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脱口吐出“太子”二字,可见张阳已经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四皇子3微微笑着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缓缓地推到他的面前。
细瓷的盖碗划过酸枣木的桌面,发出“噔噔”的轻响。
他的笑容清清淡淡的,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震慑力,让张阳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
“多谢四公子。”
张阳有些讪讪地把险些带倒的椅子又挪了回来,重新坐好,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四皇子3问:“你知道,今日我点了什么菜吗?”
“您还点了菜?”
张阳眉峰一敛,怫然不悦,“这翡翠楼竟然敢怠慢您,真是胆大包天。”
本来就是四皇子先来的,如今张阳进来都有一刻钟了,却还没见半个伙计来上菜,可不就是怠慢吗?
四皇子3叹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急,不要急。”
“是。”张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四皇子3这才接着说:“他们送菜送的晚,是因着我点的这道菜,耗时比较长。不过,好饭不怕晚。张大人,你说是吗?”
张阳忍不住回了一句,“下官却是没有四公子能稳得住。”
四皇子3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稳不住也要稳。你自己想想,如果东宫那位就这么倒台了,你想要的目的,真的能达成吗?”
见张阳稍微冷静了些,四皇子3继续说:“毕竟,你还不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许多事情,只要‘不知情’这三个字,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这种情况下,太子怎么可能会信任你?”
张阳的神色彻底缓和了,拱手道:“多谢四公子教诲。”
很显然,他已经被四皇子3说服了。
见针已经把他的气焰给刺破了,四皇子3顺手给他喂了颗糖豆,“你放心,只要你初心不改,我很快就会找机会,在那位面前举荐你。”
张阳精神一振,但还有些不放心,“那位如今竟然还敢对您言听计从吗?”
提到这个,四皇子3就不知道自己是恼恨的多,还是恨铁不成钢的多了。
他咬牙笑道:“那位的心胸,又岂是你能理解的?”
事实上,不但张阳理解不了,连四皇子3都理解不了。
在他看来,太子既然已经在林家害死八皇子之后,选择了在天子面前为林家求情,就不该再像以前一样亲近自己。
难道太子不知道,他的选择,虽不至于是舍弃了四皇子,也已经把四皇子彻底得罪了吗?
还是说,太子觉得,四皇子既然决定了辅佐他,就不配有自己的好恶亲疏,一切都得以太子的准则为准则了?
四皇子与张阳都不是太子,所以也都理解不了太子。
但是,不理解不要紧,因为这并不妨碍四皇子3在试探过后,确认太子还像从前一样信任他之后,反过来利用这种信任。
反正四皇子3是不相信,在太子接连干了如此拎不清的事情之后,父皇还会想着把皇位传给他。
不过,如今最重要的,却是把太子从禁足中弄出来。
毕竟,太子若是一直在禁足,那就一直动弹不得。
一直动弹不得,也就意味着,没有机会犯错。
这可不是四皇子3想要的。
他只是需要太子晚一些翻车,不是想要太子直接苟到终点。
想到这里,四皇子对张阳道:“你回去之后,想法子让令尊替那位说说情,早日解了他的禁足。”
很显然,张阳也不是傻子,他也想到了“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这一点。
而且,让父亲张敷在天子面前为太子说情,对他来说,也是一举两得的事,他自然没有不愿意。
所以,他答应得特别痛快,“四公子放心,等我回去之后,就说动家父,请他为那位说情。”
这时,四皇子点的那道菜也做好了,伙计在门口问了一声,得到了肯定答复,就端了上来。
那菜也算是翡翠楼的特色,是一道鱼羹。
这鱼羹的原材料是从黄河里捞出来之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四鳃鲈鱼,片成了片,放进特意熬制的高汤里。
要做这道菜,不光鱼要新鲜,片鱼拆骨也很有讲究。
骨头和刺要拆得干净,却又不能破坏鱼肉的完整性,拆完骨的鱼肉片得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也薄厚适中才能在保证鱼肉原本口感的同时,又能吸收足了高汤的鲜美。
而最费工夫的地方,就是高汤的熬制了。
这高汤要选上好的鸡鸭,去了肉,只留骨架,再加上去年制成的火腿,大火熬两个时辰,再小火慢煎一夜,直将那汤熬得像乳汁一样奶白。
因着以上种种,这道菜的价格很是美妙。
但绕是如此,却依旧供不应求。
这又是为何呢?
还不是就像四皇子说的那样,好饭不怕等吗?
对于不缺银子使的人来说,等都不怕,还怕贵吗?
“来,尝尝,这菜可是翡翠楼的特色。不是这个季节,还吃不着呢。”
两人谈完了正事,守门的何吉利也就进来伺候了。
四皇子一发话,他就动手替张阳盛了一碗奶白的高汤,搭半碗鱼肉。
“多谢公子赐食。”
虽然张阳这会子根本就没心思吃东西,但他在四皇子面前一向气短。四皇子叫他吃,他哪敢不吃?
他不但得吃,吃完了还得赞。
“唔,滋味鲜甜,不愧是为人追捧多年的特色。”
四皇子3笑着问:“怎么样,我就说了嘛,好饭不怕等。”
说着,又吩咐何吉利,“去,再点几个配菜。”
这一顿,四皇子3吃得是心满意足,张阳却是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送走了四皇子,张阳的眉心就拧了起来。
他总觉得,四皇子之所以还要留着太子,原因并不是像他给自己说的那样,而是另有缘由。
不过,张阳不敢当面说,也不敢当面问,只能私底下自己探查猜测。
而另一边,坐上回宫马车的四皇子3不经意般地问何吉利,“六弟那个赛场,快建好了吧?”
何吉利道:“昨日奴婢已经着人打听了,说是已经建成了一半了。”
“那也就是快了。”
四皇子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六弟口中的联赛什么时候能开场,又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尾。
和许多只是看热闹的人不同,四皇子3已经意识到了,要想把这样一场联赛办得圆满,不但需要人力和财力,还需要强大的组织能力。
他相信,这些东西,自己能看得见,父皇也一定能看得见。
对于太子,父皇已经失望了。那么,他就势必要挑选新的继承人。
四皇子3早就盘算过了:
大皇子必然会在扳倒太子的时候出大力,从而引起天子的厌恶;
二皇子的性格就是致命的缺陷;
九皇子年纪太小,而且和二皇子一样,会有致命的缺陷;
唯一可虑的,就是同样身为嫡子的五皇子。
不过,五皇子好忽悠。
四皇子3闭目靠在车壁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是干涉不了天子的选择,但是,我可以让天子没有别的选择。
第122章 诸子封王
二皇子终于要出成婚了!
不但是齐覃这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就是齐晟这个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弟弟, 也忍不住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对此, 兵部上下很有话说。
——你们再不容易,能有我们不容易吗?
如果二皇子的婚事再出现点什么意外导致推迟了,他们就真的顶不住了!
宣平伯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会像兵部预料的那样, 以为是天子要高拿轻放。可兵部一直拖着不肯结案,他就是个棒槌,也要被磨出一个透气的孔了。
这里面, 绝对有问题。
虽然宣平伯暂时还弄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但兵部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宣平伯也不会毫无准备。
他不但会尽量地销毁自己曾经可能留下的证据, 还会抓紧了共犯之人的把柄。
而田家这个二皇子的岳家,就更是被宣平伯抓得紧紧地,只盼着天子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从轻处置田家。
田家都从轻处置了,他这个与田家共犯的,自然也得从轻处置。
要不然,世人就会说天子处置不公。
当然,二皇子成婚和齐晟的关系不大。
他和二皇子年岁差得远, 关系也不亲近, 就算是要挡酒, 也找不到他头上。
真正和他, 还有他们这些皇子有关系的, 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这一群皇子,都要封王了。
在太子的禁足令解除之后。
不知是谁给太子出了主意,快过年的那几天,太子命人送了一部刺血抄就的《金刚经》到了寿康宫太后手里。
老太后从来不参与朝政,也不懂什么储君、国本。在诸位皇子面前,她就只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祖母而已。
太后觉得,太子已经被禁足数月了,就算有再大的错,也该悔悟了。
于是,太后就在一次天子于寿康宫请安的时候,替太子说情,要求天子把太子放出来。
“这眼见就要过年了,不说除夕宴上群臣见不到太子会怎么想,等祭祀祖宗的时候,没有储君在场,又成何体统?”
齐覃愣了一下。
——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人替太子求情?
先是暨阳侯张敷,如今又是太后。
张敷是以父子亲情来游说他的,太后则是以国本来游说他。
齐覃之所以把太子禁足,就是顾念着父子情,想要在废太子的同时,保太子的性命。
说实话,太子这么久没有消息,他已经把太子给忘了。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太子没被禁足的时候,对朝局也没有过什么大的影响力,甚至于连帮他处理些朝政都不能让他满意。
说白了,就是太子不气他的时候,在他这里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
而太子那个性子,是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怎么可能还敢来气他?
如果是老六那臭小子……
哼,他怕不是要把朕给气死了!
罢了,不想那个逆子了。
正如太后所说,太子被禁足这么久,想来也已经得到教训了,放出来也不是不行。
反正,以太子的智商,就算不禁足,也影响不了大局。
“既然母后替太子说情,那明日便让他来寿康宫谢恩吧。”
这就是准了太后的说情了。
太后见自己孙子不用再禁足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口中连连说“好”。
在东宫的太子接到消息,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贴身太监孙兴说:“这个时候,也只有四弟还肯替孤尽心筹谋了。”
如果不是四皇子给了出了“苦肉计”的主意,又向他推荐了暨阳侯世子张阳,张阳又请暨阳侯从中周旋,想来父皇根本不会放他出来。
孙兴附和道:“是呀,四殿下对殿下一向忠心耿耿,殿下可要好好赏赐他一番才是。”
“你这是什么话?”
太子不高兴了,“我和四弟是骨肉兄弟,说赏赐,也未免太过生分。”
孙兴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讪讪笑道:“殿下说的是,是奴婢想岔了。只是,这一次四殿下定然耗了不少心血,殿下合该送几样好东西,感谢一下四殿下才是。”
其实,孙兴是想劝太子:君臣就是君臣,纵然有着兄弟的名义,但国礼尚在家礼之前。
而且,四皇子辛辛苦苦地替太子奔走,事成之后,太子却想不到要赏赐一番,这让四皇子怎么想?
又让其余支持太子的人怎么想?
还有观望的那些人,他们会怎么想?
作为贴身之人,孙兴自然明白,太子是觉得以他和四皇子的兄弟之情,不需要这些形势上的东西来表现。
可是,太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四皇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太子更没有想过,这世上,终究是不明内情的外人更多。这些人,就只能从形势来判断内情。
孙兴自小就跟着太子,与太子可谓是一损俱损,他是一心盼着太子好的。
所以,有时候太子想不到的地方,他也会尽力帮太子描补。
只是,他毕竟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太监,没什么大见识,更不懂人心权谋。
更坑的是,他还跟了一个一样不懂人心权谋的主子。
这主仆二人,真可谓是傻到一块儿去了。
孙兴不敢直言劝谏主子,就换了个主子爱听的说法。
可是,太子以己度人,根本没有想太多。
他只听孙兴说四皇子耗费了不少心血,就从库房里挑了不少好药材,让孙兴亲自给四皇子送过去。
孙兴还是比较会说话的,又一心向着太子,话里话外的,没少暗示四皇子:太子还是很看重你的,你要继续为太子效忠。
这些话,若是在从前,四皇子3根本不会计较。
非但不会计较,他还会因此而感到欣慰。
但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
如今,四皇子3的心境已然不同了。
可以说,如今太子的任何举动,都会被四皇子3解读出许多别样的意味。
太子和四皇子3,四皇子会信谁呢?
这根本不必多言。
孙兴一走,四皇子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四皇子3挥退了何吉利,愤愤道:“枉我之前一心为了太子筹谋,虽心有不纯,却是一意助他成大事。我本以为,他心里总会顾念你几分。可是如今看来,这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了。”
四皇子白着脸,不想说话。
四皇子3道:“当初八弟病重时,他不曾送过一片草药,如今送来这些东西,又是要给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