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哥,”小七反复翻看两张画,“右边这张送我,好不好?”
  那蓝袍青年探头张望,忍俊不禁:“你们哥儿倆的癖好,真是越来越玄妙莫测了。”
  晴容好奇心起,慢悠悠踱至三人身后,歪头偷瞄小七手中画稿。
  左边以工笔描绘一只大眼猫头鹰,浑身遍布棕色翎羽,用宽大翅膀死死“抱紧”树干,模样甚是趣致;小七请赐那幅,则是猫头鹰肚皮朝天躺卧在地,前方还蹲坐着胖成球的土拨鼠,眼睛圆睁,惊得豆子掉了一地。
  晴容不想说话,并向兄弟二人抛出以不屑眼神。
  夏暄莞尔:“我那时离得远,看不大真切,卧姿是对着辩哥儿画的……游戏之作,不落款印,你拿去便是。”
  小七喜滋滋道谢,又嘟嘴撒娇:“哥,我想把憨憨逮回来!”
  “胡闹!”夏暄笑骂。
  “憨憨是谁?”蓝袍青年茫然。
  “就是这鸮,”小七得意洋洋,“有它,再也不怕坏蛋!”
  蓝袍青年奇道:“鸮并非吉祥鸟,不大合适吧?”
  “我就喜欢!”小七鼻腔里哼哼有声,“它长得可爱,该凶时很凶,笨拙时又非常憨厚!”
  晴容在旁频频摇头:抱歉,我的错,堕了猛禽威名!
  小七翻来覆去细赏,迫不及待找人装裱。
  晴容无意窃听太子会客,装模作样晃来晃去,却听那青年笑问:“小七年纪尚幼,本该由皇后和贤妃照料,终日在殿下这儿有违礼制,长久下去,都察院的风宪官们定要口诛笔伐。”
  “我劝他回皇子院,”夏暄笑意带涩,“可你也晓得,皇后因二哥被贬一事郁郁寡欢;陛下龙体微恙,移居行宫,贤妃哪里顾得上小七?这孩子趁北山一行,强行留宿东府,赶也赶不走,头痛之极!”
  青年哧哧而笑。
  夏暄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替我想个办法,引他到你府里小住几日……事成,你连书阁那块伽南一并拿去!”
  “臣可不敢让殿下割爱!”青年离座深揖,“提到伽南香,刑部那案子……殿下要的人,一时半会怕是不好找。”
  夏暄唇角微勾:“我……好像有人选了。”
  “……好像?”青年神色愈发意味深长,“听闻殿下今日从画院出来时,曾和阿皙同行,是碰到了那位?”
  “确有其事,”夏暄长眸睨向他,“看样子,四哥不至于对人家‘不闻不问’嘛!”
  晴容原已晃悠到梨花树下,骤然听太子称呼青年为“四哥”,登时惊惶回眸。
  青年眼神暗含闪躲:“花朝节那日,九公主在阿皙那儿露了两手,确实惊艳,目下城里溢美之词四起,想装作一无所知,难啊!”
  晴容后知后觉记起,和此人曾打过一次照面。
  当时,她在夏皙所设宴席上即席挥毫落墨,闻声抬目,溪畔花影处,依稀有这么个神清骨秀的蓝袍青年。
  她禁不住多看一眼的原因在于,其眉宇与她“梦中青年”有几分相似。
  何曾想过,这人竟是魏王,她的另一位未婚夫候选者!
  瞧他仪姿甚佳,谈吐儒雅,还有爱香之癖,似乎……还不错?
  只听得夏暄语气含糊:“陛下虽未明言,谁都听出话里有让你顶替之意,四哥意下如何……?”
  “做臣子的,哪来意愿?如陛下颁布旨意,我自当尽忠尽孝,早日完婚,离京就藩,拱璧国土;可如此一来,未免夺三哥所好,有违兄弟之悌,手足之义。”
  魏王俊朗面容浮现左右为难之色。
  “天家姻缘事,全凭圣夺,无人能置喙,”夏暄轻拍魏王肩头,目带审视,“对了,颜尚书家的大千金,和乐云姐姐走得很近?”
  “大概……是吧?殿下何有此问?”
  “去年行宫一游,她曾跌倒玉阶,险些撞上我;这次花朝节,我和阿皙小聚,她未理会侍卫阻挠,非要硬闯。若非毫无规矩礼法,不择手段攀龙附凤……我本不欲多管女子之事,更不该多嘴多舌,可没法眼睁睁看乐云姐姐身畔藏污纳垢。四哥走动时,大可私下透点口风,稍作警醒。”
  魏王眸光一冷,若有所思,颔首应承。
  晴容心下暗乐:太子殿下好一手“装糊涂”!表面为乐云公主着想,实际暗示魏王——颜千金要不得。
  这下,颜风荷算计不成,反从高枝摔个鼻青脸肿。
  晴容早猜出,夏皙绝不善罢甘休,却万万没想到,她惊动了太子。
  暮色渐浓,魏王饮尽残酒,起身告辞。
  夏暄亲送,被他一再婉拒,只送到垂花门。
  晴容百无聊赖,既寻不着醒来之法,又无意捕食水中游鱼,东转西绕间突发奇想。
  既然来了,何不趁机逛逛太子奢华府邸,吃光最好吃的东西?
  于是,在太子、内侍、侍卫和群鹤的错愕注视下,外形高贵、羽毛蓬乱的雌性丹顶鹤毫不犹豫撇下平素形影相随的伴侣,挺胸昂首且如履薄冰,以古怪步姿溜出栖鹤园。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
  雄鹤:??????
  (鹤这类生物,一向雌雄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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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早年开府时,夏暄亲自督建,修筑亭榭堂庑,疏凿池沼泉湖,种植嘉木竹草,饲养珍禽稀兽,打造了这座别具一格、清幽古雅的亲王府邸。
  接掌太子印后,他并未迁入闲置三载的东宫,而是改燕王府为太子东府,周边增设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等府衙,内里维持原格局。
  鹤群安居栖鹤园数年,悠闲自在,仪姿优雅,成了东府最仙气翩然的景致。
  此时,忽有一丹顶鹤形迹怪诞,且大胆逛出园外,不光惹得雄鹤引颈张望,更诱发夏暄强烈的好奇心,遂整理白袍,领着近侍追上。
  雌鹤察觉被跟踪,非但不愿折返,还摇头晃脑表示反感,有意识加快步伐。
  夏暄:……?
  示意余人原地候命,他小心翼翼尾随,试图探究一番。
  “殿下,私养的鹤虽温顺,终归体型庞大……”长乐生怕他有闪失,急忙劝阻。
  夏暄作噤声状,往甘棠所在一瞥,负手踏入浓重春色里。
  而雄鹤见状微怯,目带忧伤地伫立栖鹤园大门,宛如一尊“望妻石”。
  出逃的丹顶鹤起初鬼鬼祟祟,慢慢地步态渐趋平稳,时而歪头看锦鲤游弋,时而抬望天上群鸽,时而回望太子。
  夏暄遛过猫、狗、狐狸、鹦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遛鹤。
  不,是反过来被一只鹤遛着走。
  ···
  丹顶·晴容·鹤饿得肚子咕咕叫,然则她既不乐意吃活鱼虾和昆虫,又没兴趣啃花草。
  如若闯进厨房,身为太子的鹤,应不会被抓去炖了吧?
  察觉夏暄假意观赏风景,实则一直朝她挨近,她心里愈发烦躁:本公主陪殿下讨论,梦中陪游园,吃的讨不着,还不容许歇息?
  趁那人被玉兰树吸附视线,晴容蹦入灌木丛内,悄悄转移至太湖石假山后矮身躲藏。
  夏暄回神,不见丹顶鹤踪影,忙不迭追出。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亭台密集处,隐约听他逢人便问“可有见独自蹓跶的丹顶鹤”,晴容洋洋自得以长喙理了理羽毛,慢条斯理折向另一方向。
  然而没走两步,一道黑影掠近,严严实实挡在她跟前。
  晴容抬头,只见此人高大健硕,一身玄色武服,头戴银盔,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凌厉双目。
  哎呀,居然把无声无息守在暗处的甘棠给忘了!
  晴容曾遭他揪着后领提下楼,如今好不容易避开太子,竟被拦住去路,心中火气直冒,未及细想,挥动翅膀扫去。
  甘棠显然没打算伤她,连退两步,嘴里一声清亮口哨,远远传开。
  夏暄闻声赶回:“欸?这家伙还在这儿?害我好找!”
  甘棠不言不语,用手比划两下,大意为“这鹤在和殿下玩捉迷藏”之类,令夏暄笑容舒展。
  晴容耍小机灵失败,还被抖了出来,气得毛茸茸的,又不好“犯上作乱”攻击太子,只好恨恨踹了甘棠一脚。
  “这孩子往日不曾这般闹腾,今儿怎么有闲心转悠,还主动攻击人?”
  夏暄啼笑皆非,把手伸向纤长鹤颈,却在两寸之遥时凝住,复唤内侍,淡声传令,任凭这只丹顶鹤自主活动,并在戌正时分引回栖鹤园。
  晴容觉察一事——太子对兄弟妹和动物,往往温柔到宠溺的程度,偏爱在外人前摆出孤傲嘴脸,似是唯恐折损君王威仪。
  眼下未到酉正,她估算至少有一个时辰可玩耍,正寻思去何处觅食,忽听夏暄道了句“今日霞光满天,传膳挟绣阁”,顿时眼睛发亮。
  眼看甘棠闪身回避,太子微笑离开,晴容扇动翅膀,巴巴跟上。
  腹中空空如也,骨气只会荡气回肠。
  太子信步而行,悠然相随,人鹤偶尔对望,情态滑稽。
  沿途途内侍、侍卫无不啧啧称奇。
  ···
  迎着斜阳金光,夏暄带领丹顶鹤穿过佳树怪竹环绕的蜿蜒石径,抵达三层高阁外。
  其时西边天际霞彩恰似胭脂融泻,金色、橘色、深红、火红、金红……层层变幻,美不胜收。
  因飞羽被修剪过一小部分,外加鲜少活动,丹顶鹤努力展翅,只能从地面扑腾至墙头,再辗转飞向屋檐。
  夏暄立于修竹下,昂首笑望那略显笨拙的姿态,眼里隐隐泛起渺茫期许。
  太子居所,有“鹤禁”之称;太子车驾,亦称作“鹤驾”,鹤与东宫素有渊源。
  他素爱丹顶鹤,不仅源于象征长寿、吉祥、高雅,更因困于奢华府邸的鹤,宛若囿于金匮玉殿的他,生长富贵,既做不到达人情、通物理,也无法放眼山河,踏遍疆土。
  因此,目睹鹤振翅欲飞,他心底涌起近乎于鼓舞的暖流。
  当晴容壮着胆子,连扑带爬窜上顶层的西南檐角时,夏暄恰好从三楼围栏攀至西面。
  一人一鹤相隔数尺,眺望天边夕阳西沉,烟霞万丈,如锦绣断裂,如轻绡飘飞,交织流泻;感受风从脚下掠过,胸怀陡然宽广,如拥有无垠自由。
  “殿下!使不得……”
  进膳的内侍们惊觉太子人在瓦面,连声呼叫。
  “嘘……放下,速去,别吵。”
  夏暄冷声制止,见丹顶鹤未受惊扰,稍感安心。
  这些年,除了守孝时日,他没少独自攀至最高处,观霞、品星、赏月……却不曾与任何人作伴,同赏天地间的绚烂。
  此际,光芒入目透心,驱散近日烦扰。
  哪怕明知晚霞不似朝霞充满希望,他仍可展望熠熠天光褪去后,城中万家次第亮起点点灯火,恰如星辰坠地。
  多了一只怪鹤在旁,美好与孤单像被分担了。
  余晖掩映下,一群鸽子划破长空,远去成点点灰影。
  夏暄转目笑睨身畔鹤:“羡慕吗?本……我也羡慕。”
  从他朗目柔光中寻获淡淡寥落,丹顶·晴容·鹤谨慎挪步靠近,又止步于两尺外。
  最初相遇,有过耽于美色的困惑;其后得悉他是太子,因其傲慢无礼而愤怒;再到画院详谈,共览瑰丽光景……她的心逐渐沉静。
  这个人,她不能碰,碰了等于昭告天下,赤月国怀藏异心。
  理应趁心未动、意未定,彻底涤清杂念。
  来日,她与太子终成家人,无论以九公主的身份,或是他所呵护的动物,理应注意分寸,绝不能越雷池半步。
  静谧中,夏暄喃喃自语:“偌大世间,就算如我,也有上不可告天地父母、下不能语兄弟姐妹的苦衷。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等着废储,藏身边远之地的,蛰伏在身边的,幽居深宫的……我一清二楚。”
  晴容细想他的处境,心头豁然开朗之余,漫过阵阵酸涩。
  皇帝七子,嫡长子毋庸置疑,早早立为太子,被寄予厚望,万众瞩目。
  二皇子乃昔日的齐贵妃、现今的继后齐氏所出,一度为继任储君人选,据说其人聪慧孝顺,言语贴心,深得圣眷。
  三皇子兴许心直口快,不讨人喜欢,但无所拘束,勇猛刚健,走遍四方。
  四皇子因母妃失宠,自幼在先皇后膝下承欢,想必学会左右逢源,处事松弛有度,良师益友众多。
  小七年幼活泼,为众人心尖宠;夏皙为皇帝嫡女,掌上明珠……
  独独夏暄这老五夹在中间,纵然样貌出众,颇具学识,终究因“醉心书画,不务正业,定难成大器”的严重偏见而被忽略。
  直到皇长兄身亡,二皇兄被贬,他才渐露锋芒,立为皇太子,正式侍奉天子,学习政事,短短半年后承监国之责。
  种种风光背后,必有外界意想不到的秘辛和隐衷。
  晴容想起自己同样情迫无奈,忍不住舒张羽翼,轻轻拍了拍夏暄的肩。
  如有安慰,如带鼓励。
  “你……”夏暄错愕转头,随后扬起浅笑,“我明白,你是……”
  晴容暗自惶惑:难不成看出鹤的身体里住了个有趣的灵魂?
  夏暄认真补充:“你,一定是我娘派来的。”
  晴容只想翻白眼。
  俗话说“长嫂如母”,她充其量只能当三嫂或四嫂,或许勉强可予他一丢丢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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