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边打手势一边看着时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来二去,时鹿索性盖上笔不写了。
她趴着睡了一会。
这题要是答了,多加16分,她的名次肯定不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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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
赵闻峰还在哇哇跟时鹿讲道理冷不丁被人一叫,他抬头一看,是秦放。
“老师,我们来检查纪律。”秦放语气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女学委刚想上前制止他,但是他话已经说出口了。
意思明显,我们来检查纪律,而你管理的八班现在纪律不好,很闹腾。
赵闻峰几乎是立马了然,回班吼了几嗓子。
时鹿刚才被赵闻峰训的神游天外,这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一响起,她轰然瞪大了双眼。
是秦放,又是秦放。
每一次她的窘境,都会有秦放。
就像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圈套劫难一样,她脚底一阵虚浮。
“你直接记考勤本子上不行吗,非要跟人班主任说?”女学委一个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语气焦急,时鹿就站在他俩旁边,背对着他们。
秦放见时鹿根本没有转身看自己一眼的意思,今早他被那个陌生男人当猴耍的怒气又冲上头顶,他不自觉咬牙,拳头死死握紧。
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秦放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无论是喜好厌恶,还是性格习惯,她认识的她接触的人,她的家庭她的背景,他本以为自己统统了解,烂熟于心。
直至今早,他遇见那个看上去绝非在他掌控之中的男人,一个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男人,那个唯一的变数。
他开始慌不择路,他承认,他妒忌了。
他萌生了怯意,时鹿她,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她会喜欢上那个他掌控之外的变数吗?
秦放不傻,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眼底嚣张明晃晃的意味,他也喜欢时鹿,并且这份喜欢丝毫不输于自己。
倘若真的交起手,自己究竟有几成胜算?
他不知道,秦放他不知道,于是他只能妒忌,疯狂的妒忌,他还没有跟时鹿共用过一把伞,也没有得到过时鹿任何一样东西,他什么都没有。
一天天,就只像是一个躲在阴沟里,卑微的小丑。
赵闻峰回到班,班里女生们关于秦放的讨论还有几个男孩子吹牛唠嗑什么的立马停了,他又出来把时鹿叫了回去。
时鹿几乎是在被叫的瞬间,慌忙跑进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一边的秦放一眼,一眼都没有。
秦放眼底有些悲凉的意思,脑神经传来一阵麻木。
但是时鹿有自己的苦衷。
毕竟,被老师大庭广众之下叫出来训话,还有那九十来分堪堪平均分的卷子,很值得她在秦放面前炫耀吗,她配看向他吗?
显然,不配。
她应该觉得丢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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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过的冗长且无趣,至少在时鹿眼中是这样的。
周一她无法跟秦放去出板报,并且好巧不巧走廊上还被他撞见自己挨批,怎么说呢,她的形象应该已经早已固定好了。
世人总爱对人指指点点,妄下定义。
而她的定义就是:一个十分努力上进但是成绩平平的内向女学生。
她永远追不上发光的秦放,永远跟他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鸿沟深浅,她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时鹿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很下贱,每次遇见秦放,还是不自觉抱有一阵幻想。
政治课,时鹿听的出神,她在笔记本上呆呆写下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或许是《知音》杂志上亦或是课本上,一句文绉绉的话:
‘我好像从未拥有过,就好像已经失去了千万次。’
时鹿的字并不好看,但也不能说是丑,只是没有什么风骨,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写的,比较局促且小心谨慎。
就跟她本人一个样。
一天就这样消磨掉,晚上放学,易虎问她去不去买奶茶,时鹿说不去,易虎问为什么,你们小姑娘什么的不是最喜欢喝奶茶吗,时鹿一边收拾书一边认真想了一想。
其实上周天,她确实很想去买奶茶,即便抛硬币数字朝上该去奶茶店,但她最后还是进了面馆。
原因简单,奶茶太贵。
并且性格原因,她还不愿意喝最便宜的原味珍珠奶,她要去一定会买最贵的奶盖水果茶。
阻止自己一时口腹之欲乱花钱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去。
“那我请你喝好了!”易虎目光期待,一本正经开口。
“不用。”
“月底了我的零花钱还剩好多呢,来嘛来嘛我请你,就当是周末借我抄作业的补偿。”
“不,用。况且我喝了晚饭就吃不下了。”说完时鹿便背上书包,一副要走的样子。
听得出来时鹿是真的不想去,易虎嘴巴张开又闭上,他说不出话,最后也只好不勉强了。
走之前时鹿对他说了一句:“明天见。”
然后将衣领拉链拉到最上方,双手放进两侧口袋,微微低着头,从班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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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鹿走到白天那个路口,那个跟林择深分别的岔路口,她又不自觉想起林择深。
准确说是那个叫林琛的男人。
唔,他应该是时鹿在这个城市里遇见到的,唯一一个过的比她要惨的人。
不知道他现在正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呢。
雨中午就停了,只是这雨带来了一场大规模的短暂降温,并且空气中略微有了一点晚冬气息的影子。
一整天都没有出太阳,葳蕤灯光映照下的路面湿濡且积水,天色墨蓝,透着诡异的银白卷红。
电线杆下边一汪积水已经快要淹没了刚刚冒头的野草,几处为了谋生的路边油炸小摊生意红火。
时鹿记得之前有一段时间,学校查的严,不准许开这样的小摊,可过了一段时间风头稍减,便又陆陆续续有了。
学生们三两成群,手里抓着一根炸好的金黄外酥里嫩的火腿,吃的满嘴油。
时鹿默默看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她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今天出门没带零钱。
再然后——
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极其眼熟的黑色靴子。
这是她对于那个男人为数不多印象深刻的东西。
她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他,他带着脚臭走来了
第15章
15
看清来人的脸后,时鹿第一反应是后退然后无视,抓紧书包带赶紧跑走,奈何林择深不给她这个机会。
“鹿死谁手,你身上有钱么,我快饿得不行了。”
很是漫不经心的调调,从身后传来,男人仿佛已经饿了一整天似的有气无力。
时鹿刚刚成功越过男人闷头往前走,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这话,脚步兀的顿住。
听着不像装的,听着格外的可怜。
他饿得不行了。
林择深见她这副模样,差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猪叫。
啧,这弱点真鸡儿致命了,一骗一个准。
见时鹿已经心软,于是乎林择深更变本加厉,添油加醋诱惑道:“有没有啊,小菩萨,我想吃那个炸火腿肠了。”
时鹿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这停下的步伐还有皱起的眉头,看得出她在犹豫。
林择深看准时机一刻不停接连放大招:“小菩萨,行行好。”
“你也不想我活活饿死在这冷不拉几的风口里吧。”
“嘶——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说完林择深低头装模作样瞥了她一眼。
紧接着,时鹿一把抓过他的胳膊。
“你,你跟我来!”
林择深算准了她会同意花钱请自己吃东西,倒是没料想到进展这样神速,她都开始主动开始跟自己有肢体方面的接触了。
他的内心开始刮大风。
林择深跟着她一顿跑,最后俩人来到了林择深睡了好几夜的长廊椅旁,林择深:“……”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点钱。”时鹿还有些小喘,说完,腾腾跑远。
望着卖力奔跑的小背影,林择深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啧,真是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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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鹿匆匆忙忙跑回去,书包还没来得及摘就去翻零钱盒。
拿了上次没用的二十元纸币,抱着铁盒子犹豫了两秒,又把那张五十给揣进兜里。
进屋匆忙,出租屋的铜绿色旧铁门没关上,她跟一路跟着她上来,此刻正大摇大摆站在门口的林择深激情面碰面,时鹿险些脑袋撞在了林择深腹肌上。
“我说小菩萨,你这投怀送抱呢啊?怎么样哥哥我这腹肌硬不硬?”
时鹿捂着脑门,连连后退。
林择深看了眼门牌:302,笑不正经。
“小菩萨,得亏哥哥我一路跟着上来,不然有坏人进屋打劫可就不好办了。”林择深说着朝屋里迈了半步,弯腰看看鞋架看看室内,活像是探路的狗。
时鹿小声说了句‘流氓’。
林择深轻笑一声,很绅士地将伸进屋里的半只脚给缩回去,望着时鹿的头顶,抿嘴:“怎么,流氓哥哥花你钱了?”
不等时鹿反驳,林择深自顾自点头:“嗯确实,一会流氓哥哥还真得仰仗你花钱请吃炸火腿肠呢。”
时鹿不打算跟他废话,作势要关门,门关一半她突然想起来那件他遗留下来的棉服外套。
于是又把门打开,腾腾跑进屋里。
林择深觉得莫名,难不成小丫头这是后悔了?
结果她第二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件衣服,林择深望着那略微透着一丝熟悉之感的黑色棉外套,了然。
“还你。”时鹿伸出手。
林择深犹豫了会,像是在想什么龌龊鬼点子,半挑眉道:“要不,先放你这?”
时鹿歪头:“你不冷吗?”
林择深掸了掸衣袖:“呐,你看我,现在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你给我我也没地方穿不是。”
时鹿皱起眉,因为这件衣服她没少上课走神,现在好不容易主人在,怎么的也想物归原主。
“要不这么着,下回,下回我少穿点来你这取。”
见时鹿还在纠结,一副硬是要还的样子,林择深放大招了:“我一会要去工地搬砖,拿着实在不方便,你想让我这个月工资打水漂啊?”
这话听着没毛病,时鹿想想还是妥协了,于是又将衣服重新放了回去。
关上门,林择深站在时鹿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处,望见她手里攥着张紫色五十纸币。
“哟,还拿了张五十,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时鹿将门锁好,回头:“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你比我楼下的小野猫还要吵。”说完就踩上楼梯,也不管他。
林择深被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小野猫,这词听着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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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水泥行道上,小区路灯在不算暗的天色下,柔光葳蕤,铺排在两个人的肩膀。
时鹿还套着校服,头发软踏踏地搭在脖子处,林择深喜欢黑长直,时鹿的头发除了长度稍稍欠缺些,剩下俩都无比吻合。
乌黑且柔顺。
她个头虽然娇小但身体比例好,脖子,腿和胳膊都纤细而长。
并且林择深近距离见过时鹿的脸,眼珠子出奇的黑,小嘴巴出奇的红润,尤其是生气起来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
下了雨外面湿潮温度低,时鹿不自觉双手抱了会肩膀,她刚才鬼使神差将林择深拉到这,无非是那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她就是没办法听见他说肚子饿,听见他说自己可怜。
都是孤身一人在这大城市里,说难听点都是暂时性的无依无靠,时鹿虽然父母健在,这个男人从小就是孤儿了,并且时鹿对于他还存了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时鹿心思敏感,缺爱,但她又深深明白母亲的为难,能让她安安稳稳在这里念书,已经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
母亲给予她厚望,她不敢让她失望。
但是性格方面的缺陷总让她觉得自己跟别人有着隔膜,他们对自己有诸多的偏见。
她性格不算好也不算坏,说好听点是不争不抢独立坚韧,说难听点就是孤僻乖戾。
难得遇见一个在这个喜欢分三六九等的城市里找到一个比自己还要低等的人,她没来由的一阵恻隐之心。
走了一截,突然后背被一阵温热包裹,又是林择深,他又把外套脱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你…”
“冻坏了可就不止五十块了。”
林择深似乎来之前好好收拾过一番,脸比之前几次都要干净,他出来这么些天没去过理发店,头发也长了,原先留着飞机头,这会后脑勺的头发几乎都长了出来。
抛却他可怜的身世,单看身材相貌,他不输与任何人。
时鹿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看了他的脸一会。
“就算哥哥生得好,也仗不住妹妹你这样盯着瞧啊。”林择深不说话的时候绝对稳重帅气,一开口尽是些骚话。
时鹿一阵尴尬,忙不迭移开视线。
“刚才就应该把那件衣服给拿着的。”她小声嘀咕。
“别想衣服不衣服的了,不如想想一会的炸火腿肠。”
时鹿又问了他一遍你不冷吗,林择深双手插裤兜,脊背微微佝偻:“不冷。”
见时鹿眉头染着不信,林择深又重复了一遍:“真,不,冷。”
时鹿觉得没趣,并且她知道就算她不想套着,这个男人即便把衣服就地扔掉也不会重新穿回头,她只能套着闷头朝前走。
这件衣服肉眼可见的陈旧,但是还好没什么怪味,跟上次那件还有些新的衣服一样,一股淡淡的烟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