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鼓着腮帮子:“朕该吃饭了。”
谢九玄没有管梁司南,梁司南也好似没看见他。
小皇帝赖着谢九玄,对梁司南颐指气使:“你是何人?”
梁司南心里一酸。他想说自己是舅舅。
可他离开这么多年,若没有梁司南的身份,他连入宫见小徽都做不到。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臣梁司南。”
司马徽挥舞着小手,让宫人给他夹菜:“朕今日高兴,赏你一同进膳。”
梁司南静静看着他,那双眼睛真的很像阿姐。
*
“人怎会不在?”阮宁在密室里找了一圈,没有宁景影子。她脸色冷了下来。
管家:“许是有事离开了。”
密室门口没让人守着,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无人知晓。
阮宁以为宁景回了药庐,可等她回去,药庐也没有。
今日城中出了大事,小乙应是在外办事,只有花无痕躺在宁景常躺的那把藤椅上。
“宁景没有回来?”阮宁有些担心。宁景不能动武,这个时候碰到仇家就糟了。
花无痕浑身气息不对劲,拿着酒坛拼命灌酒:“别给我提宁景。”
阮宁不喜多管闲事,只是今日心绪杂乱,花无痕又是宁景故人,她便多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花无痕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怜悯。
阮宁皱眉。
花无痕笑了笑:“今日宁国公下了好大一盘棋。”
下人将灯点上。
花无痕也不要她听,喃喃自语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幕跟七年前多像啊,所有人都以为是允王反了。”
阮宁淡淡道:“难道不是?”
花无痕大笑出声:“他骗了世人!咳咳——”
一口酒呛进咽喉,花无痕咳得眼睛都发红了,他将酒坛扔到地上,“啪”一声,酒香四溢,瓷片飞溅。
阮宁探究地看着他:“你知道宁景在何处?”
花无痕笑了:“他不会出现了。”
阮宁心里一颤:“他在哪?”
花无痕笑得意味深长:“就在你身边啊呕——”
看着伏在树下呕吐的人,阮宁心里升起淡淡疑惑。
她将心里那一股不安压下,摇了摇头,花无痕喝醉了。
宁景武功巅峰时尚需在此处避难,如今不能动武,能到哪里去?
花无痕的话不可信。
带着这样的肯定,她推门而出,去主院看望阿爹阿娘。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从九幽口中听到跟亲眼见到毕竟不同。
主屋灯火通明,阿娘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阮宁心定了定。
阿娘这样说话,阿爹必定没事。
“小姐来了。”管家先前领将军吩咐去药庐请阮宁用膳,不料人不在。
前去宁国公府打探的人说阮宁入宫了,皇帝召她。
知晓人没事,将军夫妇都松了口气。
阮宁刚踏入,就被阮夫人抱了个满怀。
阮宁拍了拍她的背:“阿娘在宫中没发生什么事吧?”
阮夫人摁着她坐下,喜气洋洋:“无事,有宁国公在,能出什么事?”
她跟阮将军心虚地对视了一眼,等着阮宁发火质问。
结果阮宁丝毫没提今日将她支出城外之事。
“无事就好。”她道。
阮夫人仔细瞅着她的脸:“宁宁,怎么了?有心事?”
阮宁替爹娘夹菜:“没有,奔波了一日,有些累。”
阮夫人松了口气:“吃完快去休息,今日提心吊胆,幸好是过去了。”
“对,叛党之事了结,平南王造反不成,多年隐患去了,日后可以安稳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给宁宁找夫婿。”
阮宁恹恹的:“我不嫁人。”
“不行!”阮夫人提高嗓门,她想到什么,神神秘秘道,“宁宁,你不知道,阿娘今日算是见了好大一出戏,全京城的夫人都看了场笑话。”
“什么笑话?”阮将军大口吃肉。
果然,阮夫人将筷子放下:“忠勤侯府寡居的世子夫人,这些年竟被二伯一家关在庙里磋磨。今日也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进宫见了镇国侯府老太君一阵哭诉,太妃就在上首,二伯一家的脸色,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
阮将军大怒:“竟有这种事?世子当年同前镇国侯战死疆场,没留下子嗣,世子夫人可是封了诰命,他们岂敢?!”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无儿无女的可怜女人,他们也容不下。这一家心肠歹毒,霸占侯府,欺负世子夫人软弱,若不是此次宁国公召所有人入宫,恐怕就要等到她的丧事了。”
阮夫人叹息:“好生生的人,给他们折磨得皮包骨头。”
她看着阮宁,意有所指:“女人这辈子一定要嫁个好人家,若是不嫁人,阿爹阿娘去了,你一个人如何立世?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庙里苦寒,我怎么忍心宁宁落到那个境地?阿娘只当你年纪小浑说,亲事爹娘已在准备。”
她摸了摸阮宁的头发:“宁宁日后定会很幸福的。”
阮宁心绪杂乱,眉眼冷淡,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一定写到出家~
第55章 055
055
夜里, 阮宁在院中打坐修练。
蓦地,一道杀气冲她而来!
仿佛来自幽冥地狱,强烈到周围空气也在不安颤动!
阮宁睁开眼睛, 眸中寒光四射。
“仓啷——”
她抽出长剑,没有转身,手腕翻转,长剑仿佛长了眼睛飞刺出去, 剑气冷若冰霜,院中霎时犹如数九寒天。
来者闷哼一声, 动作滞住了。
阮宁回头,看着来人。
花无痕拍了拍掌, 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三日不见,阮姑娘令人刮目相看。功力提升这么快?”
这名老者,可是能跟他打成平手, 阮宁一剑制敌, 他心里翻起巨浪。
世上武者他见过许多, 从没有见过进阶这么快的。
简直不可以人来衡量!
就算是宁景那个怪物, 也未必有她这么快。
老人腹部插着一把剑,闻言苦笑一声:“年轻人, 很厉害, 老夫甘拜下风。”
他同样大吃一惊,方才一剑他十拿九稳,若是上次见到的阮宁,他完全有把握避开花无痕取她性命。
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 这才短短数日,阮宁竟又突破,武功早已在他之上。
老人浑浊的双眼难以置信:“你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不可能。
他从未见过武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这么快。
“平南王伏诛,你逃了?”阮宁没有回他的话。
老人正是平南王府那位武者。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老人额头渗出汗水。
“谁要你来杀我?”阮宁挑眉。
“王爷。这是王爷死前夙愿。”
“我跟他的仇怨,至于让他临死都不忘?怎么说,都应该找宁国公报仇才对。”
老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夫只听吩咐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阮宁:“这是柿子挑软的捏?”
她将剑上血渍擦干净,收入剑鞘中,刚坐下,却突然想到什么,看着老者,“这个命令,是司马剑亲自下的?”
老者错愕一瞬,好像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阮宁:“是司马剑亲口所说?”
司马剑伏诛的场面她虽不在,想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吩咐手下来杀人。而且,司马剑此人,都要死了,不让手下找宁国公报仇,反而来找自己?说不过去。
老者喃喃:“主子行事之前已留了密信,他说若是事败,便叫老夫了却他这最后一桩心愿。”
阮宁眼睛眯了起来。
脑海里冒出三个字:林怃然。
她握了握剑柄。
将军府侍卫发现此处剑气轰倒树木的动静,火速赶来。
阮宁让他们将这条漏网之鱼交给官府。
花无痕眸子里有些玩味:“小姑娘,咱们来比一场如何?”
他眼睛里沉郁一扫而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跃跃欲试。
阮宁沉吟一瞬,长剑对着他:“来。”
高手对决,招招致命。
阮宁游走在生死之间,长剑划破空气,与花无痕兵刃相接,院中飞沙走石,树叶乱舞。
他们从院中打到屋檐,又从屋檐打到街上。
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不知惊醒几家好梦。
阮宁游刃有余,花无痕招式在她眼中一清二楚,她漫不经心抵挡,然后出招,看着花无痕狼狈接招,对自己目前实力有了初步评估。
如今,她可以打过九幽了。
“当——”
花无痕接了阮宁一招之后连续后退,数步方止,一缕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粗喘着气,笑得夸张,狠狠抹了把嘴角:“你厉害。除了宁景,这么些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阮宁收剑:“承让。”
花无痕:“你武功已在我之上,九幽未必是你对手。日后想做什么?”他似是不经意地问。
阮宁皱眉:“练剑。”
花无痕笑得意味深长:“哦,练剑啊。”
*
阮宁跟花无痕回到药庐时,宁景跟小乙都到了。
阮宁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轻轻松了口气。
清晨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洒落天际,小院里百花飘香。
宁景懒洋洋躺在藤椅上,侧脸轮廓分明。
“平南王府派人刺杀你?”他淡淡问。
阮宁:“应该不是平南王。”
她坐下去:“脉象让我看一下?”
宁景将手放到桌上,没出声。
即是默许。
阮宁将手指搭上去,被他手腕寒凉一冰,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之前还不明白此人为何体寒至此,现在懂了,百毒之体,身体早就异于常人,能活着已是奇迹,这点冰冷跟生命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
她垂眸听了半天,内伤有些重,埋在心里的疑惑自然而然便问了出来:“那日我为何会走火入魔?”
她想了很久,自问修练方法没有任何问题,她也没有急于求成。
除了六级这次突破快得有些出乎意料,其他都很正常。
怎么会走火入魔?甚至要毁了她经脉一般。
一束淡淡的光清清凉凉照过来,洒在身上,宁景睁开眼睛,狭长的眸子里仿若波光粼粼的水面,细碎的光盈盈其中,阮宁心口一滞,那股熟悉感又来了。
她眉毛拧了拧。
搭在宁景腕上的手指浸了夜晚清凉,温温的,宁景抬眸,看见她脸上细小绒毛在晨曦中泛着淡淡金色,他手指动了动,将指腹压在粗糙桌面,淡淡开口,“你的功法不可再练。”
“什么?”阮宁睁大眼睛。
宁景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甚至带着威严,“你的功法,不能再修练下去,若是继续,等你练到九级圆满,等着你的便是死局。”
“你有何依据?”阮宁眸中一片平静,心却狠狠提了起来。
“还记得上一部功法圆满之时,我提到的陷阱么?你的功法进阶很快,的确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上乘功法,但它的创造者却并非仁慈之人,他给后辈留了死局。这是他的一个恶意陷阱。”
阮宁不语。
宁景眉毛拧了起来:“听到了没,功法不可再修练下去。世间功法千千万,一定有更适合你的。”
“怕是停不下来了。”阮宁道,“我不修练,功法也在快速突破。”
她视察了一下丹田,自从昨日突破,丹田中内力增长速度突然快了一倍不止,即使她什么都没做,功力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提升。
她本以为是突破六级后的正常情况,如今一想,这是不正常的。
按道理,功法修练越到后面,越难突破才对。
宁景伸出修长手指,捏住她手腕,静静诊视半晌,脸上表情冷了下去。
阮宁给他冰得一个激灵,挣了挣,宁景手指捏得很用力,她竟没有挣开。
意识到他在把脉,阮宁不动了。
冷淡的眉眼间霎时笼上一层冰霜。
她眼前闪过刚重生在修仙界的时候。
明明前一刻还在病榻上等谢九玄最后一面,意识到怕是等不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心里是心酸还是释怀,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很累;再次睁开眼睛,她浑身是伤,倒在尸骸之中,血液腥臭让她恶心。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一个被魔族屠戮的村庄,她阴差阳错重生在那里,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那具身体身负极品灵根,村庄被屠就是因此而来。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璧其罪,遭人觊觎抢夺,逃了很久,才拜到了宗门之中。
当问及她要修何道时,阮宁眸中一片平静:“无情。”
逃亡之中,她领悟了一个道理:是她太弱,所以只能在后宅之中等谢九玄一个眼神,是她太弱,所以成了他人角逐之物。
她只有一个目的,——变强。
长剑所向,便是吾心,她想要的,自己去拿!
院中安静下来。
本来打算开口的小乙脸上表情僵住。
花无痕将打量的眼神从宁景身上收回,“或许只是你的猜测呢?我没见过这样的功法,也没有前人练过,不到最后,谁知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