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Doings
时间:2020-06-30 09:35:35

  见祝秋宴沉默不语,她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知道那天在审讯室那么做会让你陷入更加糟糕的局面,如果知道是那样,我……”
  “你能怎么样?”
  “我就告诉他们, 是我打晕了那个眼睛不规矩的俄罗斯警察。”
  祝秋宴莞尔一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太阳伞,撑开挡住舒意额面上的阳光。
  才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其实和当年他认识谢意时年岁差不了多少,但时代不一样了,那时十四五岁的女孩就可以独当一面,而今二十四五的女孩尚还在象牙塔里,哪怕如舒意一般还背负着一个深藏于西江的秘密,也还是稚嫩,还是可爱。
  尤其是当她不安的小手似乎想拍着胸脯向他承诺,绝对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苦难的时候,祝秋宴忽而被一种巨大的感动淹没,愿意对此生、对无法结束生命的这些煎熬的岁月,提出谅解。
  他可以释然,为了她。
  “刘阳从俄罗斯返回,在当地找了一个非常权威的律师,因为他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再继续羁留我。”
  “那、那袭警呢?他们不是要告你吗?”
  舒意微微踮起脚,将就他过于挺拔的身高,不想看到这个男人为了替她撑伞而弯下腰。
  她总是觉得,他不应该向任何人弯腰亦或低头,不管是过去倒在谢意的车驾前,还是如今为了像守护美丽的花儿一样守护她。
  祝秋宴察觉到她的体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他却故作沉吟的模样,端着一副深思熟虑的面孔,略带为难地说:“被限制出境了,为了要随时听候传唤,可能得在北京滞留一段时间。怎么办?小姐我无家可归了。”
  舒意“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祝秋宴往前一步,肩膀微微向小姐倾靠过去:“小姐不收留我吗?”
  “我……”
  舒意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清是因什么而为难,还是难为情。
  收留一只曾经冒犯过她的鬼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会把舒杨吓死的。殷照年如果知道的话,一定要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满花花世界找女孩子了。
  祝秋宴忽而说:“你怕我见家长吗?”
  “什么?”舒意这才反应过来,一看男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顿时恼了,“祝秋宴,你、你……你怎么这样?”
  晚晚说得对!他就是个大坏蛋,一肚子坏水!明明很担心他的,他却故意捉弄她。
  舒意愤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祝秋宴忙跟上前去:“谁让你走之前连个口信都不留给我,人家很伤心的嘛。”
  “我留了。”舒意说。
  祝秋宴微微挑眉,似是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舒意脚步一顿,认真地说:“我留了,岗亭的值班边检可以为我作证。”
  哪怕当时被枪支对着脑袋,她也还是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平房内。
  她以为他听见了,怎么会……
  祝秋宴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当时发烧了,短暂地失聪过一段时间。”
  舒意想到可能是因为俄罗斯警察刑讯逼供所致,上下打量他一圈,仍不放心地问:“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祝秋宴非常受用的样子,又开始卖惨:“还差一点点,不过见到小姐就好多了。”
  “你、你又贫嘴。”
  舒意抽了他一下,祝秋宴佯装疼痛,跳起脚来,要她揉揉。
  舒意涨红着脸道:“老不羞。”
  “那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特地跑回去跟我说?说嘛,我想知道。”
  舒意只觉这夏天又热又闷,蝉鸣聒噪,盯着脚尖看:“我忘了。”
  “骗子,哼。”
  舒意嘴角漾起一丝弧度:“就是那些感谢你的话,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信,小姐分明看到我很高兴。”
  “我……”
  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
  “小意。”
  舒意一惊,忙抬头看去,哎呀,她怎么、怎么忘了……梁嘉善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直到确定他们的谈话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后才上前来。
  “我打扰你们了吗?”他笑着问。
  舒意摇摇头:“没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晾在花园里。”
  “没关系,只是想告诉你,殷叔叔出门了,他让我转告你今晚不回来吃饭。”
  舒意对于殷照年“只要舒杨不在家就一定会外出留宿”的这个行为早就习以为常,感谢一声应下后,三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要为他们互相介绍吗?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祝秋宴已然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恢复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朝梁嘉善走过去。
  “梁先生,你好。”他友好地说。
  “你好,祝先生。”梁嘉善笑意缱绻,不分伯仲。
  祝秋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鼻间发出一声轻嗤,哼,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眉毛、眼睛、嘴巴,下颚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就连气质也跟从前一样,给人一种舒服的、信服的、想要依赖的感觉。
  士族公卿,王侯将相,以他之眼光来看,纵观古今,梁嘉善是少之又少既像少年又像诗人一样干净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最容易俘获小女孩的芳心,得亏他及时赶到。
  祝秋宴说:“之前在边境闹了点误会,我刚跟小姐解释清楚了。”
  他是指在审讯室冲舒意动手动脚那只屎盆子!梁嘉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当时您是失智了吗?”
  “什么?”
  “否则该是怎样强而有力的理由,才能让一位小姐原谅您对她所作出的那些远不止是过分的举动?”
  祝秋宴自觉遇到了舌辩的对手,看一眼舒意,那位当事人似乎没什么两个情敌正因为她而难解难分的觉悟,正望着树顶上的麻雀出神。
  他攥了攥拳,磨牙嚯嚯道:“是,我当时犯病了,神经病。”
  梁嘉善一副宽容的神色:“我有相识的精神科医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您。”
  祝秋宴咬着牙笑道:“多谢您的美意。”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交锋了一阵,还待继续,舒意忽而道:“晚上吃什么?火锅好不好?”她面颊有些泛红,“忽然想吃火锅了,晚晚也喜欢吃。”
  于是,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人行,回家驱车至附近的超市,梁嘉善负责推车,舒意负责采购,那位祖宗嘛,似乎挺清闲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对着任何可以反光的地方照镜子,打理自己的仪表。
  他忽而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款式老旧的电子设备。
  黑色漆光面,翻盖,按键,哦,是2G手机。
  他抓抓脑袋:“那什么,我可以留小姐的电话吗?”
  舒意瞥了眼他手里的老物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道:“回头我送你一只新手机吧,存下我的号码,还有我社交软件的账号,你有什么事就可以联系我了。”
  这么一想,她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祝秋宴果真是一副千年老鬼害羞的模样,冲她咧开嘴,天真烂漫道:“我翻墙去公.安局调查户籍了。”
  ……
  “啊,原来北京市叫舒意的适龄小姐还不少,害得我……翻了好几家墙。”最后才找到她家,一周都快过去了。
  祝秋宴自觉惋惜,却不想让她承受更多的情意,关于这些天来他内心燃烧的那些思绪。他不知道她是否同他做一样的梦,但他必须相信,那样的经历只能他一人承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一世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走着许多女孩都在走的路,谈一场恋爱,嫁一个爱她的男人,然后携手一生,在牙齿掉光头发花白走不动路的时候再去见阎王老鬼……不要、不要再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陨落了。
  可显然他并不能如愿。
  她正在逐渐想起前世,更可怖的是那些人也在归来。
  祝秋宴胸间犹如开了一道口子,狂风呼啸着往里过,他一边痛得喘不过气来,一边却贪婪地享受着小姐的鲜美。
  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露出凹陷的锁骨,不同于女性纤的细性感,男性锁骨更加呈现一种昂扬的力量感,野性之余不乏诱惑,在衬衫摩擦肌肤的窸窣声中,似乎有什么热浪正在悄然溢出。
  舒意不妨对上他这副颠倒众生的模样,脸颊一热,忙低下头继续搜索冷柜。
  过一会又问:“你吃肉吗?”
  祝秋宴摇摇头:“我吃素。”
  “沙拉吃吗?”
  “沙拉是什么?”
  “……”
  “挑食吗?”
  “挑。”祝秋宴谨慎地说。
  “……”
  最后祝秋宴不得不仔细挑选起自己的晚餐,舒意在一旁为他介绍。梁嘉善落后半拍,跟在两人身后,偶尔见他们相谈的样子,似乎不单是熟悉,就更不用说陌生。
  只有几天不是吗?即便一见钟情,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吧?
  他感到遗憾,因为没能及早回来,他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其实仔细想想,他只是仍未得到吧?
  中途接到大使馆的电话,他告诉舒意最新的调查结果:“那两名在站外离奇死亡的遇害者,调查结果显示是蒙古人,在当地是地痞流氓,曾有目击者看到他们和巴雅尔发生冲突,似乎是为了争一单皮毛生意,警方暂时定性为因金钱关系而寻仇。”
  舒意凝眉:“可他们没有在蒙古站上车,而是直接到了蒙俄边境。”
  “所以凶手还在火车上,他们应该是按照约定来边境接头,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掳掠了你。当地警方还在继续往下调查,有了新的调查结果会通知我们。”
  “好。”
  舒意点点头,悄悄地与祝秋宴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他们所料,凶手应该就在当时没有俄罗斯签证单独关押的两间房里,更有可能就在那两名中国人当中。
  祝秋宴低声说:“我试探过了,那两个男人的身手和姜利差不多。”
  在被俄罗斯警察押解送入审讯室的路上,他曾伺机寻衅,朝铁窗里扔小石子,那两个中国男人的反应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认识其中一个男人。
  “十五年前他曾出现在西江。”
  “你确定吗?”
  “小姐可不要怀疑我的记忆力,我连你上火车那天头发水的香味都还记得,是玫瑰花香中带一点浆果的香味吗?”
  舒意不理会他,心头忽的一震,十五年前正是她父母出事那一年。如此一来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为秘密名单而来了。
  祝秋宴见她没有接茬,忽而恼恨起那两个男人,心里想着下次再见一定要绞了他们的头发,拔了他们的牙齿,让他们跪在小姐面前高爹爹求奶奶。转念一想,如此手段小姐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他?
  他因下叹息了一声:“不要担心。”
  舒意说:“我不怕,我只怕他们不来,不来就没有线索。”
  祝秋宴不得不侧目,怀着一种欣赏的眼光看待她。
  乘坐K3去见那个叫周叔的男人,试图和名单继承人见面,在火车顶用他教的杀人手段锁住姜利的喉咙,她给他的惊喜似乎比他看到的还要多。
  他为年轻女孩的孤勇感到惊奇,甚至想为她喝彩。
  “姜利最近出现了吗?”
  “我不知道,这几天都在家里。”
  祝秋宴环视一圈,超市里人来人往,真是个危险的地方啊,不过有他在,小姐一定不害怕的。他自鸣得意地说:“不如小姐聘请我当保镖吧?”
  舒意摇摇头,望了眼梁嘉善。
  梁嘉善适时地打开耳朵,参与进他们的话题当中:“殷叔叔担心小意再出什么事,请我来守在她身边。”
  祝秋宴充满了问号的样子。
  “我跆拳道和散打都会一些。”
  祝秋宴有点不高兴了:“你不上班吗?”
  “我是建筑师,比较自由。”
  “哦。”冷漠.jpg,海龟高材生,跟一个鬼抢饭碗,丢人!
  其实舒意和祝秋宴并没有刻意瞒着梁嘉善说什么,或许他们之间有无形的默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势必还会继续发展下去,而梁嘉善不管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或者梦境,他似乎都有那么一种存在感,深陷于两人不可开交的命运里。
  舒意忽而问:“我上辈子嫁给梁嘉善了吗?”
  祝秋宴跳脚:“不知道!”
  “那我后来还见过他吗?”
  “你很想见他吗?很想给人当婶子吗?小小年纪,还不足二十,逢人辈分就这么高,也不怕折寿!我告诉你姓梁的那一家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魑魅魍魉,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精!除了……”他气呼呼地说,“除了梁嘉善。”
  ……
  梁嘉善后来一定是见过谢意的。
  在还没遇见她之前,他就已经怀想过她的音容相貌,一个盛名在外的谢九姑娘,圣人驾前急智化解一场困厄,令满朝文武哗然高看。
  她不仅城府万千,据说马术也相当出彩。
  晋王府举办春日宴那日晌午,他看到独自一人夹着马腹在草场溜达的谢晚,得知她在席间被诸位世家小姐挑唆,似说谢府想要为她招赘,以此来继承谢家,她心情烦闷,遂打马逃离喧嚣之地。
  知道他就是姐姐谢意传闻中的未婚夫后,谢晚掀起意兴阑珊的眼帘,第一回 给了正眼,端详片刻后说:“你配不上我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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