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狼——吃瓜人
时间:2020-06-11 09:44:59

  小轿载着母子离开,院里女人压低声音‘呜呜’哭做一团。最是心硬的哑婆冯莫鸢,也取出帕子沾眼角,那动作竟然也是体面雅致的。
  钦差要走,怀安县大小官员都来送行,因为水上田地的事,好些获利的乡绅百姓也来送行,运河码头乌压压一片人。
  锣鼓喧天,彩色的万民伞高高撑起,撑在魏文昭身后。
  直到一顶小轿来了,锣鼓声停,魏奇掀开轿帘:“老爷在等您和公子。”
  五尺外魏文昭笑吟吟:“童儿来爹爹这里。”
  童儿看看娘,娘点头,小孩子高兴的扑过去:“爹爹!”
  魏文昭抱起孩子,笑问:“想爹爹没?”
  “想了!”清脆有力。
  魏文昭看一眼褚青娘:浅碧衣裙净挽发,发间两根金簪,腕上一根赤金扁镯,典雅清丽。眼里多出几分满意:“青娘走吧。”
  周志通,连忙领一干人弯腰送行:“祝大人一路顺风。”
  魏文昭抱着童儿正要上甲板,忽然有人喊道:“等等!”
  陆华安带着管家过来,走到褚青娘面前拱手:“此去山长水远,褚娘子善加珍重。”
  身后管家奉上程仪,一盘雪花银,谭芸芬默默上前收了。
  周围人默默抽气:我的娘,这得有一百两吧,面面相觑。最主要都是怀安人,谁不知道陆举人,曾向码头褚娘子求婚。
  于是众人眼睛,就在钦差、陆举人、褚青娘之间溜来溜去。
  魏文昭恍若未闻,笑的温文尔雅:“青娘,莫耽误时辰。”
  这一笑,众人眼睛瞪大了:我的天……我看见桃花开了。什么陆举人,根本提鞋带也配不上!
  魏文昭浅浅勾勾嘴角。
  吴朗急的在外边推来推去:“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可惜抬的担架,怎么也挤不进去,吴朗忍着痛支起身:“阿朗,扶哥过去。”
  一瘸一拐挤到码头上,船却已经要离开了,吴俊跛着跛着往前奔,对站在船头的魏文昭大喊:“大人,褚娘子才来怀安,带着没出襁褓的孩子,被多少人耻笑。”
  魏文昭远目,看见那个屠夫一瘸一拐追船。
  “随便那个混混都想占她便宜,一个孤苦女人带着孩子,风吹日晒码头上讨生活,大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背地里流过多少泪。”
  吴俊喊得声嘶力竭,恨不能把自己心喊出来“大人~她不容易啊~”
  不容易三个字,是六年时间,两千多个日子,一天一天积攒的。
  拖着肚子打短工,忍着涨奶卖花生,地痞、流氓、地头蛇,是她费尽思量,巧笑晏晏应付下来。
  “大人~您善待她,别再辜负她~”吴俊终于力竭,扑到在码头。
  魏文昭冷脸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屠夫,转身走进船舱,不满道:“这就是你当年的倔强,如果听我安排,何至于白白吃那么多苦。”
  童儿忽闪忽闪眼睛,有些不能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训娘?娘那么辛苦。”
  “她该,要是她肯听爹爹的,童儿也不用跟她颠簸流离,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褚童不太明白,因为这太复杂了,不是因为爹爹娶新夫人,娘才不得不离开的吗?
  不过明不明白不要紧,他只知道:“爹爹说娘,童儿不开心。”
  褚童转身牵住母亲的手:“娘,童儿累了。”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不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魏文昭继续训斥。
  褚青娘懒得理他,问魏奇:“我和童儿住哪里?”
  魏奇瞟一眼魏文昭,猫腰领人上二楼:“姨娘这边请。”
  因为褚青娘的倔强,魏文昭心里微微烦乱,信步又走出船舱。船已经驶离码头,船工们‘蹬蹬蹬’上下来回忙碌,将帆一张张迎风展开。
  看着鼓风而起的风帆,看着辽阔的江面,那点烦乱消失,魏文昭心里一片澄净。
  岸边忽然传来浑厚的歌声:“朝起整行衣~云彩相伴~~”
  “送君离故乡~挥手不断~~”
  魏文昭用眼去看,岸边一两百号人,个个身体强健,穿着穿着粗布褂,膝下系布条,正不断对着自己挥手。
  又是百姓自发组织送行的,魏文昭正要亲和的挥手,手都微微动了,却死死按住。
  ‘送君离故乡’这可不像是送他的。
  歌声还在继续:“此去行千里~祝君步步安~~”
  一曲毕,就是热闹的告辞声:“褚娘子,一路平安啊~~”
  “一路平安~”
  二码头的脚夫们,自动组织起来送行,为了三年彼此浅笑晏晏,为了褚青娘富贵不相忘。
  几百号子声音震天,听不到褚青娘如何回应,但岸上人挥手更加热烈:“一路好走~~”
  魏文昭负手而立,迎着朝阳微笑: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虽然青娘吃了些苦头,但看她五年时间,上交乡绅,下结力夫,从挎篮到开店,竟也是进益惊人。
  这世间也没多少女子,有这本事。
  而这个女子是他的,魏文昭脸上带点盈盈笑意,负手进仓打算去看看青娘。
  银杏是魏母赐给魏文昭的通房丫头,只是魏文昭于女色上向来淡淡,不说在魏家那几年,就是跟出来,十天半月也难见一面。
  魏文昭的冷淡,早早将银杏野心磨灭,这一回更是准备替夫人看紧老爷。
  只是她时常被扔在后衙,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这次还是上船后,才知道老爷竟然收了个妾,还是带拖油瓶的寡妇。
  这得多狐媚,才能勾走老爷的魂?
  不行,她得先踩一脚,向夫人邀功。
  同在二楼,银杏直接杀进来,斜着下巴,用睫毛稍那点余光,打量褚青娘。
  竟然不像她想的世俗狐媚,而是亭亭而立,沉稳自若的一个人。
  浅碧色襦裙,细腰用浓绿的,仿佛能拧出水的丝绦拴了,让人一见清爽自生。
  银杏打量青娘的同时,青娘也在看她:玫色轻罗襦,白绫合欢裙,银盘脸杏核眼雪白肌肤。
  这模样一看就是魏母喜欢的。
  谭芸芬鄙视的撇撇嘴角,跟褚青娘说:“这必是通房丫头,正经官宦人家的妾,不会穿合欢裙,真正的丫头,没胆量冲进来。”
  合欢裙是一种从后向前系的裙子,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和襦裙一样,但是走路步子大了,就可以看见里边裤子。
  这种裙子,是方便妇人干活的时候,撩起来别再腰后。因为合起来像襦裙,所以叫合欢裙。
  其实普通百姓,许多年轻妇人穿这个,褚青娘就有。
  银杏被叫破身份,也不怕,昂着头:“我可是老夫人赏赐的,虽然不是妾,可也和你相差不了多少。”
  果然是魏母口味,褚青娘淡笑,这一号魏文昭绝不会喜欢。
  来给下马威,人家却没给眼里放,这种事能忍?银杏撇着鼻孔上下找茬。一低头,和褚青娘腿边童儿对上,童儿正好奇看她。
  银杏立刻有了下手处:“你就是那个拖油瓶,连庶子都不如……”
  谭芸芬不用吩咐,扑上去俩嘴巴子,打的银杏嘴角见红。银杏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上去和谭芸芬撕打。
  谭芸芬好歹出了俩月摊,那烧饼是白揉的?摁住银杏打的她滋儿哇乱叫。
  魏文昭来的时候,银杏都快成彩缸了,魏奇唬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谭芸芬见魏文昭来了,也不行礼松开银杏,整整自己衣袖,站到褚青娘身后。
  银杏可是盼到救星了:“老爷~救命啊~”
  “送回房上点药,以后没事不许出来。”魏文昭不想听她说什么,最主要他刚训了青娘,这会儿想哄哄她。
  看,这够偏心了吧。
  可惜褚青娘不需要他偏心,牵着童儿手淡淡:“大人还是问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魏文昭觉得驳一驳自己话,这个面子青娘还是有的,于是问银杏:“你刚说了什么?”
  银杏惊惧了,还可以这样,这女人有什么魅力?夫人都不敢这样驳老爷话。
  做丫鬟的,而且能做的体面的,再蠢也蠢不太远,银杏战战兢兢不敢添盐加醋。
  “听说多了一位姐姐,奴婢过来拜访。”
  “嗤”谭芸芬鼻子出气。
  褚青娘淡淡道:“问你说了什么。”
  “奴……奴婢没……没说什么……”银杏一眼一眼梭褚童“就……就说小公子拖……拖油瓶。”
  房里气氛一冷,这冷气来自魏文昭。银杏急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连忙扑到魏文昭脚下讨饶,嘴里急切的不行:
  “是奴婢不会说话,既然到魏家,自然是老爷庶子啊……”
  银杏被魏文昭一脚踹翻,踹了人魏文昭依旧淡淡:“童儿是本官亲子,嫡次子,懂吗?”
  银杏迷茫了,懂什么?嫡次子不是思瑞小少爷吗,思瑞小少爷才半岁。
  魏文昭淡声吩咐魏奇:“拉去下仓,等靠岸随即发卖。”
  发卖!迷茫的银杏立刻清醒,死活抱住魏文昭腿:“老爷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冲撞少爷,求老爷饶了奴婢。”
  “拉下去”魏文昭冷声。
  魏奇连忙来拉,银杏杀猪样惨叫:“老爷、老爷念在老夫人面子上,饶了奴婢。”
  猛然惨叫,吓得童儿一哆嗦,抱住母亲腿。褚青娘抱起童儿,把孩子护进自己怀里:“够了,你要如何出去处理。”
  魏文昭还没怎样,生死关头银杏扑向褚青娘:“姨娘救命,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奴婢给您磕头。”
  银杏不要命似的,把头砸到木地板上‘咚咚咚’响。
  褚青娘护住童儿后心,往后退几步,魏奇再不敢耽搁,上来就扯人。
  魏文昭微微颦眉,看着青娘怀里孩子,吓到了确实不好。
  “哼”褚青娘冷哼一声,准备抱孩子离远点。
  魏文昭不悦:“你哼什么?”又不是他惹的事。
  褚青娘转身,冷笑:“哼你一如既往凉薄,当年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银杏也是有眼色,立刻不叫了,死死扒住门框。
  魏文昭非常不高兴:“当年怎样,今日如何?一个奴婢能和你比?”
  “不一样吗?碍到你什么,一样不是休就是弃。”
  魏文昭眉目全冷肃下来,盯着褚青娘瞪了半天,忍下火气吩咐魏奇:“压去下仓等回京城,送到夫人院里。”
  银杏简直由死再生,对着褚青娘不停感谢,拉下去很远还能听到。
  等船舱安静,魏文昭才冷哼一声,对褚青娘轻嗤:“满意了?”
  不满瞟一眼青娘,才抬脚走到她身边,对青娘怀里孩子和声道:“童儿不怕,爹爹带出去看风景好不好?”
  童儿自小到大,没经过这么可怕的事,趴在母亲怀里蔫蔫儿摇头。
  “那爹爹在这里陪童儿,好不好?”
  褚童看看母亲,再看看和颜悦色的爹爹,小小点头。
  “乖”魏文昭拿手揉揉儿子细软的头发,笑着对褚青娘说“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不说褚青娘心里只有受惊吓的儿子,就是没事,也没心情和魏文昭下棋。
  童儿蔫蔫儿的,褚青娘低头,在孩子温热的额发亲了两下:“娘和爹爹带童儿,去看水鸟好不好?”
  想了想灵巧的白鸟儿,童儿点点头,等出了门,褚青娘低声和魏文昭说:“换间屋子。”
  魏文昭脸上露出和色,说什么家宅不宁,有孩子能别扭到哪儿去,这不就有商有量。
  “行,我让吕颂换一间,或者你看喜欢什么,自己摆设。”
  褚青娘点点头,她亲自摆设出来,童儿会住的更舒服。
  太阳已经升的挺高,江面开阔凉爽。两岸水稻平铺,仿佛一大片绿毯子。
  岸上间或一群鸭子‘嘎嘎嘎’,扑腾到水田里你争我抢,或者一两只悠闲的水牛,甩着尾巴在田边吃草。
  开阔祥和的景色,很快让童儿忘了刚才,一会儿拽着爹爹看鸭子,一会儿拉着母亲看飞鸟。
  两岸青山缓缓后退,魏文昭想起一个故事,从褚青娘怀里接过孩子,指着青山说:“这座山再往前是新县,新县丹参算是上乘,丹参收益占新县三成税赋。”
  “丹参是什么?”
  魏文昭抱着孩子,笑着解释:“丹参是一种很好的妇科药,可以活血祛瘀通经止痛,据说它原本叫丹心。”
  “为什么呀?”童儿好奇的问。
  魏文昭抱着孩子娓娓道来:“相传很久以前,东海边有个渔村,里住着一个叫“海明”的青年,海明从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
  童儿问:“会不会是海明的爹爹也走丢了?”
  这是想到自己了:“……也许吧。”魏文昭敷衍。
  “走丢了,总会找到的,爹爹就找到童儿和娘了。”褚童挺起小胸脯。
  魏文昭笑着点点儿子小胸脯:“是,爹爹总会找到童儿和娘。”
  “那爹爹以后不能凶娘,娘养童儿很辛苦。”
  说到这个魏文昭就想冷脸,不是她倔,他们父子至于分离吗?
  “爹爹你怎么了?”童儿很敏感。
  魏文昭调整情绪,他刚和儿子相认,不想孩子不开心:“没什么,爹爹继续给你讲海明的故事?”
  “好”童儿脆声应到。
  “有一年,海明母亲生病,怎么都治不好,海明很是忧愁,有个和尚被他感动说,在无名岛有一种紫色花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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