扇面,让人遥遥一望,便知有不一样的讲究在里面。说是这一扇一院也不为过了。
自上次与他在花房附近相见,温映寒也是有些时日没听说他入宫的消息了,有一阵子她听小宫女们间谣传,说是这事与皇上有关。
温映寒听了便摇摇头只觉得荒谬,沈凌渊好端端地不让八王爷进宫做什么,定是沈宸卿自己的问题。
温映寒原本打算收回视线了,却没想到抬眸间无意中地一望竟恰好对上了沈宸卿投来的目光。
温映寒微微一怔。他刚刚一直在望着她?
沈宸卿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就这样应着她的视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他刚刚给太后行过礼,此时还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如此瞩目的地方,丝毫没有一点想要避讳些什么的意思。
温映寒顿时蹙眉,同一时间感觉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来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大部分也是从温承修那里得知的,如今所能了解到的是曾经宫中有意要给他们二人赐婚,只是圣旨未下,算不得定下了婚约,不过沈宸卿曾经私下里找过她,多半是被她一口回绝了。
有这样人尽皆知的往事在先,着实不适宜在这种场合产生一点交集了。温映寒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沈凌渊,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兴许……他刚刚未看见?
后面走上来的人说了些什么,拿了些什么,温映寒也没有心思去看了。寿宴刚刚进行了一半,便出了这样多她意料之外的状况。可眼下最要做好准备的,是待会子开席之后的事。
“佳平这是又有喜了?”太后声音平缓,眼睛里透着些许慈祥,庄严肃穆之间少见地露出了这样的神色。
下面的几个王妃面面相觑,成婚多年,便要数九王妃怀的孩子最多了。一儿一女,现在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未可知。恐怕太后又要大赏了。
佳平便是九王妃的名字,寿宴之前温映寒便听说了她怀有身孕的事,还曾特地命人送了些东西到九王府上,这次宫宴的布置也格外注意了些。
果不其然,太后眸光微敛,忽然朝坐在另一侧的温映寒开口道“九王妃怀有身孕,不能饮酒,可有将她席上的花酿换掉了?”
温映寒站起来福了福身,“儿臣已经命人为九王妃准备了乌梅汤可去暑,另有温热的绿豆汤备着,太后放心便是。”
太后望着她眸光微微停顿了一下,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她也未说话,重新望在九王妃身上,温声道“别站着了,头几个月得多注意些,落座吧。”
她说着看向身后服侍了她多年的大宫女,“芳芝,待会儿将哀家宫里那对玉凉枕赏给九王妃,再往后便是盛夏,天气炎热,用玉枕会好些。”
九王妃忙垂下视线低低地行了一礼,“多谢太后圣恩!”
她抬眸望了一眼同样站着的温映寒,柔声开口“也劳皇后娘娘记挂了。”
温映寒淡淡颔首回应了一下,望着她坐回到了原处。
第78章
贺寿依旧按照次序继续进行,后面还有两个王爷和两个未出嫁的公主,都是恭恭敬敬地献上了寿礼又说了会子祝寿的话。
开席之后酒过三巡,上好的丝竹管弦声再度响起,尚乐司的舞姬着华丽的舞服入殿中央献舞,乾盈殿内的气氛也逐渐热络了起来。
太后眸间难得露了些笑意,叫众人不必拘束,随意饮酒赏些歌舞。
几位相熟的王妃间偶有交谈好似都是在问九王妃身孕的事,嫔妃们大多自顾自地饮酒,神色时不时往这主位上探一探,假作欣赏歌舞似的,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映寒遥遥望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朱兰依,她今日倒是穿了一身浅碧与白色相间的宫装,长发挽成了一个宫中如今流行的发髻,戴了两三个镶了玉石的银簪,不像往常那般素净了。
她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望着她,似有所觉地抬眸越过刚刚结束一曲正要退出去的舞姬,正巧对上了温映寒投射过来的视线,远远地一望,朱兰依极为恭敬有礼地微微颔首。
柳茹馨那丝帕做遮挡轻轻瞥了一眼身后,忽而端起酒杯,起身笑盈盈地开口道“今日是太后寿辰,嫔妾笨嘴拙舌也不会像其他几位姐妹一样吟诗祝寿,便先自罚一杯,嫔妾祝太后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她说着便双手举着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再度斟满恭敬地敬酒。太后微微颔首,轻饮了一口,“淑妃有心了。”
薛慕娴很快递了一个神色到宜嫔那儿,对方很快心领神会,悠悠开口“淑妃姐姐若是笨嘴拙舌,那嫔妾这样的真不敢随意说话了。姐姐太过谦虚了些。”
她说着便将手轻触在了酒杯上,准备接在柳茹馨之后起身,可还未等她将酒杯端起,柳茹馨忽而朝她轻轻笑了笑,抬手拦了她一下。
宜嫔微微一愣,“淑妃姐姐这是何意?”
柳茹馨刻意望了眼温映寒,细长的眸子微微弯了弯,“妹妹伤势刚好,不宜饮酒过多,敬酒的事便由姐姐代替妹妹来做好了,想来皇上和太后也不会怪罪妹妹的。”
她话锋一转,忽然提高了音量“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温映寒方才便瞧出她要将自己扯上,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听宜嫔待会子地喋喋不休,索性沉声开口道“宜嫔你身子刚好,尚在服药,确实不宜过多饮酒,方才已经饮了不少了,来人,将宜嫔桌上的酒换成同九王妃一样的乌梅汤吧。”
静立在大殿两侧的小宫女忙应了一声,下去更换。宜嫔气急瞪了柳茹馨一眼,回眸瞧见太后正在同六王妃说话一点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沈凌渊更是在垂眸饮酒,没有半点打算管的意思。
宜嫔求助薛慕娴无果,最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酒杯被撤了下去,原本背好的祝酒词祝寿词全都用不上了。
温映寒知道宜嫔这人心思直,若换作旁人兴许还能说出“以茶代酒”、“以水代酒”这样的话来转圜,继续祝寿,可是宜嫔不同,总是事先背了什么便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接不上话了。
薛慕娴神色微敛掩下眸底涌现出的一点点阴沉,暗自骂宜嫔蠢钝如猪,一点也不中用。
她径自饮了一口,饶有深意地开口道“皇后娘娘说得对,这大病初愈,是得好好调养调养,万不可粗心大意了。”
坐在对面的六王妃似是同她们从前在宫外有些交情,闻言不由得引起了些注意,关切道“宜嫔娘娘病了?”
宜嫔僵硬地笑了笑,“是本宫先前不小心从高阶上跌落的,都是皮外伤,如今也不打紧了。”
薛慕娴笑着将话接了下去,“宜嫔妹妹也是福大命大,六王妃有所不知,那盈月台的高阶那么多层,本宫现在事后想想都觉得后怕。”
六王妃听着也是一惊,“宜嫔娘娘,您好端端地怎么到盈月台去了,真的是好险。”
宜嫔摇摇头,“原本只是打算去赏月的,可谁知……”
她也不说下去了,只是见眸子瞥向朱兰依的方向,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已经明令禁止的事,她不敢说出口,便只能用这样的举止留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出来。
薛慕娴余光一直观察着沈凌渊的反应,此时也没有歌舞,她们这样大声地交谈想必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她掩下神色,眸子微微转了转,手中的团扇轻摇遮住了小半张脸,温映寒认出了这就是她那日派碧心在她宫中寻的那一把团扇。
薛慕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宜嫔你往后可要多注意些,这个旁人都不出门的时间自己到盈月台去,还好是失足跌落平安无事,若是被误认成了嫔妃自戕,那可是要连累家人的重罪了。”
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太后寿宴,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贵妃觉得宜嫔还能是自己跳下去的?”
薛慕娴淡淡一笑,“宜嫔自然不是,嫔妾醉了方才胡言乱语的,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见怪。话说回来只有万念俱灰之人才会自尽的吧,宜嫔人在宫中安好家中也太平,当然不会如此想不开,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