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不明所以:“这和我们说的,有关联吗?”
“不论是说夫君外面有人,还是和云月丫头有染,皆为猜想。你若有过喜欢的经验,自然能明白,不管外界怎么去定义怎么去说那个人,你的心都还是会向着他,信任他的。”
江楼月默不作声,她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
多年前她骤然天降出现在万妖山,阿叔说她身上有许多古怪,可惜没了记忆如初生孩童,跟在阿叔身边长大,方才少女初长成呢,未及情窦初开就被妖主逼亲。
她没有经历过喜欢,也许在万妖山生活之前有,可谁知道呢。
江楼月辩驳不了,闷闷道:“我会让你亲见,这些绝不只是猜想。”
阮姨娘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似说着的不是自家老爷,而是外头的市井八卦,说到兴起,两眼冒光,并未注意到江楼月的沉默。
莫姨娘在旁边始终插不上话,此时留心到江楼月的神色变化,轻声问询:“夫人可是心中难受了?”
阮姨娘听到这话,一语点醒,话头戛然而止,噤了声。
几位姨娘皆知夫人和老爷在一起十年,从一贫如洗走到今日荣华,感情的深厚和她们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跟老爷无甚感情基础,对于他心里有谁,和谁有染,并无太大情绪波动,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日子能不能好过点。可夫人听到这些,感受必然是不一样的。
“方才所说都是我的胡乱猜测,老爷和夫人情比金坚,盛京谁人不知。”阮姨娘小心翼翼拿眼打量江楼月,如同做错事般拘谨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江楼月见两位姨娘皆担忧地瞧着她,轻咳一声,神色恢复如常:“你做得很好,再发现什么,照旧通报给我。”
真相虽残酷,但逃避着不去理会,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受到的伤害也一定是毁灭性的。
莫姨娘给江楼月斟了茶,话题一转:“夫人,我从下人那里听到点小道消息,是有关庄姨娘的。”
“庄姨娘?”江楼月想到那张容姿秀丽,却总是微垂着,似害怕引人注目的脸来。
阮姨娘的八卦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害怕说错话,只默着朝莫姨娘眨巴眨巴眼,示意她正在听着。
“听说庄姨娘家里出了点事,老爷在她院里歇息时,她提起要借银子,只不过借的数目过大,老爷拒了。”
阮姨娘一副了然模样,接过话来:“庄姨娘的事,我知晓,听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她父亲滥赌成性,哪会为女儿的幸福着想,一心想攀高门卖女儿,偷偷递了画像,被选中后强行棒打鸳鸯,逼着她入府的,这家里出事要借银子,必然是她那个不省心的父亲又输惨了。”
江楼月摩挲茶杯:“她要借多少?”
“两万两。”
阮姨娘深吸口气:“她那个便宜爹赌起来还真是要人命,两万银子!”
江楼月蹙眉,两万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对钟初煦来说,要借也不成问题。
温蕊经商多年,可谓是富得流油,拿给钟初煦的并不少,更何论他自己身居首辅高位,虽在圣上面前一直是两袖清风的做派,但私底下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进账。
庄姨娘跟他借银子,竟然拒绝?
莫不是除了冷心薄情外,还是个小气抠门的?
江楼月想到阮姨娘起初提过,钟初煦送她东西,都是一件两件偶尔送送,远没有她出手大方。不过在后来也通报过,钟初煦吩咐贴身护卫送出去的东西,都是好几箱抬着的,所以小气抠门应是相对的。
难道钟初煦将能花的,全都花在府外那人身上了,这才在庄姨娘跟他开口借时,拿不出来?
这般一想,江楼月更是抓心挠肝想将外面那人揪出来,能让钟初煦这般大手笔,还以子嗣为由疏远温蕊,说不定两人早已开始谋划,毕竟云月能说出当家主母迟早要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偏生钟初煦不知是做得太隐秘,还是两人根本就甚少见面,愣是没能跟踪着亲见一回。
压下纷杂四起的念头,江楼月去了庄姨娘那儿。
一段时日未见,庄姨娘看起来清瘦不少,眼睛还有点儿红,应是方才偷偷哭过。
“我直接开门见山了,你需要银子?”江楼月坐下,见庄姨娘忐忑不安,不敢说话,便主动问道。
庄姨娘倏地抬头,巴掌小脸上大大的眼睛如同小鹿般,黑润清亮,轻轻抿唇:“是的,夫人。”
“两万两?”
庄姨娘面有哀色,弯弯秀眉轻蹙:“现在是两万五千两了。”
江楼月拿茶杯的手差点一个没拿稳:“才一宿功夫,怎的又多了五千两?莫不是那赌坊故意讹诈?”
庄姨娘艰涩答话:“父亲许是觉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被赌坊的人押住后,又彻夜赌了一宿。”
江楼月:……
说句不客气的,她真想问问庄姨娘,这种爹,咱能不要了吗?
默了片刻,江楼月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站起身:“这银子我给你出,事不宜迟,立即动身去赌坊赎人。”
江楼月真怕庄姨娘的父亲还能更绝一点,现在都还在赌,那她真是有心无力了,毕竟银子再多,也都是温蕊挣的,虽说她能仙草灵药偿还,可这么个花法,她还是心虚啊。
坐进马车,江楼月讨好地蹭了蹭温蕊的妖灵:“我给你两根玉日仙藤,来换你的银子好不好?”
温蕊:……
简直震惊到失声,用玉日仙藤来换区区的银子?
江楼月蹭得更卖力了:“我也想给你更多,但是魂穿过来,我这妖灵能带的东西有限。”
温蕊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玉日仙藤是极品仙草,一根难求?别说是银子这等俗物,有多少妖是愿意倾尽全力来交换的?”
在万妖山,阿叔总能拿出一堆堆的仙草给她修炼,玉日仙藤这种东西,多到她用不完,竟然这般珍贵?
江楼月一喜:“那就是答应换了?”
“你就是掏空我的家底都可以。”温蕊忍不住惊叹,不愧是来自妖族圣地,外界小妖眼里的奇珍异宝,在她眼里可能就和萝卜白菜没什么两样。
第9章 第一个情丝结
盛京城最大的赌坊——永乐庄,江楼月下了马车,阮姨娘和锦棠跟在身后,有小厮满面热情地过来牵马。
两位明艳生辉的姑娘携着香风迎过来,见来的是女子,抛着轻纱笑得更欢。来赌庄玩的多是男子,即便偶尔有女子,也是来将自家男人给劝走的,她们赌庄自然不大欢迎,虽是笑得热烈,却将路给挡严实了。
“几位是要来玩上几把,还是来寻人的?”这赌庄外头揽客的女子,是赌妓,个个都练就了火眼金睛,瞧上一眼便知是否富裕,打量下对江楼月颇为客气,耐着性子问话。
“来赎人的,庄时遇。”江楼月站在外头,听见赌庄里的喧嚣嘈杂声,还有阵阵喝彩,颇感好奇。
阿叔同她说过赌庄,一同提起的还有青楼,说这两处是极致享乐的销金窝。里头那些花样,全都同她绘声绘色讲过,但江楼月未曾亲见,忍不住将目光往里头飘。
两位赌妓一听名字,再看江楼月时更热情客气了,躬身引着人往旁的侧门走:“夫人这边请。”
庄时遇欠下的可是两万多两,来赎人自然要结清赌账,她们恨不得夹道欢迎。
从侧门进去,有小厮弯腰带路,穿过堂室,又走过一条幽静的长廊,小厮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躬身做出请的动作。
江楼月抬步跨进去,便见到两排身体精壮的打手负手而立,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个衣衫松松垮垮,蓄着撮小胡子,正躺靠在椅子上张嘴睡觉的中年男子。
这般看起来,十多位龙精猛虎的壮汉不像打手,倒像他的护卫似的。
江楼月有些无语,去瞧庄姨娘:“这就是你父亲?”
庄姨娘尴尬点点头:“是。”
就在这一问一答的功夫,从里间走出来一位四十出头的精瘦男子,一双眼格外明亮:“我是这赌坊的坊主李宿。”说完抬手指了指还在睡的庄时遇。
有打手上前推了推,庄时遇身子一抖,跳了起来:“你们做什么,欠了账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李宿没看庄时遇,邀江楼月和庄姨娘落座:“来赎他,银子可带够了?”
庄时遇这才看到落座的两人,揉了揉眼,一时喜不自胜地坐到庄姨娘身边:“秋儿赎我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府上的夫人,若非夫人愿意帮我,父亲欠下这般多赌债,我无能为力。”庄姨娘捏紧手中帕子,想到同老爷忐忑提及借银子时,被拒的尴尬和失落,偏头偷偷瞧上夫人一眼,能主动提出帮她,还亲自过来,她心头更是感激。
庄时遇忙不迭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原来是首辅府的当家主母,这气质风仪果然不同凡响。”
李宿也在打量江楼月,首辅夫人在盛京里有不少名头,作为坊主,首先能想到的,自然和银子有关,首辅夫人经商有道,可是位财神。
江楼月没有理会庄时遇,直接拿出一方锦盒,打开来,厚厚一沓银票:“两万五千两,坊主大可当面验查。”
李宿直接盖住盒子,将其收起来:“这点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说着去看庄时遇,“在你们来之前他又赌了两把,输掉的可不止这两万五千两,还有三千。”
“父亲,你!”庄姨娘一时气急,眼睛都红了,两万两对她来说已是难以企及的数目,这还没耽误多久,又滚雪球似得接连赌进去八千,这叫她日后如何偿还给夫人?
赌坊的规矩,还不上赌账,就是今日一根手指,明日一条胳膊,她心里虽有怨气,可再怎么说也是她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拉扯她长大的,没办法见死不救。
庄时遇也自觉羞愧,冲着女儿和江楼月咧嘴苦笑两声:“我没指望她能来赎我,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准备死前好歹过足赌瘾,也算不得亏。”
江楼月蹙眉,她出门就带了这盒子银票,再多一两都没有,便去看李宿:“稍后我会安排人将剩下的三千两送过来。”
李宿转动着拇指上一块玉石扳指,挥了挥手,那些打手便将庄时遇围了起来。
庄姨娘一时紧张地捏紧帕子,不知所措。
江楼月气定神闲地喝上一口茶,只声音沉了几分:“不知坊主何意?莫不是担心我两万五千两都送来了,却要赖那三千两?”
“夫人哪里的话。”李宿摆手,“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信得过,只不过赌坊有赌坊的规矩,账不两清,人不可放走,且按照时辰,现在该取他一根手指了。”
庄姨娘掩嘴轻呼:“好不讲理,银子都给你们送来了,怎还要取手指?”
李宿笑了笑:“赌坊没有道理,只有规矩。”
这摆明了是要搞事情啊,江楼月不惧,只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直说吧,怎样才能放人。”
李宿拱了下手:“夫人是个爽快人,三千两不算多,不过两把赌局便能赢回来,赌债抵消。”
庄时遇揪了下胡子,愤然道:“说来说去,还是逼着我赌,愈陷愈深,你休想,我是不会再赌了!”
李宿清瘦,笑起来两颊无肉,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眼睛瞧着的是江楼月:“不知夫人要不要试上一试,赢三千两其实很简单,账务两清后,人立马就放。”
他是坊主,要做的是将踏入赌坊的人榨干,不论男女,只论有没有资本。
庄时遇气得想一把揪住李宿,被打手死死摁住,只能跳着脚急道:“夫人,您千万别着了他的道,他这是想诱着你陷进去啊!”
江楼月瞧着李宿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点了点头:“可以试试,不过要换身装束,别损了我的名声。”
“夫人!”
“千万别啊!”
庄姨娘和庄时遇惊慌喊出声,江楼月不在意地笑笑,给了个抚慰的眼神。
这李宿认定她是肥羊,想宰上一刀,那可就挑错人了,既然非要将脸伸过来,她不介意狠狠打上一巴掌。
赌她虽未有尝试,但听阿叔说过,每个赌坊都有专善此道的人坐庄,就拿最普遍的骰子来说,赌坊的人必定是能摇会听甚至还有懂拨骰的,故而来赌坊的人,大多十赌九输。
她虽不会摇骰但是会听啊,妖在五感上比人族不知要强多少倍,若玩骰子,别说是猜大小了,她能清清楚楚听出来是几点,李宿想耍手段坑她,那不是小胳膊硬往上凑非要掰过大腿吗?
江楼月根本就不在怕的,甚至还有点兴奋,那么多人沉迷此道,一定很有意思。
换上男装,进了赌坊,江楼月发现内有乾坤,上上下下有好几层,骰子、四门方宝、牌九、斗鸡赛马等应有尽有,每层都是人声鼎沸,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眼看过去,各个满面红光,赢了的欢呼,输了的咒骂,还有一大群看着热闹时不时喝彩欢呼的。
庄姨娘缩在江楼月身后,局促不安:“此事都怪我,没明确好数目便贸然来赎人,害惨了您。”
庄时遇耷拉着头,感激之余,更多的还是过意不去,人好心来帮他,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您是好人,这恩情我记下了,接下来还是我赌,不论输赢都应记在我账上。”
相比较两人不容乐观的沉重,江楼月就轻松多了,只目光轻扫,看那些人是怎么玩的。
李宿亲自陪在身边,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小子谁啊,有坊主作陪,莫不是个赌技精湛的?”
“坊主是要亲自开赌吗?多少年没见他露过手了,好歹也是盛京赌坊的三圣手之一,必然精彩。”
“看着面生,应当不是赌技好,而是身份尊贵,坊主才作陪。”
听着这些议论,江楼月去瞧李宿,三圣手之一?听起来还挺厉害的。
李宿回了个笑脸:“您放心,绝对公平,玩什么您随意,想坐谁的庄,就坐谁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