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可以,他怎会让季柔的心中留下这些不好的东西。
“却不想还是翻了你的醋坛子。”赵谨克伸手挂刮季柔的鼻尖,“这小心眼儿还是有的,我想瞒你也瞒不过。”
季柔打他的手,“你以后,有这样的事情不许瞒着我。”
“好。”
……
赵虞的婚事过去,日子也临近年关,季柔的身子不便鲜少出门,往日里也就在院子里转转,那一日院中年底掸尘,要盘点东西,季柔懒得瞧这院中乱糟糟的模样便避开了出去,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府中散步。
赵肜,便是叫此时遇上的。
“还真以为肚子里揣一个就能从此高枕无忧了?生出来也是个下贱东西。”
原本是打个招呼面擦肩而过了,可偏生那一句还是流入了季柔的耳中。
季柔的脚步一滞,道:“纵使二姐姐不喜欢,可我腹中的孩子仍旧是赵家的长子嫡孙,身份尊贵。”
她从前素来忍让,可赵肜不能咒骂她的孩子。
有了孩子的她也的确不能似从前那般忍气吞声,总归她还是要在府中过的,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也受欺负。
“真是愈发嚣张了,”赵肜亦回过身来,叱骂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不是!”
季柔并不惧她:“二姐姐若始终这样以为,我也无能为力,我也不指望与二姐姐阖家亲睦,你我形同陌路就是。”
“你是什么身份?你们季家就该被赶尽杀绝,早晚也是留不得你。”
“容不下我是二姐姐的气量,可我只要安分守己同夫君好好过日子,夫君便不会弃了我。”
整个赵家,赵谨克便是她最大的后盾,有他在,谁都伤不了她。
“你……”赵肜气结,她又何尝不知季柔在依仗谁,“就凭你这个季家的蹄子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你们季家是可着我不放了是不是,今日我便给你个教训,让你们季家的人看看,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赵肜这样说着,气势汹汹便逼上前来,季柔护着肚子后退一步,自有秋娥和跟着的婆子上去阻拦,可赵肜带的一个两个丫鬟推搡在一起,一时便有些混乱。
“都在做什么?成什么体统!”
一声呵斥传来,季柔抬头,便瞧见了韩氏,跟着那一众的丫鬟仆妇缓缓走来。
季柔的心中微沉,今日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让她自己揭过去了。
“都在做什么,当这里是哪儿,由得你们这样放肆!”韩氏的脸色沉沉,行至季柔和赵肜跟前,斥地声色俱厉,“哪里习得的市井泼妇做派,等着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季柔默不作声,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地踢了踢。
“还不是这个季家狐狸精!仗着肚子里有货愈发目中无人,三婶,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她一个做媳妇的什么时候能这么无法无天了!”
赵肜不依不饶,添油加醋将话说了一遍,季柔也懒得反驳,反正韩氏也未必会理会她。
“所以你们就打起来了?”
“她目中无人,我自然是要教训教训她,免得她以为怀了孩子就能一步登天,有一日也爬到三婶你的头上去了!”
韩氏的眉心微皱,赵肜的性子谁又何尝不知,韩氏转头睨了一眼季柔,便见季柔从头至尾都只是垂着眸站在那儿,纤细的身子肚子挺得高高的,看着就让人可怜。
“行了。”韩氏有些不耐,“我还要为的你的事往德王府去,你也安生些,好好回府待着吧。”
“三婶……”
赵肜的脸色有些垮,季柔惊讶地抬头看了韩氏一眼。
“还不快走。”
韩氏催促着赵肜离开,自己也赶着急急往外走,离去前只看了季柔一眼,很淡,仿佛只是随意带过。
季柔没声响,只目送了她们离开。
第87章
夜色落下, 赵谨克按部就班从外头回来, 陪着季柔用了晚膳,临睡之前,顺手的就搭上了季柔的脉搏。
季柔靠在床上任他,问道:“你前日不是才诊过, 看这么频繁,难道是瞧出了什么不好?”
赵谨克的眼底凝神切着脉, 微垂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深沉,却叫掩盖地极好。
“近日, 可有什么心事?”赵谨克问她,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季柔笑了笑,却躲开了赵谨克的目光, 垂下了眼, “我能有什么心事。”
赵谨克握着季柔的手掌, “你可知,倘若你心绪不稳忧思过度, 孩子就会不好, 我不必问你, 只从你的脉象就能知晓你藏了心事。之前我还当是孟绣的事,加之你怀了身孕本就易多想, 可现在瞧着,怕不是那么简单。”
“有什么心事,不妨同我说出来,憋在心中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烛火幽幽, 光影昏黄,季柔垂眸抚着肚子,孩子在肚子里翻着身,胎动就像是一条游鱼在肚子里游着。
季柔默了良久,终是将那日在小厨房里听来的话同着赵谨克讲了。
这些日子他始终不曾对赵谨克提起,韩氏到底是他的母亲,她那些话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倘若是污蔑,叫赵谨克往后如何看她?
“我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院子,便是出去身旁跟着的也不止秋娥一人,我就是忍不住怕……”
知道了前世的事,她终究怕她保不住孩子,也怕她的孩子没有母亲。
“只是今日……”季柔顿了顿,眸底有些犹疑,“二姐姐欺负我的时候,母亲帮了我。”
今日原她已打算又叫人暗中去请赵谨克了,可韩氏竟然并没有偏帮赵肜来打压她。
“你早该同我说的,何苦憋在心中自己难受。”赵谨克抚着季柔的脸颊,“什么都不要想,这些事,我过两日就给你交代。”
如何交代呢,她小心翼翼,可到底她又要触了他们母子关系的底线。
季柔望着他,心中连日积累的忧思却仍旧不曾缓解多少,“嗯。”
……
赵谨克说的交代就在三日后,那一日正逢赵谨克休沐,赵谨克明着领了季柔上街,可马车却停在靖平侯府小门外的僻静处,等了半晌终于见有人出来,赵谨克让京九驾着马车跟上。
“认识吗?”赵谨克问季柔。
虽然只有一眼,可季柔也是看清楚了,“是同我陪嫁过来的刘嬷嬷,你带我看她是为何?”
“去了你就晓得了。”
赵谨克未多说,只是揽着季柔紧紧坐在马车里,没多久马车便停了,是一间客栈,赵谨克带着季柔从后头低调上了一间客房。
那客栈有些破旧,客房里头一股子霉味,赵谨克轻轻挪开墙板的一处柜子,便见有一个小孔与隔壁间相通。
赵谨克示意季柔贴上去看,可以看见隔壁屋里坐了一个人正在喝茶,季柔认得她,是昌安侯府里的一个总管,姓马。
季柔疑惑看赵谨克,赵谨克叫她继续看下去。
隔壁间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刘嬷嬷从外头进来,笑着同马总管谄媚寒暄,那马总管听了两句,显然并不怎么吃这套,道:“说正事,叫你办的事如何了?”
刘嬷嬷道:“都好好办着呢,姜夫人吩咐的事,哪能不上心呢,咱们那些个府里的老人,可都盼着能早些继续回府里当差呢。”
马总管不理会刘嬷嬷那些好听的花枪,径直问:“那这些日子姑娘那儿可有什么反应没有?”
“您也知道咱们姑娘的性子,怕是事到临头了都不懂垂死挣扎的……”刘嬷嬷的声音里几分嗫喏,“还是和寻常一样,没动静。”
“你确定安排的那些话都叫姑娘听去了?”马总管反问。
刘嬷嬷保证道:“肯定听见了,我瞧着她进去的,那两个素来嗓门大,姑娘肯定是听见了,我看她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都是白的,肯定是都听见了。”
屋中一时沉寂,马总管该是在思索什么。
“这样……”马总管道,“你往姑娘的必经之处撒一些油,叫姑娘摔一跤,总归是要有动静,才更让人信服。”
“姑娘可是七个月的身孕了,”刘嬷嬷也叫唬了一跳,“这样要是摔一跤,保不齐怕是立马早产,凶险得很。”
“又不是叫她真摔,你不会及时扶住她吗!”马总管亦拔高了嗓音瞪了刘嬷嬷一眼,眼中也有些心虚,“只要……让她滑一下,受些惊吓,你倒时候再说两句,让她自己往那方面想。”
“这个……倒是也可。”刘嬷嬷犹豫道,“总这样不咸不淡的也不是个事儿。”
“夫人那儿可是等着消息,你可得尽快了。”
“是,我省得。”
“行了,我先走了,你等一会儿再走。”
“好。”
鼻尖的霉味叫人难受,季柔的墙角听得有些累,赵谨克扶着她坐下歇了一会儿,她抱着赵谨克的腰,心中翻腾。
姜夫人,姜姨娘。
她以为是韩氏,是赵家人,可她想不到的是,竟然会是她的娘家人。
多讽刺。
季柔抱着赵谨克很久,赵谨克就默默站着,等隔壁刘嬷嬷走了,季柔也缓过来了,才带着季柔乘车回府。
靖平侯府和昌安侯府一样,都建着关人的地牢,刘嬷嬷进了府门便叫赵谨克的人逮着,直接关进了牢里,没动两下刑罚,便都招了。
季柔去听审,她不明白为什么姜氏要害她要挑拨她与韩氏的关系,可审出的缘由却更叫人心寒。
“姑爷待姑娘情深似海百依百顺,姑娘就是昌安侯府放在靖平侯府最好的探子,只有让姑娘和靖平侯府离心,才能为昌安侯府探得关键消息。”
季柔问她:“你们凭什么以为我会照做?”
“姜夫人说女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有人害自己的孩子,事关姑爷与侯夫人的母子之情,而照姑娘的性子拿不到证据也必不会与姑爷提及此事,只要姑娘不提,日久天长这疑心越积越重,届时我们再加一把火让人与姑娘分宠……姑娘心灰意冷之下,必会生了恨意。”
多好的算计,算准了人心。
“这是谁吩咐的,父亲吗?”
“老奴不知侯爷知不知晓,但姜夫人会做,肯定是侯爷默许的。”
默许。
季柔忍住那涌上来的泪意,笑了笑,转身出了那地牢的门。
父亲的心性凉薄,她素来知晓,只是听得心凉而已,而那个姜姨娘,她从小就待她这样亲厚,她从未看出她那份情原来也这样凉薄。
聪颖如他们,如何会不知道她在靖平侯府活下去的资本就是忠诚,她这一计何其恶毒,挑拨了她与赵谨克的关系叫她心中生恨,一旦诱使她做下背叛之事,便是万丈深渊在劫难逃。
他们就真的能忍心吗?
地牢外头的风很冷,季柔裹紧了大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季柔问赵谨克。
赵谨克揽住季柔的肩膀,“大概心中有数,你陪嫁这些人除了秋娥,其他下人至亲亲属的身契都还在昌安侯府,没有一个是能全心向着你的,姜伊能有本事在靖平侯府里设计我和孟绣,便是靠的姜氏安在这儿的这些人。”
“你既然知道他们有问题,为何不早除了他们,把他们都赶走?”
若是赵谨克趁早将他们都赶走了,今日她又何至于听到这些难堪。
“我原以为咱们去了青州便不回来了,届时我去信一封让人将他们都遣回便是,可没想到我们又回来了,我便不方便随意动手了。”
“为什么?”季柔问。
赵谨克闻言,敛眉沉吟,“他们是你的陪嫁,我要是动了他们,府中旁人只会以为我下你的脸面,只会欺负得你更狠。”
而且他亲手若将季柔身边的人清理了干净,不管用什么理由,季柔纵使不说心中定起了心结,若提早与季柔讲姜氏那些小算盘也没有证据,只有等待机会,让季柔亲眼所见。
先料理了那些迫不及待动了手的,而那些心怀不轨的也只能先放任着。
他的确全心待她,可也不能忘了人情世故忘了人心,这心思的确不够纯粹,甚至也有几分残忍,可真像本就是残忍的不是吗?怎样都要伤到季柔,他选择的是不留后患彻底抹平这桩伤害,是他与她之间最好的选择。
季柔咬了咬唇,只觉心中悲凉,“还是我不好,连些下人都看不住。”
赵谨克宽慰她:“到底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也未出什么事,你不必为他们费心。”
“我们不要……那些人再留在我们身边了。”
她的孩子就快生了,她的身边不宜再留那些有心人了,她要担心赵家的人已经够累,不想再牵扯昌安侯府里的事了。
“好,我来做,”赵谨克道,“年前都打发他们走。”
“你告诉我,我也能做。”
他们一动手,便是告诉了姜氏他们已经识破,都是识破,还该是由她来做,才能真正表明她的意思。
“好,”赵谨克轻笑,“听你的。”
第88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 只是除夕那一日,靖平侯府里出了一件小事,赵肜与曾家和离回府了。
这是一场人命的官司。
赵肜仗着娘家素来在曾家飞扬跋扈,曾家老爷这些年官位虽不能说是和赵家比肩的位高权重, 却也始终有小小的升迁,在中书省里也算一号人物, 自是愈发难忍受赵肜,纳个妾室收个通房也是有的, 只是那些女子大多在赵肜手下过得不好, 甚至不长命。
曾家老爷估摸着该是知道也缘由,却也碍着靖平侯府而敢怒不敢言, 根本动不了赵肜, 索性偷偷在外包了房外室, 没有赵肜的欺压,这么养了一年, 那外室便有了身孕, 都七八个月了眼看就要生产, 却在那时让赵肜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