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映寒朱唇轻轻动了动“一切都稳妥了?”
芸夏微微颔首,“娘娘放心,是奴婢亲自过去看过的,对方的人被支开了,绝无半点察觉。”
温映寒点了点头,“命人准备吧。”
这寿宴中的最后一道菜,便是这寿桃。殿中央的乐姬舞姬逐一退下,小太监高声宣布“上寿桃”,如此郑重便是图个吉祥。
薛慕娴掩下眸底的深意望了身后的碧心一眼,见对方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心中势在必得的感觉顿时又添了两分。
她取过放在桌边的团扇,挡在唇边轻摇了两下,将过一会儿就要发生的事提前编排了一遍。
她可是听家里说过,太后最忌讳旁人提她那已经不在了的嫡长子的名字,今日又是在她的寿宴上,如此隆重的场合,沈泽山的名字就这样赫然出现在了她贺寿的寿桃上。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心的,太后都绝不会轻纵了她。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有意偏袒,也挽救不了太后对她失望至极的心。
今日一过,想要将协理六宫之权夺回来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薛慕娴放下团扇,提高了声音故作好意似的开口“太后,您有所不知,这次寿宴前前后后都是皇后娘娘一人操持筹办的,费了不少心。”
她说这话便是要将待会儿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寿宴是皇后办的,寿桃是皇后命人添的,前前后后都未经她人之手,这责罚嘛也肯定只落在她一人身上了。
薛慕娴继续说道“太后,这寿桃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制作的,嫔妾可是听说这回的寿桃跟以往的不同,添了不少彩头呢。”
温映寒轻敛了神色,淡淡地笑了笑,“哦?贵妃知道的倒是多。”
薛慕娴轻勾了唇角,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害人的意思,“皇后娘娘可别嫌嫔妾多嘴,嫔妾就是一时没忍住,听闻皇后娘娘准备了不一样的寿桃,嫔妾道听途说了不少,可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是?嫔妾也是着实有些好奇。”
太后到目前为止对着寿宴还是十分满意的,听闻寿桃还有不一样的安排,也起了几分兴致,“罢了罢了,说来与哀家听听吧。”
薛慕娴轻福了身子,缓缓走到殿前,此时那几个搬运寿桃的小太监已经抬着巨大的托盘走进来了,那上面盖着盖子,暂时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乾盈殿中,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不同于寻常的雕漆托盘上。单看那做工便知是专门找人定做的,可见是真的花了些工夫。
薛慕娴上前一步,眸间的迫不及待已经流露得十分明显,她命身后的碧心将盖子打开,“太后您看,这上面还别出心裁地印了字呢!都是寓意吉祥的话。”
“福泽……”
温映寒朱唇轻弯,蓦地开口打断了她“妹妹可是抄写多了,伤了眼?怎么站得这么近还将字给认错了?”
薛慕娴一愣,对上她淡淡的眸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慌忙上前一步,侧目看向那摆成螺旋上升状的寿桃……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映寒淡淡颔首,“对了,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巨大的托盘由四个小太监站在四角抬着,最大的寿桃放在中央,只印了一个“寿”字,其余的小寿桃上印着刚刚的那句话,整齐地环绕排列着,组成了祝寿的字句。不但样式好看,更是显得格外隆重气派。
温映寒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行了一礼,“儿臣祝太后万事如意,福寿绵绵。”
第81章
温映寒话音未落,众人闻言一并起身向太后贺寿。寿桃四周蒸汽袅袅,一时之间恍若仙桃般云雾缭绕。
这是温映寒后叫人添进去的,一切都是为了图个寓意吉祥,寿辰当日讨个好彩头。
芸夏也曾跟她提议,说既然贵妃如此不择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害人,不如便反设一局,在寿宴当天想法子令她当众失了颜面,反惹太后斥责。
温映寒却只是想了想便轻轻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这是新帝登基后太后的第一个寿辰,太后对此也是极为重视。
薛慕娴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毫无底线,但温映寒却不会这么做,老人家过寿辰便是图个喜庆祥和,福寿安康,没必要非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寒了太后的心,惹了太后不快。
但这并不意味着温映寒可以容忍她一再放肆觊觎皇后之位。
处理薛慕娴,只不过是不会在这场寿宴中,不会在太后眼前罢了。
柳茹馨饶有兴致地在座位上打量着薛慕娴和她身后碧心的表情,但见两人神色微僵,便知这前后薛慕娴定是又做了什么手脚的。
她刚刚还在奇怪,向来与皇后不容水火的贵妃怎么突然之间开始在太后面前夸赞起皇后来了,铺垫了那么多的好话,问题一定出在那寿桃之上。
只可惜眼下看来温映寒是早已经觉察了她的动作,非但没让她将事情做成,先前的那些好话,真的也就只是能让太后对皇后另眼相看的好话了。
白白费了那样多口舌,最后成了给他人做嫁衣。在柳茹馨看来,这一幕着实是精彩。
薛慕娴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四周的宫嫔、王妃皆随着皇后的话起身祝寿,她不得不跟着赔了这个笑脸。
如今站在殿中央的她便宛如一个笑话。下面有多少不怀好意看着她出丑的,今日一过她便是那些宫嫔茶余饭后的笑柄罢了。
染过凤仙花的指甲深深陷阱手掌间的肉里,薛慕娴紧攥着手指,眸色阴冷地望着身处于皇后之位上的人。
“皇后娘娘当真是心思缜密,嫔妾自愧不如,万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用这样的法子。”
蒸汽形成的白色烟雾在她身侧缭绕,众人皆以为她是在说这寿桃布置得别出心裁,可温映寒却明白她是另有所指。
她微微颔首,“也劳烦妹妹替本宫,将寿桃上面的盖子打开了。”
薛慕娴咬碎了一口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怒瞪了一眼身后的碧心,带着人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弦乐之声再度奏响,美酒佳肴丰富了整场寿宴。乾盈殿内恢复了先前的觥筹交错,几位王妃也纷纷在私下里对皇后另眼相看。
众人的视线已经没有再集中在贵妃身上的了。
薛慕娴坐在位子上沉了一会儿,紧咬着牙根对身侧碧心开口道“不是告诉本宫一切万无一失的吗?”
碧心正常宫宴也一直是待在乾盈殿里,外面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她也弄不清,“奴婢……奴婢……”
薛慕娴攥紧了桌上的酒杯,细长的眸子里尽显阴沉,“说话别支支吾吾的!”
碧心也不敢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立刻跪下,她颤抖着声音“娘娘,奴、奴婢不知,小全子说……”
薛慕娴厉声打断了她“查,现在就给本宫查!”
“是!”
……
温映寒给太后行过礼后,便一直淡淡地注视着薛慕娴回到她位子之后的反应,瞧着她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的贴身宫女派了出去,便知薛慕娴这是打算开始兴师问罪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个小宫女便进来伏在她耳边回了个话,紧跟着薛慕娴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了殿外。
温映寒给身侧站着的芸夏递了个神色,对方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
温映寒顿了顿,微微望了一眼身侧的沈凌渊。从刚刚开始他便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了,视线也一直没怎么停留在她身上,这叫温映寒稍稍放心了下来。
她喉咙轻轻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些醉了,想出去透一透气,待会儿便回来。”
沈凌渊端起酒杯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温映寒能感受到他那深邃的眸光望向了自己,只是在这人面前撒谎无论是第几次心中都着实有些没底。
温映寒紧攥了藏在袖口间的手指,索性将视线不着痕迹地移到了沈凌渊手中拿着的彩绘“寿”纹杯上,“皇上也少喝些吧。”
她即刻转移了话题。
沈凌渊抿唇未语,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偏过头眸色微深地打量着她,“皇后醉了?”
温映寒立刻颔首。
沈凌渊似是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一下桌案,“那朕叫御医到偏殿候着给皇后开一副醒酒汤吧。”
温映寒的心脏蓦地收紧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肯定沈凌渊是已经知道她在撒谎了。
然而下一刻,沈凌渊便轻搭了她的脉搏,缓缓开口道“去吧。”
温映寒一怔。
沈凌渊薄唇微微动了动,“不是说想去殿外吹吹风醒酒?还是皇后改了主意不想去了?”
温映寒忙稳住了心神,“臣妾很快就回来。”
他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
芸夏早已经在门口等候温映寒多时了,见她终于出来了忙快步迎了上去。
温映寒低声开口道“她人在何处?”
芸夏见周围还有值守的小太监,默默示意了一个方向,“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叫溪儿盯着了。”
温映寒微微颔首,跟着她走向回廊另一侧僻静的转角。
这个时间几乎是所有下人都在忙活着乾盈殿内的事,按理说没有人会到这条路上来,可随着温映寒走进,走廊另一侧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很快,薛慕娴的身影便意料之中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在薛慕娴身边一并站着的,还有她的贴身宫女碧心和几个她宫里的小太监,另有一个跪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御厨模样的人。
芸夏顷刻间便将那人认了出来,她低声开口道“皇后娘娘,那个人就是奴婢跟您提起的,这几次去御膳房,奴婢都有见到那个人在里面忙活。这次负责寿桃之人中,便有他的名字。”
那御厨跪在地上开口“贵妃娘娘,奴才真的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那寿桃明明在御膳房装好送到这乾盈殿时还是好好的,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在偏殿做了手脚!是他们几个没有看好!”
他说着直指周围站着的那几个小太监,那几人应声一退,碧心也是战战兢兢的。
她无意间地一抬头便望见站在不远处的温映寒了,碧心心脏咯噔一声,赶紧拉了一下自家主子。
薛慕娴不悦地蹙了一下眉心,声音阴沉“怎么了?”
碧心几乎不敢去望温映寒的眸光,她低低地垂着头,“皇后……皇后娘娘来了。”
薛慕娴动作一顿,唇边的冷笑寒意尽现,她轻掩了眸色,姗姗回身,也不行礼,“皇后娘娘。”
温映寒抿唇不语,眸光淡淡。
薛慕娴见状,象征性地屈了一下膝盖,“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您在乾盈殿里现在正是左右逢源的时候,怎么抽出时间到这里来了?”
温映寒缓缓开口“这要看贵妃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薛慕娴一声冷笑,眼下这廊间除了她的宫人只有温映寒和她的婢女,已经撕破脸了,也没旁人在场,无需再装得如此恭敬了。
“嫔妾为什么会在这里,娘娘不应该是心知肚明吗?”
第82章
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好顾及的。
今日寿桃上她设计好的字会凭空变成另外的几个,那就证明皇后早就知道她此前的计划了,原本往日的恭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现下只剩她们两个了,薛慕娴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了。
“皇后娘娘,是追出来,来看嫔妾笑话的吗?娘娘您也真是太有闲情雅致了。”
芸夏闻言立刻皱眉,高声呵斥道“放肆!贵妃怎敢同皇后娘娘这样说话。”
薛慕娴眸光微冷,神色阴沉“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宫婢对本宫的一言一行指手画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又如何,那也是奴也是婢,在本宫面前你只有跪着说话的份。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温映寒抬眸淡淡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声音无波无澜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清冷在里面“贵妃也明白身份。”
薛慕娴紧咬了牙根,她平身最恨,便是晚生了那么一年,平白让她镇北侯府的温映寒当年白占了那个能嫁入王府的机会。
不然,如今坐在皇后之位上的人便是她薛慕娴了,也不会现如今事事都要低人一等,见到这人便要卑躬屈膝。
当年,先帝忽然有意为那几个还未定下过婚约的王爷挑选王妃,只因她还差半年才能及笄,因此错失了最重要的机会。
事到如今她虽应选入宫,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可薛慕娴心里明白,只要温映寒一日在那个凤位上,她便一日只是妾室。
她堂堂薛府嫡女,怎么能是妾室?
镇北侯府靠往日祖上的军功得享今日的地位,如今已经式微,她温映寒凭什么就压在了她的头上。她不服。
明明只差一步她温映寒就要成为废后了,凭她与皇上那般的相处,薛慕娴料定,这往后的皇后之位一定非她莫属,可眼下,那从前已经近在咫尺的位置却一天一天地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怎么可能认下?
薛慕娴轻笑了一声,手执着那柄长穗的团扇,一步一步地走到温映寒跟前,“嫔妾竟不知,皇后娘娘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细长的眼尾微挑,充满了挑衅与肆意,“可是皇后娘娘,嫔妾何错之有啊?是不该向太后问安,还是不该在太后面前夸赞皇后娘娘的能干?嫔妾可从始至终没有说错过什么吧?”
她丝毫不显畏惧,反正那印着“福泽深厚”的寿桃从未出现在太后面前,现在乾盈殿里面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她是败了不错,但同样,温映寒也没有理由再治她的罪了。因为惹太后不悦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她没理由去太后和皇上面前状告她什么。
温映寒垂眸敛了敛绣着白色牡丹花纹的袖口,似是云淡风轻般地开口“贵妃是不是会错意了?”
薛慕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她只当温映寒是在诈她,即刻稳了稳心神,道“你当皇上和太后会因为一件根本没发生的事而治我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