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脸色愈发难看,不解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张口道:“姑姑,你怎么向着外人?这小贱人有什么好的?”
太后瞪了她一眼,“什么小贱人不小贱人的,这是太子妃。”
宁韶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贵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便少说两句吧。”
贵妃愤愤不平的闭嘴不言,只是满身的不甘不愿都快化成了实质,连带对着太后也有了些怨气。
太后自然看出了她的不甘不愿,从前贵妃自进宫起就事事依靠于她,整日姑姑长姑姑短,日日来这启祥宫比谁都勤。
她让贵妃往东走,贵妃就绝不会往西看。
如今,贵妃不但自有孕之后就不再往启祥宫怎么来,现在还在她眼前闹这样一出,自己为了给她圆场话都说成这般了,连左云裳都肯上台阶。偏偏就贵妃这个闯祸的家伙不肯给她半分面子,仍在那里纠缠不休,肆意胡闹。
太后眸光一闪,心头冷笑,果真是翅膀硬了。
她原本准备训导自己这傻侄女两句,只要能在皇帝与皇后那里说得过去便也就算了,此时却让贵妃磨得耐心用尽,生出了要给贵妃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这后宫究竟是谁在做主的心思。
这人既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惜,她倒也不必再给她留什么脸面。
“你入宫多年,哀家素来疼惜你。你年纪小,轻纵了些哀家都容着你不说什么,没想到竟将你宠成了这般跋扈不成体统的样子!”
话音一落,太后便将腕上的碧玺拍在了桌案上,殿中扑通扑通的宫人跪成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只有太后膝头上的黑猫受惊‘喵——’的一声跳了跑走。
左云裳的哭声都是一停,她惊讶的挑了挑眉,太后竟会对贵妃这般不客气,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见太后当真动了火气,贵妃脸色变了变,她紧张的捏紧了帕子,有些惊慌无措。
她这姑姑多年来都是一向说一不二的,她自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想不通一向极少动怒的姑姑怎么会为了左云裳这般对她说话,她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狠狠得瞪了一眼左云裳。
这人莫不是给太后下了什么迷魂药?
太后冷冷得看着贵妃,“念在你身怀龙胎,便不做什么太多的责罚,去将宫规女诫细细抄上三十遍罢了。什么时候抄完了便什么时候再来见哀家吧。你入宫时年纪小,如今却也是做长辈的人,日日如此,入宫多年实在该长进些。”
贵妃垂头,心虚道:“是。今日都是我的错,姑姑消消气。”
“汪栗,将哀家那套翡翠双凤头面拿来赐给太子妃。”太后看向左云裳,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太子体弱,你既然入了东宫,日后便应该好好照料他,早些为太子诞下子嗣。”
左云裳从汪栗手中接过头面,随意瞥了一眼,心说这不是巧了吗,前世她第一次见到太后时拿到的也是这套头面,只不过没多久这凤簪就插在了魏淑柔的头上。
她俯身行礼,“臣妾谢太后赏赐。”
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左云裳松了口气,心说这一茬总算是混过去了。
应付完了太后,再去应付皇后就好说许多。
皇后前世算不上是个恶婆婆,只是格外喜欢跟她讲些为□□为人母的大道理,自己本身贤良淑德,便要求其他女子也如她一般贤良。
这一世再次见面,皇后倒似乎对她十分满意,没多为难什么也没拉着她讲课,赐了一对玉如意便将她放了出来。
她走出皇后的寝宫已经是日上三竿,饿的前胸贴后背,心说可总算是应付完了。
灵玉笑道:“皇后娘娘似乎十分喜欢小姐,不,现在奴婢该称您太子妃了。”
左云裳摆了摆手,她脚下急急的往前走,一心赶着回东宫,“现在叫什么太子妃怕也太早了。”
灵玉费力的跟上她的脚步,“左小姐慢些,奴婢要跟不上您了。您这是急什么?“
左云裳饿的火急火燎,她正色道:“我急着回东宫。”
灵玉好笑道:“这般急着回东宫是做什么?难道半日没见,便已经开始挂念了吗?”
第56章
左云裳舔了舔唇角, “我是挺挂念东宫饭菜的。”
一人突然树丛后钻了出来, 挡在路中间伸手拦住了她,“慢着。”
左云裳急急的停住脚步, 定睛一看, 挡在路中间的竟是个熟脸。
正是方才见过没多久的万玥,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出皇后寝宫地范围, 这正是回东宫地必经之路。
因着东宫多日宫门紧闭,如今这条路上不但空无一人,而且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心中一沉,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又是几个人从树后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贵妃摘掉肩头上挂着的树叶, 扶了扶歪掉的金簪,目光落在左云裳的身上, 唇角微勾, 咬牙切齿的说道:“左小姐,又见面了。”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左云裳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真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贵妃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难不成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吗?
堂堂贵妃在宫中当街堵人这种事她竟也能做出来,按着她前世对贵妃的了解,贵妃虽蠢了些,张狂了些。
但不至于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 怎么感觉今世贵妃尤为出人意料,常人想都想不到得事情偏偏她竟敢做。
左云裳转念之间便捂住嘴,瞪大双眼看着贵妃,肩头瑟瑟发抖,“你,你,你要做什么?贵妃娘娘您为什么在这里?”
也罢,贵妃难得有这种雅兴,她就勉强自己配合一下吧。
贵妃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身边跟着的四个宫人,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自觉胜券在握。
她得意上前一步,自以为十分凶狠的吓唬左云裳,“你接着哭啊,看看今天还会不会有人来保你。小贱人,你不会以为今天这事情会就这么容易的算了吧?”
左云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捂着嘴想把笑声捂回去,但无奈贵妃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这副得意得像是八岁孩子欺负人得样子实在是是太过好笑了。
她不管怎么捂都忍不住笑,索性便放下手弯着腰大笑了起来。
贵妃本想看她瑟瑟发抖苦苦求饶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当着她的面笑得这么猖狂。
她很快反应过来刚才左云裳那副捂着嘴惊恐后退的样子全是做戏,她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火气从心口一下蹿上了头,恼怒道:“刚才你都是装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竟敢愚弄本宫。”
左云裳笑了半响才直起身擦拭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您屈尊降贵的堵在这里是做什么呢?劫道还是打人?可即便是我舅舅家的八岁小侄子也不做这种事情了。您这是从哪学来的山贼做派,堂堂贵妃还亲自来劫道?”
贵妃气得脸都白了,“你竟敢笑话本宫?”
左云裳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哪里的话,臣妾卑贱如草,能蒙娘娘这般看重亲自来劫道。说出去臣妾这辈子可真是荣幸之至,臣妾高兴得很,娘娘当真疼惜臣妾。哪里是在笑话您。”
贵妃推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万玥,指着左云裳,气急败坏的说道:“愣着做什么?就按着本宫方才说的做,把这小贱人的嘴给本宫撕烂了!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领了贵妃的命令,跟来的宫人之间互相使了个眼神,此时贵妃带来的宫人多半都是青壮年。手中持着什么的都有,各色各样的木棍,麻绳,看起来还挺专业,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她们抬步就要往左云裳这里冲。
左云裳身边的宫人除了灵玉都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只留左云裳和灵玉站在原地。
左云裳连忙高声道:“慢着!慢着!”
贵妃抬了抬手,止住众人,她冷笑着看向左云裳,“有什么想笑的想骂的就现在赶紧的吧,等本宫断了你的舌头,怕是你这辈子也没法子牙尖嘴利了。本宫倒是要看看太子见了你成了哑巴是不是还会这般喜爱你。哼,以本宫看,一个病鬼一个哑巴岂不是相配的很。日后你去守陵也罢,还是为太子陪葬,本也用不上这张嘴。有什么要骂的,尽管骂给本宫听一听。”
灵玉听着这话头皮一紧,她行走宫中多年怎么会听不出贵妃的言下之意。
贵妃素来记仇又张狂,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宫妃与宫人的血。贵妃行事未必高明,只是如今宁家权倾朝野,太后又在后宫积威深重,谁又敢责罚她们呢?
就连太子遇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最近那次夜袭,恰好贵妃有孕,太子明面上都已经病的只剩一口气还能让人行刺。
他们急什么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让太子给贵妃腹中的孩子腾位置。
如今过了数日,那行刺之事竟也没了下文。
左小姐不但让贵妃记恨上了,还几次三番戏弄于她,只怕这仇在贵妃那里已经是不死不休。
断了左小姐的舌头,或许左小姐还能留一条命在,没了舌头她也说不出什么,即便能写出来,怕是也无用。
只她们这些跟着左小姐来的宫人,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话,见了这些不该见的事情,定然一个都活不了。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左云裳,左小姐这般强硬的对待贵妃,激怒贵妃至此,怕是少不了一番折磨才能让贵妃解气。
左云裳对贵妃拱了拱手,讨饶道:“莫生气呀,贵妃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今日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一次吧。”
她这态度进退之灵活看得一旁灵玉与几个宫人都是目瞪口呆,上一秒她还以为左云裳要踩着贵妃的脸跟贵妃硬刚到底,下一秒这人就将腰弯的贴在了地上。
谁也琢磨不准她下一句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
贵妃眯了眯眼睛,“你求本宫饶过你?”
她有些意外这人竟会这般容易的向她低头,但仔细想一想,这人似乎从来也就没有过傲骨嶙峋的时候。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她怀疑的看着左云裳,等着看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恶心人。
左云裳蹿出去几步,一下抓住了贵妃的手,情真意切掉起了眼泪,泪眼朦胧道:“娘娘,往日都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不是。娘娘金尊玉贵,又怎么是我这等人能随意冒犯的呢?您身怀龙胎千万别为了我这等卑贱之人动气,灵龙之前若见了血也是不吉,您今日放过我一条生路。来日云娘愿为您结草衔环效犬马之劳报答您的恩情。”
这一次左云裳的道歉似乎格外真情实意,没有半句阴阳怪气会引人遐想。
贵妃用力试图抽出手,左云裳偏就不放,她不但不放,甚至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贵妃的胳膊摇晃起来,痛哭着苦苦哀求道:“贵妃娘娘,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我真的好害怕,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想断舌头。以后我在您的面前可以什么话都不说。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又身怀龙胎,何必这般脏了您的手。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若是您的龙胎因此损伤了德行,岂不是大大的不值。”
贵妃看她哭成这样听着她这话,心说,这人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的皇儿是灵龙转世,生来不凡,那些官夸天子就总说仁德。她今日若见了血,怕是对腹中孩儿来说也是不详。若是伤了左云裳,打杀了这些个贱奴,她虽不怕那病太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但到底是多生了事端。
而且眼前人苦苦求饶的样子让她心中的气也出了几分,看她这样子像是当真悔悟了,就此小惩大诫,先放她一马倒也不是不行。
她正这般想着,左云裳大力的摇晃将她晃得回过神来,不耐的用力往后抽出自己的手臂。
“若你知道错了,今日诚心诚意的跪下给本宫磕上十个头,以后任由本宫差遣,本宫便饶了你这一次。”
左云裳忽地松了劲,贵妃用力往后抽手一时收不回力向后倒去。
她带着满脸的眼泪对贵妃展颜一笑,笑嘻嘻的说道:“那贵妃可千万别饶了我。”
贵妃身边的宫女与太监眼见着贵妃失足往后倒一时都吓得六神无主,只觉魂飞魄散。
贵妃有孕在身,若是这一摔摔出个好歹只怕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活路。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往贵妃这里扑,试图扶住她,哪怕扶不住当个人垫子也绝不能让贵妃摔着。
左云裳回头拽了灵玉一把,“愣着做什么?跑啊!”
她从小到大惹事打架的功力一流,别的不说……至少跑路的技术也算是炉火纯青。
乘着这些挡在路中的人乱成一团的功夫,她一马当先撒丫子就蹿了出去,灵玉与其他的三个宫人紧随其后。
贵妃被四五个人险之又险的接住,好歹是没挨着地,也没磕到那里。
她让人七手八脚的扶着站直身子,整个人都靠在万玥身上,喘了几口气,仍有些惊魂未定。
她摸着腹部,转过头看着左云裳放足狂奔逐渐远去的背影,鼻子都快给气歪了,她失控得尖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本宫追!本宫今天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追不上她,本宫养你们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处。赶紧的给本宫去追!”
她话音一落,身边的宫人就浩浩荡荡得人群便拔腿追了上去。
左云裳跑出前两百米时只觉精力充沛,只是渐渐跑得长了就开始体力不支。
偏偏那些人不依不饶的追在她身后,一个个的都拿出了玩命的态度,让左云裳怎么都甩不掉。
她只觉万分不平和委屈,若是放她吃了午饭精力充沛的时候来跑这一场,这些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头上的发鬓让她跑得摇摇欲坠,左云裳索性拔掉头上的一根金簪随手扔在地上,一面跑一面往后扔自己身上的首饰。
看清她的动作,后面紧追不舍的人群一阵哗然。
此时他们已经跑过了一个转角,贵妃还未追上来,众人看着散落一地的各色首饰,有的玉石翡翠都摔成了几瓣,倒是一些足金的金簪首饰安然无恙,静静的躺在砖石上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左云裳的首饰皆是太子所赐,样样都是宫中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