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攀咬?他们能攀咬谁?”
  夏暄默然半晌:“臣,未经证实,不好随便揣测,请陛下见谅。”
  惠帝勃然而怒:“你自幼疏懒成性,不谙政务!朕还道你母亲和长兄离世后,你会有所长进,才立你为太子!枉朕委以重任,把江山托付于你!你竟连眼皮子底下的案件都搅得一团糟,还一再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因夏暄挪了地儿,晴容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沉默间隙品味出他的痛苦、无奈与憋屈。
  她见识过他夙夜在公,坐而达旦,到头来,当父亲的依然被他往昔藏而不露的表象所蒙蔽。
  父犹如此,民何以堪!
  他曾私下相告,被灭门的那家人,与齐首辅夫人娘家、和赵王母妃娘家皆相熟。
  且皇后长期使用安神香,却在宾客盈门时刻意掩饰……说不定也有嫌疑。
  故而当惠帝发问,他没法将似是而非的结论列于御前,更不可予人“堂堂太子趁机打压兄长们”的误会。
  这些,她都懂。
  静谧许久,夏暄艰涩开口:“儿自知迂钝浅薄,经验不足,承蒙君父教诲,定当衔胆自砺,黾勉从事。明日回銮,路途遥远,恳请您保重龙体,早生歇息,其余的交给儿便是。”
  他突如其来换了父子称谓,让惠帝有一瞬缄默,语气渐趋缓和:“罢了,回京再议。”
  “儿送您回寝宫。”
  衣袍摩挲掺杂缓慢脚步声渐远,而后有数名内侍安静洒扫、搬动案椅,最终灭掉满殿烛火,仅留一盏孤灯。
  ···
  夜静,晴容呆立枝头,回顾惠帝对儿子的态度,后知后觉一事。
  ——太子似乎从不曾透露自身因香料走私案接二连三遇刺的危险境地?
  她扇动翅膀暴跳如雷:傻殿下!爱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生死攸关的大事都能瞒着!难怪您亲爹一点儿也不心疼您、怜惜您!
  但凡拿出向她撒娇的劲儿来对待惠帝,也不至如此啊!
  仔细回想北山寺外的行刺、挟苍园附近先后两次截杀、来时路上明简暗刀……每一回,她皆卷入其中。
  头一回是以猫头鹰之身,后面四次全是她本人。
  难不成……太子瞒而不报,不光担心惠帝病中多思多虑,另有深层原因是——她?
  诚然,初次遇险那批刺客多半高大,且留下“赤月国安神香”的线索。
  那会儿太子瞧出端倪,不欲将矛头引向赤月国,明面上找她对质,实为与她联手追寻真凶。
  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二人在历险中增进友谊,也增进了友谊之外的情意,但终究牵扯到秘密行动和谋逆之举,太子为保调查继续进行,也为保护她这位联姻公主,选择慎重对待,未轻易揭开。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他非要带她同行的苦心。
  她私下助他的情谊,须瞒过针对他、觊觎他的人,却可告知惠帝。
  假若惠帝未曾因此案动雷霆之怒,更问起走私物料,他大可将她推至台前,以表彰她的相助之谊。
  一为不欺君,二为她摒除干扰势力,三……或许为了昭告他和她的密切联系。
  可惜,惠帝龙颜大怒,太子自然不会让她出面。
  天之骄子,韬光养晦,从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太子;本在朝堂之上已享有盛誉,此番忍辱负重,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护住她;而她亦一筹莫展,既不能直接冲进去为他辩护,又无法用“九公主”身份给他过多关怀与宽慰。
  风摇枝叶,残雨淅沥。
  晴容远眺夏暄离开殿宇,舍弃乘辇,缓步而归的背影远不如平日意气飞扬。
  她今夜所侵占的猫头鹰羽翼未丰,外加她的飞行技艺本就差强人意,只好时飞时蹦,远远尾随在后。
  夏暄穿廊过道,返回太子寝宫,却驻足庭院内,摆手屏退左右。
  恰逢浓云乍破,月华幽幽坠下,如水如练的炫炫流光泻满了雨后宫阙,映得草木如嵌璀璨珠宝。
  他抬袖伸手,让掌心充盈这片无意间泄漏的月光,仿佛它有质有形,可触可碰。
  猫头鹰的眼睛辨别不了斑斓色彩,仍觉月色因他而清朗,因他而与别不同。
  静思片晌,夏暄负手而行,行步行至晴容居住的院落。
  房中寂寂,灯火俱灭。
  门外当值的鱼丽当即警觉,冷声低问:“殿下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夏暄刚遭惠帝劈头盖脸一顿痛斥,再被她呼呼喝喝,容色顿时冷峻了几分。
  鱼丽误把他的黯然落寞视作心虚,话音更增锐气:“殿下三番五次接近我家主子,究竟心生爱慕,抑或借机轻薄?赤月族民风开放不假,但我家小公主绝不容殿下肆意羞辱!”
  夏暄眉峰笼罩火气,闷哼一声,转身而回,未料鱼丽犹自愤然。
  “还有!殿下,据我所知,赵王待您一片赤诚,就算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您为何暗地里夺他所好?”
  夏暄步伐微凝,冷然回眸,薄唇翕动,终归没吐露半字。
  晴容看在眼里,苦漫于心。
  姑且不谈她和赵王缘起误解,此番太子殿下到访,想来更多为商谈要事,或从她这九公主处寻一丝半缕慰籍。
  鱼丽爱她护她,往往罔顾尊卑;加上先入为主,误信“侍寝”之说,乃至曲解他意,当面顶撞,等于再捅了他一刀。
  他忍着,没申辩,没动怒。
  全因鱼丽是她的师姐。
  晴容这回若是别的鸟儿,也许可厚颜飞至他肩头,挨挨蹭蹭撒个娇,更甚者……供他玩乐半宿。
  但她是鸮,在世人眼中极具不详,即便他曾为鸮辩解,心情沉重时却未必全然接纳。
  她立于屋脊,扭头见邻院花架下密布长短有致的花穗,如飞瀑般倾泻,依稀为紫藤花,遂飞身掠去,咬下一串,旋身飞入暗夜。
  无声无息飞过夏暄上方时,她松喙一甩。
  那沾染雨滴的花簇瞬即破空而落,恰恰砸在他怀内。
  ···
  翌日迎接圣驾回城,繁琐礼节过后,夏暄领着女官装扮的晴容,坐上连夜修补过的东府马车。
  左右后三面添加了层叠纱帘遮挡,铁箭造成的破洞被牢牢掩盖。
  晴容端坐他身侧两尺外,眼见他一反常态,规规矩矩坐着,手里则摆弄一枝半紫半蓝的藤萝花穗。
  闷声不响,既不撩她,又不逗她,想必心事未了。
  她默默在心间整理来龙去脉,想为惠帝的责骂而劝慰,想为鱼丽的鲁莽而致歉,始终不忍启齿。
  颠簸间,她左掌悄然探向他,以两指拽了拽赤色袍袖。
  夏暄蓦然回神,对上她缱绻温柔的杏眸,盈盈眼波如有抚慰,如有歉疚,如有笃定。
  ——还有我呢。
  她用眼神传递这一信念,他即刻能感受得到。
  夏暄唇角勾起弧度,随着俊颜笑意潋滟,眉间堆叠一整夜的阴云顷刻尽散,了无影迹。
  就在她试图缩回手时,他以不容拒绝的意味将藤萝花塞向她,挑起她莞尔一笑。
  随后,腾出右手小指,与她左手的尾指相勾。
  就这么悄悄勾了一路,舍不得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看吧看吧!九九反过来撩我了!
  晴容:(⊙o⊙)现在缩手还来得及吗?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昜、阿梨J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咒文 26瓶;赴酒臣 5瓶;
 
 
第七十二章 
  京城之外, 旌旗猎猎, 齐皇后凤驾亲至, 与皇子公主们,以及齐首辅为首的文武众臣, 整整齐齐迎接圣驾回銮。
  此前惠帝曾下令,休养期间,无诏不得滋扰,因而不论赵王归京,抑或永平郡王夏昂返京,也没敢绕道赴行宫面圣。
  此刻,夏昂俊朗面容映入惠帝眼睫,路途奔波的疲倦、久别重逢的思念、染病多时的憔悴混合在一处, 散发强烈迟暮感。
  “陛下,儿回来了。”夏昂扬起微笑,长眸尽是殷切。
  惠帝昏花眼眸霎时噙满泪花, 由魏王亲自搀扶下地, 另一只手则牢牢抓住永平郡王的胳膊, 难掩轻微战栗。
  “回来了!都回来了!”
  他立于城门外, 接受皇后、子女、宗室和百官朝拜,病容漾起久违的愉悦。
  繁琐礼节间,晴容始终以女官身份尾随太子, 毫不起眼。
  她早闻惠帝最喜爱的是老二和老四,瞧这情形倒还真无半分夸大。
  前两日的皇后寿宴上,她已亲眼见过二皇子, 即便他只冲她淡淡一瞥,仍觉其仪表非凡。
  此际迎面相遇,她唯恐被魏王和小七认出,只敢垂首而望,恰恰瞄见夏昂郡王赤袍上的圆形白玉佩,下端悬有三片指甲大小的水滴状金饰。
  她疑心此为亲王、郡王的御赐之物,但再细究其他皇子们的配饰,皆为玉鱼、铜鱼等鱼形纹饰,全然不相类。
  因她怀疑夏昂与戴小将军“交情匪浅”,禁不住偷偷搜寻戴雨祁的身影。
  “看谁呢?”夏暄虽在前,却时刻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晴容声如蚊飞:“没、没有。”
  夏暄斜睨,见她两手空空,眉心蹙起微妙不悦。
  “不必随我进宫,先回,我尽快联络你。”
  他大手一挥,示意她和鱼丽退至道旁,命人牵来马匹,自顾翻身上马,和赵王双双引路,护送圣驾入城。
  夏皙起初将注意力全数集中至父亲和兄弟所在,眼见大队人马依次入城,她重新登车,鬼使神差地向边上一文一武两名东府女官多瞄了半眼,随即诧异注目。
  震悚、愤怒倏然而起,化作苦涩了然。
  ···
  皇族家宴上,皇后与贤妃分别坐在惠帝身侧。
  除了夏暄兄妹沉默无话 ,余人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推杯换盏间殷勤问候长者安康。
  小七则嬉皮笑脸恳求贤妃,请求允他在东府、魏王府和赵王府轮流小住些时日,以向兄长们学习书道、丹青和骑射。
  从下酒的花炊鹌子到荔枝白腰子,从三脆羹到羊舌签,从煨牡蛎到五珍脍……本是精细无比的山珍海味,佳酿香溢,夏皙竟一改活跃,垂目盯着嵌有斑彩细螺的楠木食案。
  她这副恹恹不快的情态,惹来齐子翱狐疑:“公主怎么了?”
  夏皙摇头,离座向上首方向行礼:“爹爹,阿皙……这两天胃口不佳,请允准我出去透透气。”
  惠帝素爱嫡女,关切相询:“无大碍吧?”
  皇后和贤妃互望一眼,均自浮起笑意——公主成婚半年,据称近日和驸马渐趋缓和,想来……?
  眼看夏皙获准离开,齐子翱急忙起身,却被她制止。
  “难得团聚,大家开怀畅饮,你且替我……多坐会儿。”
  齐子翱转目望向台上的夏暄,目带征询。
  夏暄了解妹夫之意,然则他先一夜才因走私案得罪惠帝,不敢在宴席间擅动,索性睨视和妹妹关系最密切的赵王。
  偏生赵王忙于品酒,并大快朵颐享用烤肉,压根没留心太子的眼神暗示。
  ···
  殿阁之侧,夏皙仅领一名侍婢,凭栏眺望。
  茫茫夜色弥漫连片宫阙,也弥漫了她浮浮沉沉的心。
  显而易见,进城时太子哥哥身边的两名女官,分别为赤月国九公主和其师姐鱼丽。
  即使那两人刻意乔装,努力低调,却逃不过她的审视。
  逮住两人和太子秘密同行,再一次印证夏皙所虑——九公主和太子哥哥之间,已从当初香料走私案的公务来往,发展至暗流涌动、情投意合。
  她早该有所觉察,翰林画院、春蒐、积翠湖游玩、乐云公主府别院……许多微小细节,暗藏端倪。
  是她一再甘愿相信九公主的为人,认定这位“未来三嫂”才貌双全,光明磊落,绝非攀龙附凤之徒,才在内心深处不断为对方和四哥、太子哥哥的亲近而开脱。
  她觉察九公主待三哥并无特殊情份,且三哥性情粗犷,行事毛躁……平心而论,二人算不上天作之合。
  和九公主的相处点滴浮现于心间,她心底有怒,有怨,有怜,有惜,终归恨不起来。
  她不止一次探听到,九公主和四哥有书信往来,且收受过小礼物,更与宁贵人小逛后宫花园。
  但早在那之前,太子哥哥因菀柳之死,赔了九公主一名女官。
  夏皙刚开始并未留意此事,直至惊觉太子派去的,居然是侍奉母后多年的尚宫崔简兮!
  崔尚宫于十年前离开中宫,杳无音讯;去年哥哥获封太子,辗转寻回此人,招纳进东府,只负责文书编写和传递,没引起多大重视。
  可夏皙心下清楚,太子不重用,只为保护为数不多的故人。
  如今将心腹送至赤月行馆,供九公主差遣,当中潜藏多少深长意味,不言而喻。
  不管九公主偏爱温柔备至、圆滑老到的四哥,抑或位高权重、才情横溢的太子哥哥,夏皙明白,傻愣愣且空有一身武力的三哥,自始至终皆处于劣势。
  可怜三哥既无母家庇护,又不得君父宠爱,就连兄弟们也没将他当一回事。
  唯一守护他、支持他的,只有她这个妹妹。
  而他也全心全意信赖她,处处以她为先。
  她必须劝他从无果孽缘中及时抽身,免得身心疲惫,伤痕累累。
  夏皙藏不下秘密,当即小声吩咐侍婢。
  “速回宴席,请赵王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他细说。”
  ···
  “阿皙啊……找我什么事?”
  赵王虽豪饮将近大半个时辰,仍丝毫未露醉意。
  他步履生风,神威凛凛而近,令夏皙倍感心酸。
  耿直的兄妹从不爱绕弯子,对视片晌,夏皙开门见山:“三哥,依妹妹之见,你理当舍弃和赤月国联姻。”
  赵王惊悚多于愤怒:“喝多了?跟小姐妹闹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