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了。”前头越走越黑像一个黑洞,她忽然故作轻松调侃,“你该不会要杀掉我吧?”
“杀你不挑地点。”他说。
黎梨心头微皱,像被刀轻轻刮了一层,不致命,但起波澜,有些难受感。
“你还想过杀我呢?”她笑。
“你没想过杀我?”他反问,随意口吻。
黎梨盯着他头也不回的背,眸光微晃:“从没想过对你不利的事。”
“撒谎。”
他不信任她,黎梨无奈笑笑,“是啊,假装诅咒您的事,我是干过的。”
“到了。”周非凉却没有深究她到底“诅咒”他到什么程度,明明递了把柄给他,该斤斤计较的人却充耳不闻,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黎梨站在他身侧,默默唉声叹气。
“这里是昆哥的住宅。”他启声。
黎梨顺着他视线往楼上看,这是这条黑街上唯一栋光源,在街尽头的拐弯处,矗立着一栋庞大的别墅,她之前调查地形也来过,但和白天比起来,深夜再看这栋占据整条街的房子,便有些诡异感。
“听。”周非凉垂首,闭上眼睛。
夜风吹起他衣裳下摆,发出轻微细响。
他无动于衷,静默在黑暗中。
黎梨同样闭上眼睛。
“这样会听得更清楚。”他告诉她。
黎梨“嗯”声。
屋子里头人在打牌,欢快的咒骂声莫名联想那些人所处环境,一定非常放松,只有放松才会悠闲肆无忌惮的发声,且条件不错,说不定会有夜风吹起白色纱帘,像母亲温柔的爱抚一般,那些人穿得衣衫干净,指点江山。
“听到什么吗。”他静静问。
“有人在嚎叫。很闷沉的压抑的嚎叫。”那是房子地下室里的动静。
七八个年轻男人窝在影音室里,一边放着电影喧嚣的原声,一边往嘴里吞着东西……
“你等等,我去细听!”黎梨睁眼,话音落,立即往墙根贴近了几步,她不由惊讶,“三爷,你也太厉害了,这面墙下是影音室!”
“我去过。”他睁开眼,循到她的方向,深情望着。
她一心顾着影音室,“他们在干什么?吞毒?”
“64颗,一颗不能少。”
黎梨明白了,大为激动道:“这就是为什么易简逃出去后再也找不回来的原因——这栋房子太偏了!我想看看那些人的样子!”
“你是警察?”
“不是……”
“那管这么多闲事?”
“我气。这什么昆哥太嚣张,要给他点教训。”黎梨笑,“您看着吧,我让他这趟出货人财两空!”
至于怎么人财两空黎梨当然有办法。
周非凉带她来过一次,她再摸来时几乎神不知鬼不觉。
将微型纽扣摄像机装在衬衫扣子上,她正大光明以送中药的名头进入。
对方是昆哥的太太,买了她的药,还问她使用方法。
黎梨空余时间里趁机放了四枚摄像机和三个监听器。
等这些画面和资料传送回国时,由滇省禁毒总队大队长一手负责,打击昆哥贩毒走私集团的专案组当即成立,并且由黎梨负责情报工作。
她在红楼极不方便工作,不但要躲着周非凉,还有阮八那些人。
不过,周非凉给了她“报复”的机会,她有时候就必须在他面前透露进展。
比如她和昆哥太太一面之缘后,在对方家里拍到几个小年轻,她怀疑那些全是被骗来的“骡子”,偷偷摄下他们面孔后,直接匿名邮件发给中国公安。
“把他们全端了。”她在饭桌上故意很傻的讲一些意气用事的话。
刀疤男守在旁边抿着唇不语。
周非凉提点:“国内的排毒屋肯定不止一个,地接的人要重点掌握,不然他继续招聘骡子,事情永远没完。”
“哇,三爷你好懂。”黎梨给他鼓掌,露出崇拜的笑眼。
周非凉懒得回应。
黎梨持续假笑,其实内心早知道国内的情况,那是易简口中的“大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周子健。
做为国内周氏新任的当家人,周子健是个草包,但易简却听到这个草包正在笼络南亚一些走私团伙,大批往中国运毒。
黄玫刚死不久,周子健就重蹈覆辙,难为之前周子健毒瘾发作,周非凉还赶到制止对方复吸,似乎努力付之东流。
她还从易简口中得知,周子健很上不来台面,但在洗钱案风波中脱身是周非凉所保,周非凉是何等人物,和对方不在一个量级,但周子健得到了周非凉逃亡后的所有好处,堂而皇之获得辅佐,坐上主位。
“周非凉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他能威胁周非凉。”当时易简这么告诉她。
“为什么你知道这么详细?”她奇怪。
易简说:“我也不想知道,但有次接近周子健他毒瘾发作时暴露出来的。我问不出周非凉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但他说了一个人名。”
“谁?”黎梨惊问。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当她感觉会从易简那儿得到一个生死攸关的大秘密时,易简就真的如她所愿,用极轻松的口吻报出一个对他而言完全不知道含义的人名。
“郑浩明。”
“哪个浩?”黎梨当时问这句时下颚都在抖……
易简摸头说,“我也不知道哪个浩……但好像是第三声。”
第三声。
郝。
郑郝明。
A市公安局牺牲在缉毒一线的前局长郑郝明郑局长……
和周非凉认识……
并且被周子健获悉,以此要挟周非凉……
正常的脑袋应该一瞬间就会算出其中的因果关系……但黎梨不敢确信……
在她关口买那两串手串时,黎梨没有告诉周非凉的是,那的确是情侣手串,他一串,她一串,串成一对的……
……
“怎么不吃了?”此刻露台上,天气放晴,蓝天白云远处青山,像在画中。
黎梨听到他声音,抬眸去看。
他饮食姿态优雅,一如当初在拉面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慢条斯理,却不是动作上的慢而是他本人给人视觉上的观感,不慌不忙,低调中夺目。
十年了,仿佛永远都不会变。
黎梨唇瓣颤抖,眸光晃荡,深深看着他痛笑,想回他,怎么办周非凉?
你假装无意配合我的样子,被发现了。
第23章 天堂
黎梨叹气, 怎么好说?
难道告诉他, 周非凉咱别演戏了, 你早认出我,和在国内时一样, 当做不知道她身份,影帝影后的杠着,相互欺骗,相互“利用”。
“我想和你开诚布公谈谈。”
周非凉闻言没有大动静,只是吃粥速度有所放缓,“谈什么?”
“这件事算解决了,我以后想跟着你。”
“你有什么才能。”他笑,轻蔑的口吻。
“开车, 陪你唠嗑,还有解闷儿。”
“我不需要。”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我不对你负责。”他意思再简单不过,让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黎梨眼神有点变样儿了, 可惜周非凉看不见, 他只能从声音上辨别她此时有点不高兴, 而眼睛正常的刀疤男则对黎梨的情绪显而易见。
她不止不高兴, 还带着丁点薄怒,盯着他,“三爷, 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上你了。”
刀疤男一惊。
这霸气口吻不知道还以为周非凉只是个良家妇男,她高高在上身份看上他是他的大喜事一般。
周非凉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纹丝不动,甚至聊天的兴趣都没有,话语全是敷衍,毫无建设性字眼,“我有什么好看。”
“长得帅,钱多,身材好。关于身材我还有话说,您那物上的那颗黑痣长得好别致!”
“你阮八上身?”
“我实话实说么。”说完哈哈大笑,“别介意,开玩笑。”
刀疤男的脸青红交接,这些年在外面混,荤话不是没听过,但这么明目张胆对周非凉使用还是头一次。
“你慢慢吃。”周非凉起身,拿起手杖,头也不回离开。
似乎那女人无可救药,连生气都没必要。
但是黎梨发起了总攻。
下午,阳光热辣,这对下了快两个月雨的芒山而言不亚于凌迟。
热燥的山风在街上滚荡,杀的人身心燥热。
黎梨从一楼上来,刚要进入午睡状态中的小伙子们全体精神抖擞,眼睛瞪得溜圆,在她身上眩晕。
薄如蝉翼白色的一件吊带小裙,长度堪堪遮住底裤,令人不自觉怀疑她稍稍一弯腰,那底下春光就得暴露,而胸前的呼之欲出也很可观,领边上缀着的蕾丝花边引人不住联想,脖子上还系了一根同色蕾丝带。
可惜三爷瞎了……
当她走过时,所有小伙子内心发出如此沉重可惜的声音。
“好看吗?”黎梨注意到这些人视线反而没觉得被冒犯,落落大方朝他们笑着,“看你们反应好像不错。”
她说着,用手正了一下头上的猫耳发箍。
这发箍显然是那晚在红灯区女郎那儿得来的灵感。
妩媚冲这些人一眨眼,她笑,“我上去了,希望三爷和你们一样喜欢我……”
“三爷不是看不见??”她一走后,二楼立即炸开窝,嗡嗡围绕着刀疤男鬼叫。
刀疤男大名叫江氿,小弟们都称他为氿哥。
氿哥年纪和灵光差不多,但经的事儿不算少,他对女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也清楚,无非是周非凉好看的皮囊令人倾倒,加上钱财权利那就更是春.药。
这个叫二妞的本地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想法无可厚非。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上去看看。你们先别闹太大动静。”
一个小弟就低嚷:“二妞子别闹出大动静才好吧!”瞧她穿得什么,都给他看硬了!
江氿无言以对。
他上到楼上,此时黎梨睡的厅堂里的那张行军床被规规矩矩折叠起来,安静靠在墙角边。
江氿想:这床大概永无用处了。
他脚步接近房门。
一边警惕黎梨的突然转变,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
况且,即使女人不需要,周非凉也需要,他那个地位的男人本该左拥右抱,这会儿在异地养伤,有合眼缘的女性楼上床去发泄再正常不过。
是不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江氿内心发出了这种疑惑。
他眼神越发深沉,盯着那扇暗红色木门,忐忑不定。
……
门内,黎梨就与对方一门之隔。
对方在听着她,她也在听对方。
见对方一直未有脚步离去的动静,她不由一翘嘴角,对这人刮目相看。
好强的戒备心。
她想来想去,要跟周非凉南下,做他女人是最不易引起怀疑的理由。
于是回身朝床走去。
这是一间大而单调的房间。
与房门颜色相同的暗红色实木大床在正中间,床左边有一张对着窗的桌子,窗户打开,纱窗外头阳光热辣,照亮巷子中的每一个角落,让阴暗再无藏身之处。
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双开门衣柜,里面放着周非凉的衣服,和一些枪支。
另外就剩一张椅子,摆在长桌前。
简单一目了然到连个让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
“三爷……”她开门进来时,周非凉正靠着床头闭目睡着,头微微歪着,身上没盖一丝被褥。
老旧的电风扇兢兢业业对着他吹拂。
黎梨看到他额头的发丝被吹动的轻晃。
忽然心很软,到他床边坐下,离他挨得近,他自然垂放在席子上的手掌,与她白皙圆润的大腿只有一指距离。
“你有没有脸皮。”她肆无忌惮盯着他脸看时,那目光似乎穿透他,灼醒他,令他轻拧眉,发出冷而沉静的声音。
黎梨将他俊颜全部逡巡完毕,戴着猫耳发箍的脸轻轻凑近他,最后大胆的在他鼻尖处停留,你想要我吧,她本来要这么问他,后来一想摊牌对彼此没有任何好处,索性止住声音,又坏又调皮的轻笑:“喜欢人有什么不对?”
说话间的热息直接拂他脸上。
周非凉皱眉,就是不睁眼。
黎梨又独自可乐了半天,想抱抱他,觉着太温情不好,于是继续小太妹语调:“三爷,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摩。”
周非凉能乖乖听她话就有鬼了,不过黎梨可不管,悠闲的爬上他床,双膝跪在他腿侧,纤纤玉手就按了上去。
周非凉一双剑眉皱成两条蜈蚣,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捉住手腕,睁眼去“瞧”她,那眼底又黑又深,似乎要将她撕了。
就在黎梨静静等着他发威时,倏地,他眼皮一垂,那眼底的暗流不见踪影,不为外人所知的躲藏到哪个角落去了。
“三爷安心,我跟下头姐妹学了好久,保证让你舒服。”此时这话对他就是侮辱,在他明显舍不得她离开几乎妥协时。
黎梨心头颤着,眼神也颤着,所有对他的不舍化为指间的力度,悄悄安抚他。
傻啊,真傻……
每按他一次,她便在心里骂一回,然后在异国他乡的夏日午后,她忽而昏昏欲睡,倒在他胸膛时,黎梨毫无愧疚,她理所当然到比枕睡自己的胳膊还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