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媛抓着他的手,“方南,我、我、我有身孕了!”
大夫说她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什么?!”程方南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狂喜起来。
这是大好事!比起一个侍女怀了他的孩子来说,自然郡主肚子里的这个更金贵。
郑秋媛掩面哭起来,“我明明,明明……”
事后都是喝了避子汤的。
程方南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忙捂着她的嘴,声音放得极其轻柔,“郡主,这是好事,方南很荣幸,这都怪我。”
他转过身看着垂着头的大夫,这大夫是国公府常常请来的,所以他很放心,“今日之事有关郡主闺誉,还望林大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从衣袖里取出沉甸甸的一锭银子。
林大夫顺势接过,忙道自己明白,心底确实不耻。
无媒苟合还怀了身子,谈什么闺誉……
等到林大夫离开,程方南才愧疚疼惜替郑秋媛擦泪,“郡主不要怕,这事都是方南的错,都是方南没控制好自己,这事就交给方南去解决………方南会去国公爷前赔罪,要打要杀都由他。”
郑秋媛忙拉着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爹爹不会罚你,我本就是你的未婚妻,只是婚期估计得早些了。”
有了身孕这件事,太后估计会想办法早些下懿旨。
这桩婚事也就是板上钉了。
程方南的心事落下来,眸子熠熠生辉。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是天佑之人。
“只是这件事咱们要先隐瞒下来,万万不要声张出去。”
他可不想谁谁搞砸了他和郡主的婚事。
他要风风光光的。
第64章
陶府同秋明谢家都是屹立不倒的百年大族, 其族人枝繁叶茂,在朝中做官的大臣甚多, 因而在青柳巷胡同中一众宅子里望去, 陶家的府邸最是瞩目。
陶府建得恢宏大气, 却并不张扬, 反倒带着古朴的韵味。
阮呦和谢娉婷从铺子出来后就顺带去了陶府送屏风,谢娉婷怕让阮呦担心,便主动去了附近一家酒楼, 点好了菜等着阮呦。
除夕后, 陶府曾带着重礼到阮家来道谢, 那些下人怕阮家不收,直接放下谢礼一溜烟就跑了个干净,闹得李氏一头雾水。
阮呦这回过来除却送屏风外, 还额外给陶家老夫人绣了两条端庄淡雅的抹额,这算是她作为小辈恭贺陶夫人寿辰的心意。
红棕色的木门打开,先是一道小小的浅蓝色的身影跑了过来, 阮呦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陶家的小公子抱住,陶宝儿抬起那肉嘟嘟有些稚嫩的脸,那模样唇红齿白, 雪玉可爱,“仙子姐姐。”
“宝儿, 你跑慢些。”门内传来女子笑闹的声音,陶芷笑着出来,“你这小色胚子, 快将你阮姐姐放开。”
陶小宝不依,撅了撅嘴不理会她,笑眯眯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呦,“宝儿都听姐姐说了,是有仙子姐姐帮忙,才能将宝儿找回来的,上回宝儿得了病没来找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不会宝儿的气吧。”
“仙子姐姐真好看,是宝儿见过最好看的美人了。”
他年纪小,一双眼睛却很聪慧,说话时口齿清晰,又配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和委屈的小表情,那古灵精怪地模样一派鲜活,惹人喜爱。
倒也难怪陶家老夫人心肝宝贝地叫着。
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模样又俊,将来长大了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姑娘家才是。
阮呦抿着唇闷闷地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
陶芷走上前来,“上回的事没能亲自登门道谢还请妹妹莫怪,只因宝儿找回来后受了惊吓病了一场,祖母心疼他,头天夜里祖孙两个就抱着大哭一场,这不,祖孙两都哭病了,在府里将养着,我又因着外租那方的事没能亲自登门道谢,希望妹妹不要怪姐姐没诚心才是。”
阮呦摇头,“上回之事我也没帮多少忙,姐姐不必如此。”
能找回陶宝儿都是酒七姐姐的功劳。
“我今日是来给姐姐送屏风的,前些日子答应你做的屏风已经绣好了,知道过些日子就是老妇人的寿辰,我额外绣了两幅抹额给老夫人,权当是晚辈祝贺老夫人生辰的礼,还请姐姐莫嫌弃才是。”阮呦让马夫将屏风抬过来,又将抹额递给陶芷。
陶枝接了,满眼欣喜,嘴角止不住扬起,“妹妹的手当真是好巧啊,我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她摆了摆手让下人轻拿轻放将屏风抬回府去,“都仔细些,千万别磕着碰着。”吩咐完又扭过头来,取出余下的五十两银子塞进阮呦的手心,拉着她的手亲热道,“还有五日就是我祖母的七十岁生辰,她老人家听说你后说想见见你,我也想请你一道来府邸做客,不知道妹妹能不能来?若是能,我择日就差人来接你。”
阮呦愣了一下。
陶宝儿兴奋起来,抱着阮呦不撒手,“仙子姐姐来吧,祖母祝寿可热闹了,仙子姐姐还可以看看宝儿练剑。”
阮呦抿唇,看着满眼期待的陶枝,还是摇了摇头,“实在对不住姐姐,老夫人的寿辰我怕是来不了……”
她虽然欣赏陶芷,但却并未打算交好,因为有谢姐姐在,人都是有私心的,不管陶家姑娘如何好,她们家的人到底伤害过谢姐姐,所以她不会背着谢姐姐和陶家交好。
陶枝没想到她会拒绝,先是愣了一下,眼底希冀的光稍稍黯淡些,还是大方地笑起来,“如此便罢,妹妹有事就只管去做,那等今后有空闲,再来陶家罢,姐姐定然好好招待于你。”
“多谢姐姐。”阮呦心底叹了口气,行了礼告退。
人情一事,太复杂了。
等到阮呦上了马车,朝着陶芷挥了挥手,那马车的帘幕就挂了下来。
“大小姐,那是谢家的马车……”玲珑眉头蹙起,提点道。
陶芷抬眼看去,瞧见那马车背后的徽标,脑子转了转,心底渐渐明白几分。
“难怪阮姑娘拒了小姐结交之意。”玲珑有些遗憾,小姐在夫人和老夫人面前夸过那阮家姑娘许多次,显然是欲与阮家姑娘交好。
小姐从小就学着主持中馈,帮大夫人打理府中庶务,也总是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没个玩伴,好不容易想交个闺中之友却已然被人捷足先登。
有些可惜了。
“姐姐,仙子姐姐不来咱们府,咱们就去仙子姐姐家里找她玩啊。”陶宝儿提议。
陶芷笑起来,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宝儿说得对,我听说阮家有个跟宝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宝儿到时候可以和哥哥玩。”
“那他长得好看吗?”陶宝儿歪头眨眼,“宝儿只和模样好看的玩。”
陶芷笑着点他额头,“你这性子是跟谁学的!”
“小姐……”,玲珑欲言又止,“阮姑娘怕是不好再交好了吧……”
陶家和谢家的恩怨在中间杵着,无论如何都会有芥蒂的。
“那也未必,”陶芷摇头,“姑母做的错事又不是陶家做的错事,对事不对人。阮呦如此体谅姐妹的心情,我不会怨,只会更高兴,这说明阮呦此人重情,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
苏绣阁才开张生意就异常火爆,谢聘婷在珍馐楼里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打算和阮呦庆祝一下。
阮呦方走到客栈前,就听得一阵骚动,抬眼望去,就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黑色的绸缎修着金色的锦鲤,男人带着毡帽,帽檐遮住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阮呦的神色由惊喜成了失落。
阿奴哥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低眉顺目,温婉可人。
阮呦想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她咬着唇挪过脸,又对上赵乾惊讶的视线。她垂下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大人……”赵乾整了整神色,走近陆长寅,悄声道,“阮姑娘在附近。”
陆长寅嗯了一声,“引开她。”
赵乾咳了一声,“她已经看见大人了...……还有大人身后的……方离。”
陆长寅顿了半步,侧过脸看他,看了半晌,才淡抿着唇带着人进去。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语气也没什么变化,赵乾还是心细地察觉到他的慌乱,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笑意来。
珍馐楼大堂诡异地安静,所有客人都闷头吃着饭,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那静悄悄的场面宛如一场哑剧,桌子上的饭菜都失了香气,如同嚼蜡。
陆长寅上了楼梯,路过拐角处的一间包厢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轻柔的,软软的。
“谢姐姐,我没事的……”
陆长寅咬了咬舌尖。
这是又哭了?
“当真没事?怎地眼睛红红的,可是来的路上被谁欺负了?”
屋子里没回应,等了片刻,才传出如蚊呐的一声低语:
“我来的路上遇见一只恶犬,立起来有人那么大,被吓着了。”
恶犬?
陆长寅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呀,那么大的恶犬?什么模样的?”谢聘婷心提得高高的,神色紧张。
阮呦心底怄着气,才说了慌,这会儿见谢聘婷不休地问下去,有些也忍不住羞起来,结结巴巴道,“是、是黑色的……大狗。”
总觉得这样说阿奴哥哥坏话好像不是很好,阮呦底气有些不足,又心虚地补了一句,“其实它还是……挺眉清目秀的。”
“啥?”
“噗。”赵乾坤忙捂住嘴,斜着眼偷偷不动声色地打量陆长寅一眼。
黑色的,眉清目秀。
陆长寅嗤一声,舌尖顶了顶牙,气笑了。
方离琢磨不透,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心底还想着能跟陆长寅一道出府用膳的事,暗自生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欣喜。
上一回,她给赵乾谈了一宿的曲,偏偏回了秋院后那几个姐妹都缠着她,说她得了宠,将来不要忘了提携她们这些姐妹。
方离是心中有苦也说不出口,她在宫中她不得宠,总是被她们欺负,她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这样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受。
她抬眸看着几步之遥的背影,那个矜贵无双的背影。
她要是能与他齐肩就好了,这样他的殊荣,也就是她的。
今日,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届时一定能成为陆府的女主人。
“大人,离儿为您献琴罢。”她痴痴地看着陆长寅,又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俏意味。
赵乾抖了抖肩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长寅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瓷白的酒杯,狭长的眸闻声抬起,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方离眸子里的光亮起来,很识趣地捻起高颈酒壶,步态轻盈地靠近过去,“大人,奴婢为您斟酒---”
—
谢娉婷咬着筷子,皱着眉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阮呦,总觉得她这不像是被恶犬吓坏的样子。
“呦呦,”她松开筷子,在阮呦第五次夹了一口空气下饭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没夹到菜呢……”
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对劲。
阮呦反映过来脸唰得一下红了,有些局促地将筷子放下,“我、我吃好了。”
谢聘婷默了片刻,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到底还是松了究根究底根盘问的心思,“那这些就打包带回去给伯母她们尝尝吧。”
还有些许菜动也未曾动过,若是就此扔掉委实浪费。
“好。”阮幺应声同意。
她的确被分了心神,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虽然委屈难过,却又想着,万一是误会呢。
她听人说过,足够信任一个人的话俩人之间是不会有什么误会的。她相信阿奴哥哥,那她和阿奴哥哥之间就不该有误会,如果一个误会就能让人散了,那只能说明她不够相信阿奴哥哥。
是与不是,以后她问清楚就知道了。
用完膳,阮呦跟谢娉婷出去。
路上遇见不少人,正饶有兴趣地议论着事。
谢娉婷耳朵动了动,仔细去听。
“听说陆大人收了个美人——”
“听说是陛下赐的,陆大人很是宠爱她,这不是还带着她用饭嘛。”
“当真如此?”
“在下亲眼所见。”
谢娉婷依稀明白什么,转头去看阮呦,却见她已然没了方才那样的忧心忡忡,反而是笑吟吟的。
“呦呦——”
“我信他。”阮呦道,声音轻柔又坚定,“姐姐,阿奴哥哥说过他喜欢我,只有我足够信任他,我与他之间就不存在误会,也不会因为误会渐行渐远,我也不想因为误会去闹什么别扭。”阮呦垂着眸。
“呦呦……”谢娉婷嘴巴张了又合,低叹了口气,“或许我也该向你学学。”
“谢姐姐,我们回吧。”
“好,回吧。”
两道倩影越来越远,巷子角落的人斜斜地靠在墙垣,望着那道影子。
“大人。”有人悄悄唤了一声。
陆长寅收回视线,从胸口轻轻震出一声“嗯”,带着点点干涩的意味。
“大人,’盛瑛’已经进京了,图大人问……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毕竟,让盛瑛进京的计划是大人提议的,没有谁能猜到大人想做什么。
陆长寅微微颔首,那人就靠拢过来,附耳说了什么。
陆长寅伸手弹了弹肩上蹭的墙灰,又望了一眼那处方向,戴上斗笠离开。
珍馐楼的厢房里还响着丝竹之乐,赵乾坐在位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戳着桌上的菜,白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正在眼前弹琴的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