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纰漏出了一次就够吓人了,万万不敢再出第二次。
叶裕衣投去阴沉的一眼,“这种事也值得拿到眼前来问?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人不可再入东宫一步。见到赶走便是了。”
左云裳见他似乎动了气,一时又忍不住恶趣味发作,“别呀。贵妃娘娘都诚心诚意的来请了,我怎么能不去呢。贵妃娘娘带我可好了,上一次贵妃娘娘还送了我一柄镜子,殿下你是没看着。哦,不,”
左云裳语声一顿,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叶裕衣,“那时候我以为殿下病重,说了些话,殿下……”
想着她当初自以为他不会听到说的那些话,左云裳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那一日抓到现行的时候光顾着生气,她忘性大,火气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两日已经很少会再想起太子装病时她做了些什么。
但猛然想起,那些记忆又十分清晰,
“你怎么还不醒?”
“这样住着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去。你要快一点醒过来才可以,我拖太久都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万一仇公子不等我先另娶她人可如何是好?”
“不过就算仇公子不等我,谢公子应当也会等着我的。”
“日后我与仇公子或者谢公子成婚,你叫我大哥,那就该叫他们嫂子了。”
她伸手按上他的唇,“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不点而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饶是左小姐这般素来不在意脸皮的人,面上也有几分发烫。
她怀抱着一点微小的侥幸看着他,说不定他真的没有听到呢?
叶裕衣看向他处,抿了抿唇。
虽然神色仍旧是那副冷酷样子,但左云裳却能瞧出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果然,他全都听到了。
那些话,那些事,一句不少,一点不漏。
丢人,太丢人了。
原本逗弄叶裕衣的兴趣一下消了下去,她萎靡不振的趴在木匣上摆了摆手,“不去。”
怀梦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万玥铩羽而归,贵妃气得连摔了几个杯子,“好一个闭门谢客,六娘不得入。本宫的面子竟也不给。难道本宫还就拿她一个贱婢还没有办法了?”
万玥垂头站在一旁,心说那估计还真是没办法。
就东宫门口守着那么多的士兵,想强闯进去都不现实。
宁韶在一旁含着泪宽慰贵妃,“娘娘,太子身份尊贵。您虽是贵妃,但到底也要在他面前行礼,还是不要这样行事了,以免将来落人口实。”
贵妃让她这一劝,只觉脸上越发的挂不住,她冷笑道:“什么太子?哼,他还能做几天太子。”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太子——这里才是真正的太子。”
宁韶神色一变,她瞪大双眸看着贵妃。
“姐姐,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贵妃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柔和, 眼中盛满甜蜜, 身上那些狠毒的刺都消失了,“我有孩子了。”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地腹部, 像是一个寻常地母亲那样跟自己的姐妹兴奋又激动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我入宫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就要做小姨了,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
宁韶的目光落在贵妃的肚子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高兴的笑道:“姐姐,陛下知道吗?姑母那里知道吗?这可真是个大喜事。他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
贵妃笑盈盈道:“陛下还不知道,我这几日都没往熙祥宫去。我谁都没讲,第一个就跟你讲了。”
熙祥宫, 宫女跪在帘后绘声绘色的学着话, “我入宫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就要做小姨了, 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
坐在桌边的女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自己膝头的黑猫, 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眼中却划过一线讥嘲。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她倒是会想。”
帘后的宫女深深的将头贴在地面上, 抬都不敢抬一下。
一缕又一缕的白烟从精巧华贵的香炉镂空花纹中缓缓逸出,烟雾在空中升腾,触及遍饰金凤的衣摆终是消于无形。
她搂住黑猫抱在怀中,起身向外走去,宫人连忙殷勤的上前掀开帘子。
“鹤尘今日还没来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太后身边最为得脸的女官汪栗上前, 扬起笑容回答道:“回主子的话,晗王殿下方才差人送来了口信,说是跟孙公子有约,晚些再来。”
太后摇了摇头,面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这孩子。”
薛寸将匣子送来时亲口跟叶裕衣保证,“这玩意没有十天半个月,别说小孩子,就是一般的大人也绝对打不开。”
“打开了!打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打开啦,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喜形于色的蹦了起来,她在殿中快步走来走去,脚步轻快,像只快活飞舞的小鸟。
叶裕衣看着地上已经被完全打开的木匣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兴的不停走来走去的左云裳,眼中情绪复杂。
左云裳果然不能与寻常人相提并论,这姑娘全心投入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聪明的过分。
只是可惜这份聪明向来很少用在正路上。
他本打算靠着这东西让她心甘情愿多留些日子,结果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小玩意放在左云裳手上竟没撑过三日。
她笑盈盈的喊了他一声,“殿下,我解开了!”
他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半点都没有被她的喜悦所感染。
左云裳在殿中走了一圈,她回到木匣旁,跪坐在地上俯下身从木匣的最后一个机关层中拿出自己的战利品。
那是一朵蓝宝石雕琢成的花,开的冷艳又精致,因着匠人出色的技艺美的十分夺目。
叶裕衣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他觉得有些好笑。
果真是哄孩子的东西,废了那么多的功夫才打开的匣子竟只放了这么个东西。
太子殿下从小是长在富贵堆中,见惯了稀世珍宝,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小玩意。
左云裳捧着宝石花低头细细看了两眼,便起身向他走来,水蓝色的宝石花在她如玉一般白皙细嫩的手中闪闪发光。
她伸手将花献宝一般捧到他面前,“殿下,送给你。”
‘不要’两个字涌到嘴边,却在她澄澈欢喜的目光中停在了舌尖。
他耳后一热,面色冷淡道:“当真给我?你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得来的,怎么,你是不喜欢它吗?”
左云裳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当然喜欢啊。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打开这个匣子,这可是我的战利品。快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的伸出一只手,手掌宽大,五指修长,她两只手捧着蓝色的宝石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心,又把他的手指往上按了按,让他拿稳那朵花。
质地坚硬的花瓣上似乎还留着一点她的余温,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朵廉价的花,“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把喜欢的东西给我?”
左云裳在他对面坐着,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颊,脖子伸长凑向他,几乎要跟他脸贴脸。
叶裕衣被她的靠近吓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冷酷阴沉的气质烟消云散,显得有点傻乎乎的。
左云裳的目光在他脸上放肆的扫来扫去,挑了挑眉梢,“殿下收到这个很高兴吗?是害羞了吗?”
叶裕衣试图摆出冷酷的神色反驳她,“你在说什么?”
只是这质问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
“喜欢的话就坦白说喜欢嘛,高兴的话也要告诉我。坦诚的说一句‘我很喜欢你送我的东西’不是难事。”
左云裳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如夏日午后最明亮的烈阳,澄澈的双眸倒映出他的面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送我那些东西。收到你的礼物我很高兴,所以把这个送给你。我现在身边都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总不好再把你送我的物件再送给你。只有这个虽然也是你送的,但至少是我努力取出来的,算是借花献佛。”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仍是她记忆中所熟悉的那副高高在上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样。
只是,左云裳从他眼中找到了一点藏不住的光芒,目光下移,她的目光落在他曾被她所称赞过‘不点而朱’的嘴唇上。
他的唇角抿得很紧,上一世她知道他做出这种表情时是在生气,这一世却发现他这样的表情不一定代表他在生气,至少表明他在紧张。
左云裳低头笑了一声。
重新来一次,她发现很多事情都与她前世所认为的不同。
太子未必讨厌她,贵妃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垂眸看着手心中的蓝宝石花,“我很高兴。”
比得到这朵宝石花更让他高兴的是她对他所说的话。
左小姐很会惹人生气,她也太懂去哄他人开心。
左云裳笑得眉眼弯弯,“这就好。”
这一日左小姐走得没什么留恋,解开了那个匣子之后,她一扫之前离去时的万般不舍,离去的脚步轻快极了。
叶裕衣看着她迅速离开的背影,心道果真他对她的吸引力远不如那个木匣子,不,别说木匣子,只怕连那个小木马都不及。
武安见人都走没影了,叶裕衣仍望着左小姐离去的方向发呆,不禁有些为自家主子酸楚。
“殿下,过几日您当真要这么就让左小姐离开?”
叶裕衣的神色一沉,眸中飞快地滑过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
武安不甘道:“殿下,朝中群臣您都握在了掌中,宫中后妃您也处理的游刃有余。这么多年小的跟着您从没见您为什么犹豫过,天下之物也从没有您想要却得不到。您那么多的谋略手段,若拿出一二在左小姐身上,怎么可能留不住她?”
叶裕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斥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没分寸的东西,下去!”
武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地上退了出去。
他侍候太子多年自然看得出太子何时是当真动了气,可他一样也能看得出太子对那位左小姐分明眼中仍有情意。
直到他立在殿门外,仍想不通,明明太子对那位左小姐有情意,却仍要送她离开。
叶裕衣抚摸着坚硬又脆弱的蓝宝石花瓣,苦笑了一声,“一诺千金,怎能食言而肥。”
殿中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声,“况且,情这种东西又怎么是可以用手段得到的。”
燕潭每逢夏日,湖面上便会开出各色的莲花,小湖的四周更是生满了各色的奇花异草与树木。
只是这地方到底偏僻,湖水又深,自修成后一年都少不得出几条人命。加之四周草木旺盛幽静得令人害怕,孤身一人前来总有些让人胆战心惊,以至于景色虽好,却鲜有人至。
一人□□着上身从湖中游上来,月光照亮了他的上半身,起伏的肌肉线条还裹着一层水光,一道陈旧的暗褐色伤口从左肩的肩胛处一直划到右胸下。
看到这具身体甚至会让感觉到凶悍,那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所能有的,
他一走上岸就像是将一条死鱼甩上案板一样将怀中的东西扔在了一旁。
那个‘东西’被摔在地上,一翻身就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她的衣裙湿透了贴在身上,长发凌乱的披在胸前身后,沾着水珠的面颊白皙得几乎透明,面容之艳,仿佛自水中生出的妖鬼。
徐琛捡起一件自己散落的官服砸在了她的身上,替她挡住了旁人窥视的目光。
他瞪了一眼几个几乎眼珠子都要粘在左云裳身上的士兵,一脚踹过去,“看你妈啊看,没看过女人是不是?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给老子滚出去等着!”
第49章
灵玉蹲在左云裳身边, 心疼的拿着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水迹。
“左小姐, 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左云裳吐了几口水这才感觉好了一些,她摇了摇头, 安抚性的对着灵玉笑了一下。
“我没事。”
只是小姑娘面容白的吓人, 一双手也冷冰冰的,连嘴唇都没了颜色。
灵玉摸了摸左云裳的头顶,决定等会一定要让太医来看看才行, 少不得再喝上几贴驱寒药。
徐琛收回目光,往身上穿着盔甲,“大半夜的往燕潭跑,这种事情也只有左小姐能做的出来。左小姐投湖自尽还挺会挑时候,怎么是怕白日里旁人会搅了自尽的雅兴吗?”
男人高挑得出奇, 身体魁梧却难得没有一点赘肉, 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几个小宫女忍不住偷偷摸摸的频频偷看,看得口干舌燥, 面上发热。
宫中行走的多是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粗野魁梧的男人。
左云裳拧了拧自己湿透了的长发,她坐起身抖开徐琛砸给她的衣袍披在肩头,仰头看了一眼徐琛, “我来燕潭又不是故意来投水,刚才我上湖是有坐船的。”【公/众/号:xnttaa】
徐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生得凶恶,这般看人时似乎眼中都有杀气。
哪怕是军中的士兵多半都畏惧他,鲜有敢与他对视的人。
只是眼前的人不但敢跟他对视, 而且对他一点畏惧都看不出来。
左云裳忍气吞声,认真的为自己辩解道:“湖上的莲花生得好,我伸手想摘一朵,结果不小心掉下了小舟。这一次你救了我的性命,谢谢你。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又不是专门跑来燕潭投湖的,让徐琛说的她好像专门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死。
谁知道泛舟采花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会遇上一朵极为坚韧的花,硬生生让她把自己拔得掉进了湖里。
她又拧了拧自己往下滴水的袖子,心中怨念,要不是这一身衣服吸了水压在身上,她自己都能游上岸,费不着丢这么大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