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琛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他脚往下移了几寸踢开魏涕的腿,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又是相似的一声响。
魏涕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了。
连武安和怀梦听得看得都忍不住皱眉头。
徐琛却在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中,笑得越发灿烂了。
“死鸭子嘴硬。”
左云裳看得手腕隐隐作痛,她忽地觉得那一路上徐琛或许对她已经是很和气了。
她能平平安安的进京城没有被徐琛杀掉,委实是福大命大,或者说太子的面子够大。
怀梦隐晦的用余光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提点着一旁的人说道:“将这几个人拖走,先关起来。其他的事情明早再说。”
殿门重新合上,大殿中重归黑暗与平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左云裳忍不住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早都知道?”
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一切,很难解释怀梦武安以及徐琛为什么会来得这般及时,简直像是请君入瓮守株待兔。
最奇怪的是叶裕衣的态度未免太过平静,方才怀梦和武安的态度也很奇怪,这些人发现太子不见了竟然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人来屏风后看一眼。
那种态度就好像是,这殿中本就该没有太子这号人似的。
叶裕衣在床边坐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或许是他们进门时摔跤的声响太大了,惊动了怀梦武安。左小姐那瓶擦手的香脂摔得很及时。”
左云裳有些心虚,“的确是挺及时的,哈哈哈哈,真没想到这瓶香脂虽然撒了但却能发挥出这种作用。我运气真好。”
她转了转眼睛,想到了新的疑点,她蹲下身在他的软榻边上坐下,不依不饶的问道:“太子方才为什么不睡?我以为你早都睡了。”
左小姐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总是这般执拗,像是不得到答案就绝不会肯罢休。
叶裕衣在软榻上躺平,他似乎长了一截个子,如今身量又比在熙州高了一些。
左云裳之前一直没有,直到方才被他擒住动弹不得才发现,这人似乎不但力气变大了,连个子都长得高了些,已经不像是她记忆中那么单薄脆弱好欺负。
“左小姐系床幔的声音有些大,扰得人睡不着。不知那床幔是何处惹了我的贵客不快?”
左云裳睁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瞎话,“我觉得系上比较有趣。”
叶裕衣困倦地阖上眼,“那张床今天晚上是左小姐的床,你觉得怎么有趣便怎么对它吧。这张床我是不能再给你了,我是真的很困。”
左云裳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的离开了,她知道叶裕衣不打算告诉她的事情,即使继续纠缠下去,他也一定不会告诉她。
其实即使他不告诉她什么,她也能猜到。
名义上他现在是重病卧床不起,这座东宫群龙无主,全靠怀梦和武安两个人在管。
但他暗中对东宫的掌控力却不会减弱多少。
这人前世就是这般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她身在其中,离他很近。过了那么多年仍不敢说自己了解他所有的想法,知道他所有作过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今天没有受伤,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5章
太子深夜遇刺的消息传进英宗的耳朵里时, 所有人都再一次认识到了英宗是真的对自己的这个长子极为看重。
素来性情仁善的英宗难得一见地震怒, 发了好一通火,连早朝都推了, 急急跑去东宫探病。
这一上午东宫一扫半月来的沉寂又变得十分热闹, 皇帝皇后太后以及宫中诸位皇子都不断地前来探望,有几位妃嫔当着面色阴沉地英宗面还像模像样地掉了两滴眼泪。
英宗坐在床榻边,怒声道:“严查!给朕严查!几个太监哪里来的胆子, 此事必有幕后主使。一旦查出严惩不贷!朕要他们给朕的皇儿偿命!”
见着英宗发火,殿中众人没一个人敢出声,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皇后坐在一旁也沉默不语。
六公主年纪尚小,让英宗这一张冷脸吓得眼里含了泪水, 一张嘴便要哭。昭妃连忙捂住她的嘴, 自己面上也有几分惊惧。
贵妃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肚子上, 神色稍稍放松了些。
她给万玥使了个眼色, 万玥心领神会去倒了一杯茶奉上。
贵妃捧着茶杯上前给英宗递到手边,柔声宽慰道:“陛下说的是。不过现在太子既然没受什么伤,陛下也不要太生气了。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朝臣还等着陛下呢。”
方才太监给英宗奉茶,热茶连带着杯子的碎片弄得地面上一片狼藉。
宫人本以为这一次也不意外,贵妃手中的茶仍会被震怒的帝王扫到地上,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英宗从贵妃手中接了茶杯,他摸了摸贵妃的手, 面上仍不改怒气,到底口气温和了些,“还是丽娘关心朕。”
皇后侧目看了一眼贵妃,暗暗捏紧了腕上的翡翠珠子。
太后咳嗽了一声,“既然太子没有出什么事,你们也就别都呆在这里了。扰了太子修养身体可如何是好?况且这地方病气重,陛下与皇后哀家知道你们爱子心切,但最好都少来几次,免得过了病气。”
皇后眼圈一红,忍不住垂下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搁着太后口中,她这当母亲的想探望自己生病的孩子竟也能算是罪过。
太后眼见着皇后垂泪,眉心微皱,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英宗起身打断道:“母后说的是。”
这人方才各自散了。
机关小木马咔哒咔哒的在桌面上迈着步子,左云裳趴在桌上看得目不转睛。这小木马是她央求了叶裕衣许久方才得以带出他寝殿,因着等一会儿又要给送还回去。
左云裳已经兴致勃勃的抓紧时间已经玩了许久。
灵玉从窗边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往外去,走到桌边忍不住去问左云裳,“左小姐,方才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你为什么不去殿下身边呢?”
从一入宫起,左云裳就很少出东宫,每一次有贵人前来也是能躲就躲。以至于宫中传闻东宫住了一位左小姐,见过她的人却是少数。
其实她原本有很多可以在陛下与皇后娘娘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瞧瞧那位宁六娘有多神气,她并不觉得左小姐会比那位宁六娘差。
左云裳摆弄着小木马。“他有父亲又有母亲,人家一家人难得团聚。我去做什么?”
况且听说今日贵妃与太后都来了,她并不觉得贵妃会那么容易的忘记她,没有这样自己把脸凑上去给人打的道理。
如今还是小心些让太后尽量不要注意到她为好。
灵玉问道:“宫中的很多人都还没见过您,您不想露露脸吗?您这样的好容色,若是让她们多见一见,这宫中又有谁还敢称美人呢?”
左云裳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灵玉,上一世灵玉可从没对她讲过这种话。
人的嘴可以骗人,眼睛却很难骗人。当初她做这东宫的女主人时,东宫中的宫人对她态度大多都谄媚恭敬,但看向她的目光大多既畏惧又厌恶。
灵玉是品级不低的女官,纵使她是太子妃时,她在她的面前也向来不卑不亢。
怎么此时倒学会拿这些肉麻话来恭维她了?
灵玉怕她不信似的,又加重语气劝道:“左小姐,您这样的美人不能老缩在东宫。人家还要以为殿下是在金屋藏娇呢。”
她笑得七倒八歪,“哈哈哈哈哈哈,金屋藏娇?藏我吗?灵玉,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会说话。”
这人的笑点也太奇怪了,灵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劝她去宫中露露脸的想法。
“那我们今日还去太子的寝殿吗?”
左云裳笑了一会儿才气息奄奄的趴在桌子上抓着小木马说道:“等一等,这小木马我还没玩够。让我多玩一会儿吧。他们人全都走了。我再去。“
岫玉宫,贵妃倚在软榻上发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地笑了出来。
她回过神,喜气洋洋的对一旁的万玥抬了抬下巴,“快去看看六娘在不在姑母宫中,把她叫来。”
宁六娘此时却不在太后的身边。
宫女愁眉苦脸的走回来,对着宁韶摇了摇头,“他们说东宫闭门谢客,不能进的。太子的寝殿更是谁都不能进。今天早上是情况特殊才放人进来了。但现在又要闭门了,一炷香内咱们都得赶紧出去。”
落羽皱眉不满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小姐?这也太过分了。你跟他们讲清楚我们是谁了吗?”
落霜连连点头,“说了的,一开始就说了,但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让进。”
宁韶垂下眼,微微蹙眉。
美人蹙眉最是惹人怜惜,落羽脸色沉了下去,“小姐,我去跟他们说!真是长了见识,这宫中竟还有您进不去的地方,太后与陛下的寝殿也未见得这样拦人的。况且,况且您,,您……”
她说到这里见着宁韶眼底已经有了泪光,自知自己说到了让自家小姐最为为难痛苦的事情只好急急的艰难顿住,深吸一口气,“总之他们这太没道理了。”
她怀着怒气大步走到门前,怀梦脸上挂着笑跟她打招呼,“落羽姑娘好久不见。”
落羽瞪了他一眼,“别跟我套近乎,我家小姐好心来探望太子。你们为什么不让进?方才那么多人都进去了!”
武安见不得她这副猖狂模样,况且他们也耐心的将理由说了不下三四遍,好话都说尽了这些人还是纠缠不休,泥人都来了火气。
他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宁六娘,问道:“你们既然知道方才不少人都进去了,为什么方才不来,此时才来?话说回来,咱家也是好些日子没见着落羽姑娘你和你家主子了。怎么今日宁小姐到想着来探望了?”
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多日子没见,我还以为宁六娘忘了我们东宫的门往何处开呢。”
方才人人都来了,她宁六娘不来,卡着众人离去才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不在众人面前跟太子沾上什么关系,又顾忌着名声要给自己留点脸面。
太子自熙州回来后,宁小姐三天两头的来东宫探望,时常还能在宫中偶遇。
自太子病倒,宁六娘倒是消息全无再未踏进过东宫一步,不知道还以为她宁六娘病的走不动道了呢。
一旁听着的东宫众人心中门清,看着落羽的目光也带了三分嫌恶。
落羽被当众扫了面子,她一时不可置信又极为愤怒。
从前她与宁六娘也没少来东宫,这二人向来对她们笑脸相迎,何时体会过这等冷遇。
况且如今太子不比从前,按着她的想法,这些人一定巴结着她们都还来不及。
她涨红了脸,怒视武安,“你怎么说话的?你会不会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好心来探望太子,你们竟敢拦我家主子?你们配吗?!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你们心中不清楚吗?来日我家小姐做了太子妃”
怀梦听着她这副‘我家主子来见太子,太子该感恩戴德’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也冷下了脸。
宁韶见落羽点破了自己最难堪的心事,脸上闪过一线慌乱,连忙大声打断她,“落羽!”
落羽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宁韶上前对武安挤出一个笑容,素日总能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此时有些僵硬,“是落羽失言了,我们这就离开。若太子醒了,请将这封信交给他。”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武安。
武安抽走书信,冷漠的抬手道:“不送。”
宁韶带着一群宫女离去,落羽不忘回头低声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敢得罪我们小姐,待太子死了。我看你们二人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说完这话就转身追上了宁韶。
一行人迎面而来,左云裳看见宁韶脚步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去。
倒是落霜和宁韶多看了一眼那人群之中格外美丽的少女,她低声问着落霜,“宫中新进了妃子吗?”
“没听说有新人入宫,这般容色入了宫也不该岌岌无名才是啊。”落霜也一脸奇怪,她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那少女,“可惜了,她们来晚了肯定也进不去。”
第46章
谁料她这话一落就见着方才一点都不客气的武安扬起一脸笑容, 上前将人往里迎去, “左小姐,您可算来了。”
怀梦脸上也重新露了笑容, “左小姐再不来, 小的都要去请您了。”
这二人口中说话没有半点避着旁人的意思,声音顺风传了来,让宁韶的脚步都迈不开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扇紧紧闭着的殿门被缓缓拉开, 少女只是随意的对武安怀梦点了点头,从容地迈步进了殿门,身影消失在闭合地大门里。
武安殷切地跟在她身后,垂头弓腰笑脸迎人小心翼翼。
那种态度从前宁韶只在武安伺候太子时见过。不比怀梦见谁都带三分笑,对谁都客客气气地。这位武安公公素来对待除了太子之外地其他人都是颇有几分傲踞。
她宁六娘进不去的地方, 这姑娘竟轻而易举的便进去了, 还仿佛与武安与怀梦都十分熟络,就连一旁地宫人们也没有一个对少女到来露出什么惊讶地表情, 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平常地事情。
落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大门合上, “这,这算什么?他们不是说东宫闭门谢客,什么人都不能进吗?为什么那个女人竟然能进去?还是武安亲自给迎进去。”
宁韶眼眶红了, 她垂下眼,长睫微颤,委屈道:“或许……这扇门是只有我不能进。”
落羽气愤地捏紧了拳头,“这些恶奴,我非得跟他们好好掰扯掰扯。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小姐?!”
宁韶拉了落羽的袖子, 眼中噙着泪水,“罢了。我们走吧。”
落羽对着宁韶的表情,心中一时也十分难受,她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再去找事。只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憋屈。
“小姐,你就是心太好了才让这些奴才都敢骑在咱们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