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身上盖着一块毛毯,从她膝盖以上盖到圆润肩头。
热醒的。
房子老旧没有装空调,电风扇一刻不停的工作但无济于事,黎梨觉得热燥,干脆踢开毛毯,一直踢到地上去,然后身上松快的继续闭起眼皮。
老天爷就让她睡个够吧,这么踏踏实实的……
她向上天祈祷。
可没过一会儿又宛如被置身于热锅,大汗淋漓的没好气掀了掀肚皮,果然又掀出一块毛毯来!
“讨厌!”她烦躁低嚷,然后起身,将那块可恶的毯子直接拉开纱窗扔外头一了百了。
对男人不好发脾气,对一块毯子还不好发脾气吗?
倒回床上,重新入睡,权当屋里令外一个人是空气。反正他不能拿她怎么样。
周非凉虽然看不见但她的一系列动作直接在向他告知,她做了怎样的事件。
他没多言,没拿手杖,直接出门。
再醒来时,黎梨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敲醒。
“里面人醒一醒,我们要进来了!!”一个男人五大三粗的嗓门在外头吼着。
黎梨懵圈,片刻后才弄清外面什么状况。
她立即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周非凉的外衣穿上,那长度一直遮到膝盖之上,拉开门,外头人声音戛然而止,开始盯着她目不转睛。
“怎么回事?”黎梨抱着衣襟走出来,秀眉皱着,一脸没睡好的不耐烦。
江氿清咳一声,闪烁望着她道:“三爷说装个空调。”
“这地方电压能带个屁空调啊。”黎梨不解,“好好的睡眠被打扰烦死了!”
那工人眼巴巴的瞅着她惊心动魄的容颜,疑惑接话道:“那美女,到底装不装?”
“不装。”黎梨摇手让他们走,又忽然想到什么,将那些人叫住,“他是不是付钱了?”
“付了。”对方答。
“行。还是装吧。”她舍不得那点钱,“男人挣钱多不容易,不能女人发点脾气就丢江里了。”
江氿闻言笑,嘴巴张了张,到底闭嘴了。
心想,三爷再落魄,也不至于丢个空调的钱都舍不得丢。
……
芒山有一条河,与对岸城市隔河相望。
日光热辣发白,被大雨淋得数月之久的稀巴烂土壤此时争先恐后的吸收着烈日的养分。
很久之后,夕阳西斜,在河面上蹲着,像一位正在梳洗的少女,微风柔柔,与她作伴。
周非凉开始往下游走。
走到一个宽阔布满石子的浅岸边,他突然不想回头,停驻许久,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回金三角。”
“现在?”那头显然震惊,“三爷,您确定?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周非凉冷哼,“再不走,我只怕被某个女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那饿狼扑虎样令周非凉心有余悸。
现在回想起下午她热络的点点滴滴,他都震惊。
站外头站了那么久,仍平静不下。
开始胡思乱想,这套泰式按摩她以前卧底是不是也对其他男人做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凉三被逼出家门,黎梨还有更厉害的,这才哪跟哪儿,哈。
第24章 天堂
午睡醒来, 黎梨思考良多, 之前在国内他从哪里发现她不对的?
自以为有多深奥惊险, 其实周非凉身为她同学回母校一查便知。
她上的大学是警校,毕业后留A市工作的几年也留下诸多蛛丝马迹。
之前她的确不像前辈们卧底时那么精细, 从哪儿哪儿就开始把自己信息抹掉或者移花接木,她短线卧底完全不需要,这回出国上头已经给她准备一份□□无缝的身份。
芒街中医馆坤老头的堂侄女,每一条线上都能找到与她所说相符的“事实”对应。
加上周非凉竟然失明,这简直“如虎添翼”令她安全蛰伏。
在周非凉没带她去那栋别墅前,她没丁点怀疑他已经认出她。
即使易简说出郑郝明局长和周非凉关系可能非比寻常,她还是抱着谨慎态度,不敢妄下周非凉是“自己人”的定论。
直到他用同样不经意的手法, 帮她破案,她才终于确信了,周非凉是之前郑郝明局长部下的特情人员, 简称线人。
但是线人仍然不是警察, 他们可以十恶不赦, 用与警方的“交易”达成自己飞黄腾达的目的。
而警方也从他们身上得到应有信息, 相互利用的目的。
如果这个目的单纯,朝着正义的方向一起并进,那线人则是我方人员, 反之,贸然与线人“相认”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不知对方正邪。
但现在黎梨至少知道很重要的一点。
周非凉有基本良知。
郑郝明局长牺牲前五年, 大案要案连连破,她坚信,这与周非凉这个线人有巨大关系,只有周非凉的高度才能促成那些案件的重大程度。
所以事实就很明确,郑郝明局长牺牲后,手下的特情人员名单失落,周非凉做为失落人员,无人对接情况下刚好她出现,顺其自然就令她充当了“接头人”角色。
黎梨仔细回想当初在国内,初重逢时,周非凉是极其不愿意她靠近他的。
恐怕那时候他就知道她身份,不忍将她牵扯其中才一而再拒绝她。
可惜她这个直来直去的爆脾气,他治不住她,即使把她关在情妇岛上,她也照样胆大妄为去调查周子健,结果被咬一口差点得艾滋玩完。
接着他就从那时转变,带她上山拜佛,接近他的权力中心。
与其任她胡作非为,不如放在身边亲自管束。
这大概是他当时的想法。
黎梨想通这里的弯弯绕绕后,坐在那个男人的床上,拧眉入定半晌一言不发,旁边吵杂的安装空调声,丝毫打搅不到她。
装修师傅一边工作,一边往她全身上下瞄,黎梨视而不见,她长得的确惊天动地,合该被观赏,被评价,被赞誉,不会少一块肉的,没事。
她有事的是,反思之前自己的不专业。
在国内潜伏,她个人情绪浓厚,跟他吵架,跟他耍小脾气,有时候又真情流露,瞎胡乱的问他有没有害过人,如果周非凉真害过人,那她当时就已死在国内,是他手下冤魂之一。
可她的直觉又大放异彩。
她对他有初恋滤镜,后来滤镜碎了,她痛定思痛要对他狠下心,可还是会由少年时期的深刻印象对他抱有期望,觉得这个男人他不会伤害她……
所以有点儿肆无忌惮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挺成功。
直到在芒山遇见他,恍如隔世,他奄奄一息,被她拖上床粗暴治疗。
黎梨叹气,她觉得她在当天就暴露了。
当时大雨瓢泼,窗外似末日。
屋内灯光昏暗,他身上又烫又湿,她给他换衣服,擦过他身上每一块皮肤,有现成的枪伤汨汨流血,有陈伤旧痕触目惊心,她就没忍住,掉了几颗泪。
他当时微微睁眼,瞧了她几秒,黎梨以为他看不见,泪越发汹涌,带着恨。
现在脑子却发懵,正如韩奕铭所说眼瞎心不瞎,周非凉这种敏锐智慧的男人怎么会分辨不出她?
有点儿想笑,又有点想哭。
黎梨觉得累。
她抬眸看窗外。
夕阳坠在天边,红彤彤的像一块饼,那味道不知如何,酸甜苦辣,像她心境?
起身,到房外。
江氿这时恰好走来,“我们得回金三角,你自求多福。”
“啥意思?”黎梨瞅瞅他身后,没见着周非凉的人。
江氿:“三爷的意思。”
“那是你们三爷意思。”
“什么意思?”换江氿懵。
黎梨冷哼一声,“我可是良家姑娘睡了我想跑?做梦。”
江氿眉头拢老高,心说下午你们也没干那事儿吧,床架都没响。
黎梨绕过他,“你收拾东西。我也收拾。”说着就去了客厅拐角那扯了自己背包带,往肩上一扛,仿佛早就准备好,随时可出发,背上就走人,不带打一声招呼的。
江氿原地僵硬半晌,还是拨了周非凉号码,“爷,要不您躲躲?她找您去了。”
周非凉大约头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声音永远清浅无起伏,“随她。”
……
阮八在楼下遇上黎梨,她拎着包直接坐进江氿的车,随意观察着此趟的跟随人员,阮八说,“妞儿,哪天你把三爷收服了记得带我发发财。”
“这栋楼不是你的了?还要发什么财?”老板娘死了,这栋全归阮八所有,他早赚的瓢盆满钵,且临走周非凉还送了他一台空调,“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笑得意味深长,弄地阮八忙摇手,“哎呀我这个是正当交换得来的,灵光小姐……”
“什么?”
对方嘴巴又闭上了,说了半茬,真真可恶。
黎梨等不来回话,朝对方瞪一眼,说,“江湖不见了,软爷。”
“妞,妞,我没办法……得遵守交易规则,不能透露。”他又说,“你小心灵光小姐,她对三爷感情不纯,你知道的,嗯?”
“你说了一句废话。”
也不算完全废话。
跟着周非凉南下是没错,他不会伤她,可灵光呢?
容不得黎梨多想,等江氿上完车,二人一起出发去接周非凉。
再见面时,天色橙红,异国的浅岸河滩边,他身长玉立而站,面对一群在河边嬉戏的小孩,脑中不知思考的什么,神情寡淡,像入禅的人。
黎梨让江氿停车,然后率先跳下去,并从后备箱拿了盲杖,朝他走去。
她叫他时,他表情没见意外,但对她递来的盲杖置之不理,以示抗议。
他其实有一万种方式对付她,但这种晾着的方式令黎梨越挫越勇。
她神情桀骜着,盯他。
“三爷……”江氿想解释。他中途要带黎梨走另一条路送她走时,她反应极快,差点一拳,造成车毁人亡的结果。
周非凉抬了一只手,阻止下属的长篇大论。没什么好解释,他早知道结果。
“过河吧。”队伍中有一个当地人是向导,见人到齐,吆喝着过河,“车跟着我到那边交两百块过桥费,过了桥,往南开半小时到又扎过夜。”
所有人动起来,唯独黎梨不动。
周非凉提步,她忽地扯住他手,低声,“我想淌水过去。”
河滩广阔而浅,夏日傍晚,清澈着往下奔流。
不远处山峦起伏,温柔景象,似祖国桂林。
黎梨脸上的小情绪只维持了一分钟,便对他言笑齐上,哄他,“好不好?”
“别太放肆。”周非凉咬了牙。
“你又不是皇帝。”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吐息,“再说了,我就放肆了,你倒是砍我头……”
“无赖。”他评价。
“我看你江郎才尽,骂人都骂不出新鲜话。”她笑。
周非凉气得头昏,她顺势将盲杖塞到了他手中,周非凉失守一次,就失守第二次,她蹲下地,不由分说就脱他鞋袜,手段之粗暴,差点将他人掀翻在河滩上。
周非凉那个脸色已经不能用菜色来形容了……
“别看了别看了……”江氿在旁狗腿的倒戈,“咱们上车过去,在那头等待,快走啊,看什么!!”
人家谈恋爱呢。
江氿一边赶人上车,一边扭头朝黎梨眨眼睛。
两人这会儿倒心有灵犀,黎梨同时抬眸,朝这人回了一个感激眼神过去。
她没忘记当时两人开玩笑似的约定,如果她上位成功,首先给他加薪。
江氿激动溢于言表,觉着这事可能成!
……
晚霞铺在河面上,越来越深,眼看就要沉睡。
周非凉剑眉紧拧,一言不发。
黎梨就笑得开怀,赤脚踩过河底圆润的石头,踢踢水,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河中间,水流突然变急,黎梨一脚踩滑,低呼一声,人坠了下去。
接着噗通噗通的杂音蔓延耳畔,有人跟她一起坠了下去,他不放她,她也不放他,她一直扯着他的手腕,从河岸到河中间,他无动于衷的另一边胳膊却到河中间倏地来扶她,两人一起摔进了河里。
河水叮咚响,晚风细腻,黎梨胸部以下全部湿透,他则一脸水珠,额前发丝滴水,表情恼而忍无可忍,“黎梨……”
“我在。”黎梨看着他。
他脱口而出后就开始后悔,眼底猩红,里面水光晶莹,是方才两人坠下时的水花所浸,他那双唇,颤了颤,仍是无话。
黎梨就双手从水底伸出,去捧着他的脸,“周非凉……”她微微停,语气温柔但不失坚毅。
奇迹的叫他眼底的猩红褪去了暴戾,望而不见她的望着她……
“结束后,”她寻到他唇,直接送入,“……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特别短,所以支持正版订阅吧,爱你们
第25章 天堂
结婚……
这两个字像尖锐的物体突地扎入他心房……
“有没有麻药?”他嗓音轻颤着, 患得患失, 不确定。
“什么?”黎梨没听懂, 稍离开他唇,见到他满脸苍白又脆弱的神色。
“好痛。”他闭上眼睛, 不让她窥探其中内容,那些内容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所以就不想麻烦她。
“对不起。”黎梨却惊醒,他腹部有伤,“起来!”忙拉着他从河水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