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后面说了什么,柳姝娘全然听不到,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晕转。
这个李鸿绝对不是她的夫君梁鸿,他们只是恰巧长得一样而已。
柳姝娘随即转向陆燕尔,眼底含着泪水,怔怔地问道:“天下那么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稀奇,对不对?”
陆燕尔顿了顿:“嗯。”
并非双生子,世上哪会有那么多长相相同的人,可陆燕尔却不忍心戳穿她。
柳姝娘哽咽道:”我夫君叫梁鸿,而这个南苑郡马叫李鸿,他们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对吗?”
隐约知道柳姝娘的夫君可能背叛了她,可看着她凄楚的样子,陆燕尔心底一阵泛酸,然后认真地掂了点头:
“嗯,不是。”
这话并未真正宽慰到柳姝娘,她酒醒了大半,一整天魂不守舍,只字不语,到了晚上便径直摸到了南苑王府。
陆燕尔担心柳姝娘出事,思前想后,也偷偷跟了过去,眼看着柳姝娘嗖的一下****入内,她只能干着急,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只找到一个狗洞。
她是不想钻狗洞的,正打算守在外面等柳姝娘,结果来了一队巡逻的北漠士兵,陆燕尔一咬牙,只能硬着头皮从狗洞钻了进去。
南苑王府。
李鸿与南苑郡主南明珠已经歇息,南明珠依偎在李鸿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入睡,而他的手轻放在她高耸的孕肚上,这样亲密相依的姿势让柳姝娘嫉妒的快要发狂。
他们成亲时,他都没如此搂着她睡觉,他说他不习惯,她便没放在心上。
原来并非他不习惯,只是不习惯搂着她而已。
视线落在南明珠的肚子上,想到自己曾经小产的孩子,怨恨嫉妒充斥了柳姝娘的内心,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这个女人的孩子还能生下来。
手中匕首突现,柳姝娘眼神狠戾,毫不犹豫地朝南明珠的腹部刺下去,刀尖刚碰触到衣服时,却陡然停住。
握着刀柄的手捏的骨节泛白,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谁?”
李鸿猛地睁开眼睛,一掌毫不留情地挥向柳姝娘,径直扫落她手中的匕首,铁钳般的大掌死死地扼住柳姝娘脆弱的脖颈,南明珠似被这番动作惊醒,眼皮动了动,却被李鸿瞬间点了昏穴,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姝娘咬牙切齿地道:“梁鸿!”
“是你?”李鸿倏地松开了她,眸子里的讶异转瞬消逝,冷声道,”趁着无人发觉,你走吧。”
“梁鸿,你背叛了我。”
柳姝娘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是那个与她耳鬓厮磨的夫君,在她被李承颂威胁不得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在她找遍整座万丹城时,他却拥着另一个女人酣然入睡。
李鸿默了默,只是催促着她快走:“再不走,王府的侍卫来了,你想走都走不成。”
柳姝娘身如闪电,忽地一把扼住了南明珠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感情?我们都已经成亲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抢走你?”
手中力道不自觉收紧。
“别伤害她!”李鸿眸子一紧,手握紧拳,而后又松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柳姝娘的手微微松了几分,却并没完全放开南明珠,只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瞪着李鸿。
李鸿拧眉,缓缓说道:“我并不叫梁鸿,梁鸿只是我接近你的化名。我是北漠破落贵族的子弟,而明珠却是南苑大王的掌中宝,我和她青梅竹马,但她父王嫌弃我无权无势,并不赞同我们的亲事,甚至差点打残了我的腿。”
提及经年往事,李鸿眸光暗了暗,继续说道:“原以为我与她再无可能,直到三年前,承颂郡主,不,现在应该是承颂公主找到我,让我只要帮她办成一件事,她便帮我娶到明珠。”
柳姝娘冷笑:“李承颂让你做什么?”
“去一趟蜀地苗寨,找一个会下蛊的蛊师,然后为她所用。”李鸿声音无温。
柳姝娘惨笑:“原来,一开始就是李承颂与你合谋做的局,让我爱上你,再拿你的性命相要挟,逼我帮她去害人。”
“对!承颂公主得知天底下竟然有一种能让男人离不开女人的情蛊存在,便想据为己有!”李鸿毫不犹豫地承认,说的话残忍而无情,“即使不是你,我也会找苗寨其他的女蛊师,只是我运气不错,不费多少力气就遇到了苗寨最厉害的温家蛊师。”
真相太过残酷。
被骗身骗心不说,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利用,自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柳姝娘心痛欲裂,犹如万箭穿心,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眼神悲戚地望着他。
这世间最毒的果然还是人心,比她养的蛊虫还要毒上百倍。
李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向床上昏睡的南明珠:“若真要说背叛的话,我只是背叛了她而已!”
“我对你温解语,从未付出过半分感情!”
柳姝娘被震的后退一步,备受打击,低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温情全都是假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的欢好都是假的。”
李鸿趁机一把推开柳姝娘,护卫在南明珠床榻前,那般护若珍宝的姿态深深地刺痛了柳姝娘的眼。
她绝望道:“我真的好后悔没有听阿爹阿娘的话,后悔没对你下情蛊。”这样,即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他这辈子也休想与青梅竹马厮守。
她深爱他,相信他们的感情,从未想过要用情蛊去控制他。
她不该如此自信,不该心软的。
李鸿深知情蛊的厉害,侧眸看了眼南明珠,面无表情地对柳姝娘说道:“可我却感激你…… 当初的手下留情,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你就当……”李鸿声音一顿,眼神沉寂地看着柳姝娘,“当曾经的梁鸿早就死了!”
柳姝娘双眸赤红,眼泪无声从脸颊滑落,眸底冷光闪现,忽地疯狂地攻向李鸿,她对着一个大肚婆下不了手,但却可以杀了这个绝情负心的男人。
两人就此厮打在一起。
李鸿并未让她分毫,甚至招式上处处可见杀机,柳姝娘原本不是李鸿的对手,可她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李鸿一时半刻也占不了便宜。
陆燕尔安静地蹲在墙角,听着里面的打斗声,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这个李鸿竟然是李承颂刻意安排接近柳姝娘的,用美男计,以情做局控制柳姝娘?
这个李承颂,简直坏到了极点。
“有刺客。”王府侍卫闻讯朝这边赶来。
陆燕尔起身便要朝狗洞溜去,门砰地一声打开,柳姝娘的身体随之便飞了出来,无力地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解语,我既有心放你一马,可你偏要找死,便怪不得我!”李鸿冷然立于门口,手执弯弓,搭箭上弦,对准柳姝娘。
柳姝娘虚弱地支撑起身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笑意惨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如你所愿。”男人手中的弯弓呈满月之势。
“不要!”
陆燕尔急的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伸手就要去夺男人手中的弯弓,双手刚伸过去,下一刻便又胆怯地缩了回来。
万一,一巴掌将她拍飞了咋办?
李鸿挥向陆燕尔的手骤然一顿:“…… ”
瞧着男人黑沉骇人的脸色,陆燕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吞吐道:“那个,你欺她,你骗她,你伤她感情,难道你还想要她的命吗?她以为你的命被李承颂拽在手里,她心甘情愿任人驱使,做违背自己良知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动容?
她为你来北漠,为了找到你翻遍了整座王丹,甚至被人当作刺客,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愧疚?你如此伤害一个赤诚为你的姑娘,你真能坦然享受现在跟其他女子的欢/愉?”
陆燕尔微微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李鸿,是你主动招惹她的,不是她招惹你!”
侍卫们已经蜂拥涌过来,柳姝娘抬眸看了一眼陆燕尔的方向,然后捂着胸口纵身跃上树。
逃了。
“欸,柳姝娘,你…… ”陆燕尔表情一僵,有些傻眼,“你是不是忘了那个谁?”
忘了我呀。
第100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会的,府内也会加强守卫!”
“嗯。”
南明珠点点头,不太关心刺客的情况,反正有阿耶和鸿郎在,来再多的刺客他们都能摆平,旋即抬手抚了抚肚子,见天色未曾大亮,便又躺着睡了一会儿,等她再次醒来,李鸿已经没在府里了。
用过早膳,南明珠便由下人扶着散步消食,肚子太大,多是走两步歇一步,停下歇息时,恰巧看见府上的丫鬟拎着食盒往后院柴房的方向而去。
“卓雅。”南明珠开口叫住了丫鬟。
名叫卓雅的丫鬟赶紧过来行礼:“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你这是给谁送饭?”
南明珠抬手掀开食盒,顿时一愣,这些都是早上专为她烹煮的膳食,她怀有身孕,饮食都是单独做的,抬头疑惑地看向卓雅,“这是怎么回事?”
卓雅回道:“郡马爷出门时,曾吩咐厨房多做一份与郡主娘娘相同的早膳,送到柴房,里面关着昨晚的女刺客。”
南明珠凝眉:“刺客是女的?”
“是。”
此刻,陆燕尔正伸长脖子观察着外面的守卫情况,思索着自救逃跑的可能性,柳姝娘丢下她独自跑了,估计暂时是不会来救她了。
“你就是昨夜擅闯王府的女刺客?”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南明珠随之走了进来,跟着她的丫鬟们如临大敌地护着她,生怕陆燕尔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因着突然拥入的人群,柴房显得愈发逼仄,陆燕尔几乎被挤到了角落里,只能贴着墙壁而站。
她抬头看了一眼如同被众星捧月的南明珠,想到柳姝娘惨痛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这个南苑郡主是否知道柳姝娘的存在,若是不知,她便是无辜的,若是知道,她便等同于帮凶。
陆燕尔平静地开口:“我不是刺客。”
南明珠没有回应,只是打量着陆燕尔,眼前的女子面庞稚嫩娇美,身姿纤细,宛若世间最娇嫩的花儿,就连自己公认是北漠第一娇美人,也是远远不及的,更何况自己怀孕身子茁壮如牛,不复当初的窈窕,越发比不上。
视线移至陆燕尔平坦的腹部,略微停顿,南明珠便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自己扶着硕大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而后呵退所有下人。
“其实,你是不是刺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与李鸿是何关系?”
陆燕尔垂了垂眸:“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信吗?”
“我信!”南明珠道,“你跟他没有关系,我便放了你。”
陆燕尔错愕。
“你真会放了我?”
南明珠抚摸着肚子,浅笑着点头:“是。”
陆燕尔有些不相信地指着自己,似乎反应不过来,“如果我跟他有关系呢?”
“那我更要放了你!”南明珠温柔一笑,“我知道鸿郎与我成亲前,与一个女人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纠缠,他既然选择回来同我厮守,我便不会追究他的这段荒唐事。他回来了,只能说明我比那个女人更好,更有资格站在他身旁,或许是权势让他放弃了那个女人,可我更愿意相信,是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经受住了考验!”
说着,南明珠看了一眼陆燕尔,“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女人,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太平静了。”
陆燕尔眸色微动:“你夫君当真是正人君子,对你毫不隐瞒他的感情史。”
南明珠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燕尔:“你想错了,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感情史怎会对我坦诚?我只是恰巧有一次听到他在睡梦中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其实,我希望那天自己也熟睡了,什么都没听到,可我偏偏就听到了啊。”
如果没有睡梦中的这个名字,她与鸿郎该是多么匹配的一对,他们的感情该是多么的纯粹。
鸿郎依旧对她体贴入微,有求必应,看似与从前无异,他们依旧深情如许,可这其中多掺了个人,再深的情意也或多或少变得微妙起来。
陆燕尔蹙眉。
这个南苑郡主是无辜的。
李鸿还真不是个东西,身边有如此善解人意的美人儿,偏生还要去招惹柳姝娘,可不招惹柳姝娘,他无权无势好像也娶不到南苑大王的这颗掌上明珠。
而南明珠的话中,李鸿似乎对柳姝娘并非全然无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吧。
只能说造化弄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错误的感情,外加还有个作妖的李承颂,一切的发展便不尽如人意。
可李承颂又为何要作妖?因为楼君炎啊!
追根溯源就是楼君炎同李承颂曾经在北漠的纠葛,而自己身为正主儿,好像压根儿不晓得其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承颂单恋楼君炎而已。
楼君炎不过皮相好些,就这么招姑娘喜欢?
柳姝娘同李鸿曾做过夫妻,若是因爱生恨,因爱生妒,倒也觉得情有可原。可楼君炎对于不喜欢的姑娘向来拒绝的彻底,她虽不知他们在北漠的事,但楼君炎绝不会给李承颂错误的表示,李承颂明知不可为还偏要强求,可这般就算是靠手段夺来的感情真能让人幸福吗?
然,李承颂费尽心力求一段感情,却是让无辜的人陷在泥潭子里苦苦挣扎。
柳姝娘同李鸿本不该有交集的,不该有交集的。
一切都是因了李承颂。
李承颂便是因,柳姝娘却要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苦果。
情爱的苦与伤,最是无法轻易走出。
陆燕尔凝眉沉思,直到自己真被南明珠放了,堂而皇之地走出南苑王府的大门,她才确信南明珠真的是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