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正快速浏览了一遍,抬手摸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次脱颖而出的五位学子皆各有所长,韩大学士定的花名册甚是合情合理,只是臣觉得这第四名楼君炎还可以再进两名。”
韩向诺低头,暗骂一句老狐狸,得知楼君炎是秦守正所推举之人,他专程登门询问过秦守正的意见,秦守正并没反对,言明全凭他们几人定夺,如今瞧见陛下眼神不对,立马就转了口风。
都道秦守正是朝中难得的正直官吏,如他的名字一样,端方守正,殊不知此人面对圣心难测时,亦是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
景昭帝沉默了半晌,抬头,审视的目光在韩向诺和秦守正身上打了个转,才同秦守正说道:“再进两名?”
“是。”
秦守正硬着头皮应道。
景昭帝自看了那份流江治理方案后,应该是存了将楼君炎收归己用的意思,但前车之鉴有范世成,若将初入京城还未站稳脚跟的楼君炎推入人前,等同于推入死地。
何况,璞玉需经过打造方能绽放最极致的光芒,而一个没有经历过官场倾轧历练的人,早晚折损于官场。
秦守正原以为景昭帝若要重用楼君炎,必先藏起拙,磨砺之。
可景昭帝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景昭帝看了一眼秦守正,抬手翻开花名册,屈指瞧着桌面,眼睛迅速掠过一抹精光,然后大笔一挥,将册子扔到了秦守正面前:
“发榜。”
韩向诺和秦守正翻开一看,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赶紧磕头道:“臣遵命!”
第49章 你这样的,状元夫人?(捉虫……
秦绍才不相信海云帆能混出个啥名堂。
“秦绍,你想抢我们名头?”
三个锦衣少年走了过来,各自肩上扛着根蹴鞠竿,皆是满头大汗,显然是刚从蹴鞠球场上下来,三人皆是摩拳擦掌,欲欲跃试,方才那一场蹴鞠好不痛快,正好可以再次活动一番筋骨。
秦绍一愣,变脸速度极快,谄笑着上前道:“陆三公子,霍公子,花公子,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海云帆这小子实在太猖狂了,不就高中了而已,在这里嘚瑟半天,秦某实在看过眼,小小训斥他几句而已,恐污了你们叁的眼,我这就将他带到其它地方去。”
说着,让人试图将海云帆拖走。
陆宗元扭头看了一眼霍都和花柳,惦着手里的蹴鞠竿,嘻嘻一笑:“可我们觉得你太狂了,若不小惩大诫一番,你早晚爬到我们头上吆五喝六。”
语落,一蹴鞠竿就砸在了秦绍肩膀上。
霍都和花柳对视一眼,拎着蹴鞠竿冲了上去,将跟着秦绍的小喽啰一顿乱打,嘴里叫嚣着:“让你们狂!让你们狂!让你们狂!”
忒不要脸了,敢比他们还张狂?
纨绔子的名声差点不保。
趁着今日放榜,困在家里被逼读书大半年的杨潇总算是解除禁令了,出来就看见这么热血沸腾的一幕,二话不说,捡起块板砖就冲了过去,加入混战。
“兄弟们,我回来了。”
场面混乱不堪,一度失控。
秦绍等人岂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殴的抱头逃窜。
遇上比他更不讲理的混世魔王,只能认栽。
而海云帆早就趁着双方打起来时,就偷偷溜了。
“兄弟们,有没有想我?”
杨潇显得异常兴奋,这将近半年,差点憋死他了,每日被杨仁康逼着读书,就差去见了阎王,还是见着哥儿几个亲切啊。
陆宗元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
霍都上前给了杨潇一拳:“你爹允许你出府了?”
“都考完了,榜也发了,还关着我做什么!”杨潇道,“话说我在府里都快闷死了,早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怎么都不来问候一番。”
害的他一度怀疑他们是酒肉朋友。
花柳哼道:“少冤枉我们,杨大人说我们是狐朋狗友,谢绝登门!”
“原来如此。”杨潇讪讪一笑,旋即狐疑道,“诶,你们怎么也来看榜?”
他们应该没参加恩科才是。
陆宗元扬了扬眉,道:“来看看你们考的如何?”
说着,就朝榜单走去,经过方才那混架的一幕,金榜前的人早就被清空了。
陆宗元以为像杨潇和王哲瀚这样的纨绔子肯定考不出像样的成绩,不过是为了应付而已,故而同海云帆一样,从后面朝前面扫了几眼,挥手道:
“走了,你俩都没考上。”
杨潇本就是胡乱写的,也没啥好期待的,不过应杨仁康的要求,硬生生地在狭□□仄又臭气熏天的考舍里熏了九天才出来。
他勾着陆宗元,表情极为夸张地说道:“你们可没闻过考舍里的那股子味,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两年后还要进去一回,呕,不行,我得先出吐一会儿。”
“靠。”
一声惊呼。
杨潇和陆宗元齐齐转头,朝花柳看过去:“怎么了?”
花柳不可置信地指着一个名字,那眼神竟跟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快过来看看,这这这不是……王哲瀚的名字吗?”
“什么?”
“他考中了!”
“哇,竟然是第四名。”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
四个人蹲在金榜前,齐齐望天感叹。
这世界真他娘的玄幻?
以前没怎么见王哲瀚读书啊,从来都是同他们一起打马蹴鞠,下马瞎闹,怎的突然一鸣惊人了。
比起前面的三人,他们觉得更无法接受同行的小伙伴居然远远地甩了他们,这个成绩,妥妥的要进翰林院啊,再熬个几年资历,出来说不定就是大官了。
自是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
不能想,真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难受。
陆宗元幽幽地看了一眼杨潇:“同样都是闭关苦读,王哲瀚闭关半载,嗖的一下就蹿到前面去了,你怎么连个尾巴都没碰上。”
霍都哼笑了一声:“杨潇,你怕是在家里摸鱼?”
花柳摸了摸下巴:“估计还偷摸着看黄本子。”
杨潇:“……”
事实上,他确实就是摸鱼看黄本子去了。
楼家小院。
楼君炎端坐书案,风轻云淡地读书,对于近日放榜之事全然不关心,反而是陆燕尔比较着急,几次三番伸长脖子看向院外,等着喜报的到来。
陆燕尔移步走到他跟前,伸手遮住了书上的字,嗔怒道:“夫君,你怎么如此沉得住气?我让小五去看看榜单,你也不让。”
楼君炎捉住她的小手,轻笑:“只要没有以往劳什子的糟心事,你夫君必定会金榜题名,好生等着便是。”
语罢,冬梅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公子,少夫人,报喜的人来了。”
闻言,陆燕尔快速走了出去,这般激动宛若是她亲自下场考的一般。
只见一群闻讯而来的人围聚在门口,被敲锣打鼓声吸引过来的,高中可是喜事,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皆能讨个好彩头。
出来的却是个挽着妇人发髻的漂亮小姑娘,眼眸亮晶晶的,肤白貌美,明媚皓齿,极为灵动媚人。
众人不禁一愣,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京兆尹的衙役拿着一轴贴以金花的紫菱,上前一步,对着陆燕尔拱手道:“喜报贵府公……老爷楼君炎,应本次恩科,高中第一名,报喜人李四。”
“第一名?”
陆燕尔呆了呆,不胜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去接那喜报,直到身后传来楼君炎独有的薄荷香气息,她才堪堪回神,楼君炎竟然真的中了第一名。
紫金喜报,不就是金榜题名的意思吗?
楼君炎将喜报接了过来,杨唇道:“有劳。”
一袭青衫的男子身姿挺拔,风姿清隽,眉如墨画,眸光锐利,本是以读书博取功名,身上却未见半分书生气,而是如天潢贵胄般贵气逼人,竟教人不敢直视。
饶是衙役见多了高中的才子,也不禁目露惊艳之色,以往喜中的无一人及得上眼前人的清贵品貌,以及那份超脱世外的淡然,哪个得知自己高中不是欣喜若狂,而这位俊俏郎君却只是淡淡地勾唇,露出一抹不算笑的弧度。
而他身旁的姑娘丝毫不逊色,两人并肩而立,如皎皎明月,画面极为养眼,简直就是郎才女貌。
跟随而来的人本是讨来喜钱,却不想一时竟看呆了。
半晌,人群中传来呐呐的一阵笑:“老爷,夫人,高中了,还不快撒喜钱?”
“夫人,不赏些银子?”
楼君炎侧头,对着兀自发愣的陆燕尔,低笑出了声。
陆燕尔赶紧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报喜的衙役手里,又抓起几大把碎银子撒向热闹的人群,悦耳般的软玉娇声,听的众人酥了骨头:
“同喜。”
小姑娘不仅美,声音更是好听极了。
衙役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银子,惊了惊,少说也有二两银子吧。
平素高中的若是权贵富庶人家,顶多也就赏个一两银子,来讨赏的普通人给的都是咯嘣响儿的铜板,这户人家倒好,直接撒的就是银锭子。
似乎楼家是初入京城,根基尚浅,来讨赏的人也不多,多是些跟着衙役的锣鼓声前来,图热闹的。
“这趟来得真值,竟是银子。”有人忙不停的捡地上的碎银子,因着人不多,能捡到不少呢,届时能好好逍遥一番。
陆燕尔转手又撒了几大把银子,趁着众人哄抢之际,谴人送走了衙役,这才命冬梅关上门,欢欢喜喜地同楼君炎进了屋。
拿着紫菱金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陆燕尔才收了起来。
她趴在楼君炎肩上,笑盈盈地问道:“夫君,我是不是状元夫人了?”
“美得你。”楼君炎屈指敲在她额头,嘴角擒着一抹浅笑,“若殿试上,为夫同样表现优异,当今陛下亲赐我为状元,你便是妥妥的状元夫人了。”
陆燕尔眨眸,故意问道:“那状元夫人又该是什么样的?”
楼君炎侧身,一把勾下她的脑袋,指尖轻点上那片绯色朱唇:“你这样的。”
陆燕尔小脸微微泛起红晕,将脑袋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唇角勾起,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
甜丝丝。
美滋滋。
状元夫人?
状元夫人?她马上就要荣升为状元夫人了!
陆燕尔眼里眉梢笑藏都藏不住,自己未来所有的荣宠,此生无法及的高度尊耀,皆要仰仗于他。
她的夫君。
不过,夫君中了状元应该是要进入翰林院的吧,这一世的官路历程岂非与上一世的全然不同?
与此同时。
顾辞同样收到了喜报,温雅如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紫菱帛书上的第三,手指微微蜷曲,恨不得将帛书恨不得一撕为二。
外出看榜书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看着面色沉怒的顾辞,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说!前面都是谁?”
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楼君炎即可。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希望什么,它偏就越来什么,注定了顾辞唯有失望。
“第一名,楼君炎;第二名,范仲!”
小厮硬着头皮刚说完,只听得头顶刺啦一声,那承载万千学子希冀的帛书在顾辞手中尽数碎成了粉齑。
第50章 甜甜,很可口(二合一)……
海云帆想了想,说:“家境应该比我稍微好点。”
楼兄好像没穷的向他那样连饭都吃不起?要不是多了一份抄书的活计,自己肯定早就饿挂了。
海婆子又道:“能考第一的人,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你多跟人家接触接触,若他不嫌弃,你也可以邀他上门来做客。我记得你说起过楼君炎,他好像是从江州来的,离家千里,父母亲戚皆不在身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娘,你说哪儿去了?”
林殊娘赶紧打断了海婆子的话,离家求学考取功名,怎么在婆母眼中就成了可怜的孩子。
海云帆也道:“祖母,楼兄一点都不可怜,他可是带着夫人来京城读书的。”
海婆子沉思了片刻,挪动了几下嘴唇,想说点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
拖家带口来京城读书,京城哪儿不需要开销,家里没点银子支撑,能办得到吗?
这怕不是稍微好点吧?
傻孙子,怕是傻人有傻福。
海云帆回了房间,将牛婆子昨天送过来的书翻出来,继续誊抄,依旧是五本,四本坊间戏本子,一本却是官场现形记。
富家小姐竟然爱看这种书?
海云帆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这官场现形记以前大致翻了一遍,尽是些贪污腐败之事,海云帆并不喜欢这种书,并未仔细研读过,而此番却必须得逐字逐句去温习,他要赚银子贴补家用,就不得不妥协而折腰。
却不知此书是楼君炎交于他的,楼君炎发现海云帆此人有一种盲目的天真,既是选择读书入仕这条路,怎能不知其官场黑暗,人性险恶?
唯有知其恶与黑,方能以心向明。
林殊娘烧了些热水端进来,见海云帆未准备殿试,反而继续抄书,不禁说道:“主家那边要的也不急,等殿试完了,你再抄写也不迟啊。”
“没事儿,两件事本来就不冲突,我早点抄完,就能早点拿到银子。”海云帆头也没抬地回道。
殿试是由皇帝出题,可能随便抛出个问题,也可能是作诗作赋,本就没有规律可循,根本就无从准备,全凭自身多年来的积累阅历,才思敏捷程度,以及面圣时是否露怯。
陆宗元刚回到国公府,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陆霜飞的丫鬟请到了霜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