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表情气势十足,说起话却结结巴巴的。
叶裕衣圈着她的腰身,唇角弯了弯,他低声说道:“云娘,但有所求我皆无不应。若我有所求,云娘是不是也该……”
语句渐渐低得含糊不清,却更显暧昧。
左云裳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打断他,“你怎么这样啊。黄黄,你变了!”
她痛心疾首的推了推他,小心的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咽了咽口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大哥可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我从前那么乖巧内向的黄黄哪里去了?你快点把他给我还回来。黄黄可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怕不是个假的。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
叶裕衣撑着下巴含笑看她,看得左云裳有些发毛了,才慢悠悠的说道:“不是云娘教我喜欢的话就坦白的说喜欢,高兴的话也要告诉你,坦诚的说一句喜欢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凑近了一点,认真的看着她,“对喜欢的姑娘那么要脸面做什么,况且,我所喜欢的姑娘日日在眼前身边,触手可及。”
丢脸这种事情就像是喜欢她一样会上瘾并习以为常。
第一次说这种话是很羞耻,是难以说出口,是含在舌尖徘徊无法说出。
但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渐渐变得不再困难。
有人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左云裳忙不迭地起身,她慌张得整理了一下衣服,确定自己看起来还算端庄才扬声道:“进。”
叶裕衣凉凉得看了一眼走进来的怀梦。
武安噗通一声跪倒,暗暗埋怨怀梦太不够意思,竟把这个苦差事推给他。
“殿下,左小姐,左公子在殿外求见。”
“宫门这是就已经开了吗?”左云裳惊喜的往前走了一步,连忙道:“快请哥哥进来!”
从入东宫起,左云裳也就见了左廷两次,也不知道母亲与父亲得知她被赐婚之后是什么反应,家中又是如何了。
想到这里,她鼻酸又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左廷。
这一世她又嫁的这么远,走得匆匆忙忙连与父母告别都来不及,父母见她被抓走一定很担心。这全都要怪徐琛!
左云裳不停的在殿内踱步,“殿下,你还没见过我哥哥吧?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叶裕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温声宽慰她,“别紧张,左廷在御前当差,日日出入宫中,日后你什么时候想见他都可以。”
左廷与他不算熟悉,但他是在御前当值的人。
叶裕衣也见过不少次,别的不说至少能算是脸熟。
左云裳声音细若蚊蝇,“大哥肯定把我被赐婚的消息告诉家里了。”
一贯灿烂得像是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人,说话做事从无顾忌,傲慢得从不肯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混世魔王。
此时却微微垂头,浑身的那些耀眼又扎手的羽毛都收敛下来,白玉般的面颊上染上浅淡的绯色,声音细弱完全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凤凰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眸明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令他难以移开目光。
他本以为那便足够美了,此时见她面上丹霞般的绯红,方才知他论断下得太早。
他心中软下一角去,漫出无边的甜蜜,温声哄她,“即便左廷未将你被赐婚的消息送回左家,我也是要送一份节礼去左家的。想来岳丈岳母应该也会来京城一聚,届时你便能见到他们了。高兴吗?”
左云裳瞪他一眼,她心中别扭,“不高兴!我出门时好好的还是左家的小姐,这一下好了。还没出阁,就有了个未婚夫,还没名没份的在东宫住了这么久。哪有没成婚就住到婆家的。”
一提到这个,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怎么说清其中缘由,光是想一想都让人羞耻了。
“原是为了这个。你的出阁礼虽没法子在熙州办,但我保证我一定会给你办得比旁人都好。让京中的贵女,不,即便是宫中的公主们见了你也要艳羡。”叶裕衣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杀气腾腾道:“谁敢说你没名没份,孤就要了他的舌头。”
左云裳听着他这话,忽地想起这些日子到处流传的那些批驳贵妃,不,宁妃,差不多将人写成了无耻夜奔的荒淫妖女的诗文。
她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问道:“贵妃那些诗文和恶名,是不是你做的?她说了我一句‘没名没份委身于人’,你就要她被天下人骂成妖妇。”
少年一双眼黑沉沉的,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黄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她顿了顿,忍不住笑起来拿肩膀撞了撞他,对他竖起大拇指道:“不过,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小弟!够恶毒!”
门口忽然传来的一声咳嗽,左云裳抬头一看,原是左廷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她受惊过度,一把将手从叶裕衣的掌心中抽了出来,蹦出两步与叶裕衣拉开了距离。
左廷屈身向太子行礼。
左云裳已经快步冲了上去将人扶起来,抱着左廷的胳膊,如归巢的幼鸟依偎在左廷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大哥,最近你怎么样?京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都好久没有见你了,好想你啊。爹爹和娘亲他们有没有送信来?”
叶裕衣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左廷,即便明知道这是左云裳的兄长,但看着她如幼鸟投林一般依偎在其他男人身边,他仍无法控制的生出许多不虞。
她甚至从来没有这般依偎在他身边过,方才她还甩开了他的手。
左廷小心的看了一眼叶裕衣,少年冷冷地与他对视,跟从前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这么长时间的重病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没有久病垂死之象,更无皮包骨头的重病模样。
他想着早朝时那一场惊变,一时在少年的目光中后背发凉。
太子这场病……
他不敢往下再想了,忧心忡忡的垂下眼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幼妹,口舌发干,“云娘,你这些天……”
左云裳高兴的仰着头注视他,她背后立着的少年也一并静静注视着他。
左廷浑身一僵,话卡在嘴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太子看着可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他无法想象他的宝贝妹妹究竟是怎样每日与太子相处。
左云裳见左廷不说话,不解的皱了皱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叶裕衣刹那间面上就多出个笑容,眸光落在她身上,显得尤为温柔。
他看了一眼左云裳,抬眼看向左廷,“左兄,好久不见。你们兄妹久别重逢,不必管我。”
武安怀梦与左廷在一旁眼睁睁的见着他这一番变脸,左廷受宠若惊,这天下只怕没几个人当得起叶裕衣这一声兄。
太子的这番优待定然不是因为他本人,不过是看在云娘的面子上,想到他刚刚看到两人执手的一幕,左廷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如今他的宝贝妹妹要嫁入东宫已成定局。富贵权势倒是其次,他与父母只希望云娘能幸福。
他还未来得及再客套两句就被左云裳拉着兴冲冲得往外走去,“既然太子已经发话了。大哥,走,咱们回我那里好好坐着聊一会儿。”
叶裕衣目送着左廷和左云裳的背影走远。
这人走得利落,连个回头都没有,一见着哥哥,他就被全然抛到脑后了。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怀梦小心的窥着他的面色,劝道:“殿下,那是左小姐的兄长。左小姐离家日久,兄妹感情好一些也是正常的。实在不必为此挂怀。”
叶裕衣冷冷道:“若不是知道他是云娘的兄长,你以为我还会容云娘这般依偎在旁的男人身上吗?”
第64章
叶裕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怀梦, “没想到孤在你眼里原是这样大度的人。”
怀梦想摇头否认, 又硬生生止住了,否认什么?
否认太子在他眼中不够大度吗?
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怀梦额上淌下汗水, 面上没了笑容, 斟酌着垂下头告罪。
武安连忙岔开话题,“殿下,许沛, 薛寸有意求见。见是不见?”
“薛寸的书信一日未曾断绝,孤再不见他他怕是要强闯宫门了。”叶裕衣顿了顿,“许沛,这是一把绝世好刀,可用。他这一次做的很好, 赏他点什么吧。”
怀梦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与武安一道躬身应了。
怀梦小心的瞧着叶裕衣的脸色说道:“殿下, 这段时日,一些咱们东宫的属官门客已经改换门庭。这些人若再来该如何处置?”
叶裕衣眸色渐深, 他温声问道:“难道孤在你眼中当真是个大度的人?”
太子病重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是他抛出去的饵, 这饵钓的是他的小凤凰。
兵行险着,他不是没想过这一招有多么凶险,他一旦‘病重’, 太子二字便成了轻飘飘的两个字,毫无威慑力可言,反倒香味诱人,成了一道活饵。
平日里水面下的鱼还谨慎四顾,有所顾忌。
但一旦他倒下, 什么样的臭鱼烂虾都会拼命跳出水面跑来试图咬上一口。
他心知肚明若是让他们发现他的病重是假,只怕也会有一万种法子将假的变成真的。
这一次若赢了便是有惊无险,若输了,不仅太子之位,他的性命只怕也是不保。
宁氏一族自持有从龙之功,日益张扬跋扈,素日行事已经不是为人臣的行事。
他早有心除之而后快,只是太后占着一个孝字,虽处处尊贵得太过惹人生厌,但却没有作过什么十分出格的事情。平日里行事算得上谨慎,即使有所动作也都是隐于暗处,找不到把柄,是一条老练又滑腻的毒蛇。
要想下手只能从贵妃与灵国公处下手,这父女二人是一脉相承的愚蠢轻纵。
他处事一向力求稳妥本想徐徐图之,毕竟他忍这些人也忍了不止一日。
假做重病,行这样一出险招,盖因他已经没了其他办法。
自回到东宫后,每一日思念都如影随形,沙漠中的惊鸿一瞥,她如一束无拘无束的光照进了他的眼里,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张扬肆意,也是他从未尝过的赤诚炙热。
分别日久,他思念与日俱增,没有一点减少。
一向稳妥的他行了这样一步险着,不再谋求稳妥,只求能见她一面。
如今这饵不但钓出宁氏一族,更将浑水中怀有异心的人一并钓出。
叶裕衣说:“孤不喜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所夺,更恨自己的东西自己往他处跑。这等劣物碎了倒也没什么可惜。”
怀梦武安面色平静,并不意外叶裕衣会这样的反应。
倘若殿下不是这般反应才值得惊讶。
叶裕衣点了点桌面,嘱咐道:“腰牌给薛寸送回去。”
怀梦点头应是。
武安问道:“明晚宫宴陛下那边有意让您与左小姐赴宴,咱们去不去?”
“东宫的宫门开了,自当如往日无异。”叶裕衣负手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孤若是再不去,怕是他们都要忘了还有孤这么一位太子。”
他垂首道:“另外还有一事,赐婚的圣旨已下。云娘便是我的妻子,这东宫的主人。你们以后对待她要像对待我一样尽心尽力。派一行人速去熙州将左家夫妇接来京城。”
他又想到左云裳对徐琛的满腹怨气,嘱咐道:“不可对待犯人一般将人抓来,不必太急更不可冒犯。可由他们准备,只是一定要安全将他们送来京城。云娘的出阁礼,我想总归还是父母都在会好一些。”
武安怀梦连忙点头。
“殿下如此爱重左小姐,若是让左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叶裕衣提起左云裳,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行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退出寝殿,武安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怀梦,“方才宁家那位来求见太子的事你怎么不说?你不是答应了会把她的信转交给太子吗?”
怀梦仍笑眯眯的,“殿下那般爱重左小姐,你我皆看在眼中。旁的什么人现在哪里能入殿下的眼,这信交上去只能徒惹人厌罢了。咱们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位,宁家的那个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与左小姐相提并论?况且你不是也没说?”
武安说:“我觉得左小姐挺好的。宫中那么多的主子,没有再比她和善的了。咱们殿下那么喜欢她,从她来了之后,殿下就总是笑着的。”
他喃喃道:“别的不说,殿下心情好些,看着总算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殿下心情不好时,出点岔子是要死人的。
怀梦点头,“的确,从左小姐来了之后,殿下的脾气好了真不是一点半点。从前殿下不近女色,光咱们东宫往殿下身边扑的宫女也不止一个两个,更不必提那些贵女。但从来也没见过殿下对谁多看一眼。我本以为殿下是讨厌女人,真没想到,殿下竟也会有这样的一日。”
回了雍云殿,屏退左右。
左廷终于能问出自己一直担忧的问题,“云娘,你这些日子在东宫怎么样?太子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我听说贵妃曾为难你。”
他自责的低声道:“大哥无用,在这宫中也帮不到你什么。贵妃一向如此跋扈,让你受委屈了,好在现在她已经被降为宁妃。”
左云裳笑盈盈道:“没什么不好的,哥哥你看,就连我这雍云殿中的陈设都与我在熙州时一般。太子处处顺着我的心意。就像是大哥说的一样,贵妃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不已经是宁妃了吗?
大哥不必太担心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什么时候我是能被人欺负的?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左廷想起太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比起云娘,他认识太子更早。
虽算不上熟识,但也熟知太子的秉性。
怎么看,太子都不像是一个会处处顺着云娘心意的好夫君。
他的妹妹实在是太懂事了,受了委屈也不跟他说,总拿话来宽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