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唐珷此番前去的目的,便是让一座早已烂到骨子里,并逐渐迈入腐朽消亡的城镇,重现旧日的辉煌与生机。
这个过程不仅耗时良久,而且开头难免有碰壁,或者感到失意的时候,绝非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所能忍受的。
即使能忍,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陪自己吃苦。
唐珷从没后悔,做出与纪华琅分手的决定。但并不表示,他能完全放下往日彼此间那么深刻的感情。
眼下,他和纪华琅都不再年幼。倘若再不疯狂一回,只怕等到自己下次奉旨入京时,她已嫁作他人妇了。
思及此,唐珷终于下定决心,势要将她挽回。
而此时,纪华琅刚听完翠萍的禀告。低垂的眸子顿时阴暗一片,似有万般惆怅意,在眼底发酵成泪滴。
“他果然还是走了。”
她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仍略有哽咽,“原来得不到的人事物,即使兜兜转转几个圈,终究还是得不到。”
翠萍见状,赶忙出声安慰道:“小姐莫哭,那样的男人不值得您为他落泪。”
说一说,她又觉得实在呕气,没忍住埋怨道:“这燕王待在外地好端端的,何必非得回来招惹小姐!”
“不好,翠萍你不懂……”纪华琅死命地摇着头,“这段时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陛下说得对,是我变了,可却没人愿意告诉我,从前的纪华琅该是什么样子……”话落,她便掩面痛哭起来。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糟蹋自己。”翠萍慌忙劝解道:“您在奴婢心里边,一直是最美好的样子。”
然而,翠萍这番推心置腹的真言,却没能有效止住纪华琅落个不停的泪水。她仍旧在哭,病瘦的身子从椅上滑下去,倒在了炕边。
翠萍忙不迭想去扶,自家日渐虚弱的小姐。未曾想,婢女翠荷适时地走了进来,打破一室哀戚。
“小姐,小姐您快打开窗子看外面!”
纪华琅闻言,连头也未抬,依然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翠荷只得扬高语调,好让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她耳里:“燕王爷在侯府门前,摆了满地的鲜花,说要向小姐表白呢!”
纪华琅怔忡许久,才从嘴角溢出一声惊呼,“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翠荷毫无停顿地说道:“奴婢即使向天借胆,也断然不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啊。”
纪华琅眸光忽闪,显然没有料想到,唐珷会为自己做出这般举动,连说出口的话儿都是结巴的,“他怎么……”
翠荷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暗暗着急,不由上前劝说道:“王爷说,虽然你们双方都改变不少,甚至可能已经找不回当初相恋的感觉,但他依然深爱着您……”
听到这里,纪华琅忽然紧紧捂住耳朵,近乎崩溃地尖叫道:“别说了!”
“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说到最后,所有的字句皆化为一阵呜咽,令听者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纪华琅才用苍白瘦弱的手指,撑着墙面,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乏了,翠萍,扶我到榻上歇歇吧。”
这回,翠荷不敢再多劝,仅是怯怯地问道:“王爷那边……该怎么答覆?”
纪华琅脚步微顿,迷离的视线扫向窗外,怔怔地回道:“只告诉他,我爱不起了。”
……
同一时间,位在皇宫里的蒋琬琰,对于唐珷和纪华琅间的感情纠葛,非但丝毫不知情,更全然无暇顾及。
只因为此时的她,也正忙于处理自身的感情问题。
换作之前,蒋琬琰估计怎么都想像不到,自己居然敢将业朝国内权势滔天,说一不二的帝王拒于门外。可她现在不仅这么做了,还打算让唐琛吹上一整夜的冷风。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评论好凶,确认过眼神,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假的)。我又皮了,猜猜看陛下怎么招惹到咱们皇后娘娘了?
第27章 低声求饶
唐琛万万没料到, 自己会有吃闭门羹的一日。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温柔娇软的小美妻。
他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周围,才发现在凤栖宫内当差的宫女与太监, 早已事先被遣散干净。敢情, 蒋琬琰还是肯给他留点儿脸面的。
唐琛走近门前, 缓缓地把薄唇凑了过去, 唤道:“晏晏,你在里边么?”
虽说半晌没有回应, 可唐琛却直觉感到,蒋琬琰肯定站在门后那侧不会离开。于是,他索性提高音量说道:“晏晏乖,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唐琛便听见里头隐约传来几道, 细碎而微弱的动静,像是来回走动所发出的脚步声。
唐琛见其有机可趁, 连忙继续说道:“晏晏,这大半夜的,你舍得让朕待在这儿吹冷风,吹得头疼着凉么?”
闻言, 蒋琬琰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心想他居然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室内用以降温的冰块,早已堆积如山, 顿觉好笑:“如今暑气依旧炎热, 陛下说这话儿,莫不是存心忽悠臣妾?”
“虽说是夏季, 但入夜以后的温差甚是剧烈,难保不会受凉伤风。”
唐琛自以为能够拿捏住蒋琬琰易于心软的性子,竟是一本正经地瞎诌着。可谁知,她却只是轻嘲一笑,语气里染上几分寒意:“唐琛,你别以为我会轻易上当。”
骤然听见这个连名带姓的称呼,唐琛尚有些反应不及。
蒋琬琰平时鲜少直呼他的名字,每回都是在情到深处时,才细声细气地喊个几声。末了,又改回生疏的“陛下”。
今日这般态度,只怕是真气着了。
思及此,唐琛轻咳了两声,好不容易拉下脸皮道:“晏晏,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琬琰愣怔片刻,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进了水。否则,怎会听见唐琛低声下气地向自己道歉,多不合理!
结果下一刻,唐琛又接续着说道:“晏晏,你理一理朕,行么?”略带委屈的语气,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半分强势。
蒋琬琰侧过头,对着一旁面红耳赤的琇莹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再怎么说,唐琛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以高冷示人,剑眉微凛便能冻得人直哆嗦。
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还是让她私自收藏在心底就好。
“先说好,我还没答应要原谅……”蒋琬琰刚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在外边杵了良久的唐琛,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他伸开长臂,轻松地把她捞进怀里,干燥的唇贴合着蒋琬琰嘴角,一点一点地按压、磨蹭,像是要汲取她口中的甘霖。
唐琛的动作,实在过分熟练且急促,压根儿不给蒋琬琰任何思索的时间,她顿时感到有些茫然。
——原来,方才的低声求饶和扮可怜全是假象。
唐琛丝毫不打算停下,大手按住她纤细的肩膀就是一通狂亲。
逼得蒋琬琰只好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拽了拽,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等等,先等等……唔……”
蒋琬琰被他吻的连话都讲不完整,边大口喘气边嗔怪道:“你再这样,明天当真不给开门了!”
非但不觉得凶,甚至还有点儿甜。
唐琛虽这么想着,倒也配合地坐直,认错态度良好,“晏晏,对不起。”
若是寻常事情,蒋琬琰这时肯定点头原谅了,但今日的矛盾却让她难以轻易松口。
当初,蒋琬琰的确是看在夏青历练深厚,遇事沉稳,才决定提拔其为掌事宫女。但她并非傻子,对于来历不甚清楚的人,自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夏青行事确实小心,打从蒋琬琰吩咐让琇莹暗中观察她的行踪,至今已过两个月。
可直到昨晚,琇莹才终于撞破了她和御前总管张汜清私下密会的事情。
曾经蒋琬琰也设想过,对方可能是钱太后,或者哪位太妃的人马。却没料想到,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居然会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
虽说蒋琬琰行得正,坐得端,倒也没有什么怕他知道的事儿。但唐琛的这番作为,却难免让人感到不受尊重且不被信任——
总归一句,她就是委屈,很委屈。
“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蒋琬琰问。
“知道,朕不该任意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你身边。”唐琛语气微顿,又压低嗓音道:“但是朕可以向你保证,朕从未让夏青监控你的一言一行。”
说完,他轻叹口气道:“朕最初的本意是觉得,你这里需要个年长又明事理的大宫女来帮衬。但,到底是朕没有想仔细。”
“倘若这件事发生在过去,臣妾不至于如此气恼。”蒋琬琰垂下眼,羽睫轻轻颤着。 “可通过这几次的袒露心迹,臣妾以为再也不会有隐瞒……”
唐琛见她低头抿嘴,小手扯着绣帕,模样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媳妇,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他连忙伸手拍抚着蒋琬琰的背,想帮她顺顺气,“刚开始的确是不想说,可到后来却是不敢说。事情拖得越久,越没有勇气坦承,越害怕惹你生气。 ”
“都怪朕不好,晏晏,你别难受。”话落,唐琛随即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轻轻的哄着。
蒋琬琰明明想生气,却气不起来,只得半推半就地由他搂抱着。
其实在他们的感情中,并不仅有唐琛会心疼退让。相反的,蒋琬琰也总是舍不得真的动怒。
毕竟夫妻是要携手过日子的,她爱他,也盼着能给他带来温暖而非拖累。
唐琛抬手轻揉着她的发顶,温言道:“朕听说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娘子,若是在夫家受了气,都得跑回娘家找靠山的。”
蒋琬琰闻言抬起头,满是期待地等着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果不其然,便听唐琛笑言道:“别人有的,我们晏晏自然也不可少了。”
“改日得空,朕悄悄带你回府里探亲吧。”他顿了顿,眼底明显闪着笑意,“到时候咱们乔装成公子与ㄚ鬟,好好在附近逛一逛。”
蒋琬琰听后,立即反驳道:“怎么不是臣妾扮公子,陛下扮小厮呢?哪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会带着ㄚ鬟四处游玩的,多不成体统。”
“啧。”唐琛把脸凑近她面前,声音发哑地说道:“你是不是打着让朕为奴为仆,服侍你一整日的盘算?”
蒋琬琰强忍着噗呲笑出声的冲动,故意问道:“这点小心思都被您发现了?”
唐琛眼瞅着她杏眼圆睁,故作震惊的小样子,没憋住低低地笑出声,实在演不下去了。
而这个当下,蒋琬琰却突然张开两条细瘦的藕臂,牢牢环住自己男人的腰际。趁他毫无防备时,使劲儿拽着人便向后倒去。
过程中,蒋琬琰不留神撞上唐琛硬实的胸膛。他下意识抬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于是两人双双跌进紊乱的被褥里。
……
荒唐过后,唐琛仍旧沉溺在昨夜的浓情里。静谧的寝室内,甚至还飘散着欢爱时淡淡的甜腻气息,令人嗅而羞怯。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时自己昨晚隔着厚重的宫门,低声向蒋琬琰讨饶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而且那些善于八卦的百姓,甚至将事发经过加一勺油,再添一匙醋。
胡诌成皇帝因为惧内,不得已挨着累,在皇后寝室前罚站了一宿,最终龙体支撑不住而晕倒。并说皇后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
唐琛闻讯后,满腔怒气顿时涌上心头,忍不住亲自辟谣。
于是他御驾出太和门,在禁军的护卫中将金辇升上三台,面南而坐。紧接着,又吩咐人把蒋琬琰的凤座,与他的龙椅比邻而放,帝后二人共同接受臣民朝拜。
在无数高呼万岁的声音中,唐琛不动声色地牵起蒋琬琰的手,紧攥在掌心。当着底下万千臣民的面,蒋琬琰白净的脸庞映出一抹嫣红,恰似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娇美可人。
自此,谣言不攻自破。
皇后娘娘不骄不躁,眉目间尽是温柔,仿佛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女。
莫说她不可能像个悍妇似地,把皇帝陛下关在门外。即便她真这么做,也定然是陛下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作妻子的,“适当”管教丈夫也是无可厚非。
待礼毕,两人一前一后的起驾回宫。
蒋琬琰端坐整个上午的疲惫,尚未缓和过来,便见张汜清双手托着个红漆木盘走了过来,盘上是一件亮绸面的荼白色对襟褙子。
她细细打量了一阵,确认它的确是男装,但这剪裁……不仅胸围过窄,腰身也从宽松的直筒,改为凸显纤腰的束身款式。
倘若穿成这副模样出门,胸鼓如山,腰细如线的,只怕比女装更为惹眼。
蒋琬琰不禁嗔怪地瞪了唐琛一眼,道:“陛下戏弄臣妾。”
他见状,竟是低低地笑出声来,“行了行了,朕不闹你。”
“张汜清,把另一套月白色的拿过来给皇后试试。”说完,唐琛便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等着蒋琬琰更衣。
她左顾右盼,双眸里难掩慌乱,“直接在这里换上么?”
此时,宫女内侍们早已识趣地退下,偌大的宫室里仅留她与唐琛四目相对。后者淡淡应了声“嗯,反正也没别人。”
“可是你……”蒋琬琰抬手指向他,欲语还休。
“朕怎么了?”唐琛挑了挑眉,硬朗的面容难得现出痞气,唇角亦慢慢勾起。 “你从头到脚,还有哪个地方是朕没瞧过,没摸过,没……”
尾音未落,蒋琬琰却一个箭步上前,急忙地堵住了他胡言乱语的嘴,“烦请陛下暂时背过身去。”
唐琛伸手拿开她捂在自己嘴上的小手,搁在唇边,报复地啄了一口。 “朕把眼睛闭上,行吧?绝对不会中途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