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云想了想,看对面程进似乎在苦思,便坏心眼的笑了,不给他再思考的机会,“那就有程兄先来。”
程进此次县试的名次,虽不在一二,但其实他的学识也是能上得了台面的。
方才三题,不能像谢青云那般答得快,却是与他平日思索的慢,将题目按照八股文的形式,先想再打草稿,再去更改,再想在打草稿。
如此反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连县试三场考试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如还是你先吧,我比你大,我该让着你的。”程进还未想的彻底,便假意道。
谢青云也不答他,看向徐先生,“就让程监生在前。”
这话便是不容考虑的意思了,程进接触到徐先生的视线。就算有再多的不愿,也不敢在说出口。
毕竟刚才徐先生的话,他也是听在耳里的。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去赢得选择权,那只能安心的受着了。
时间仓促,程进也曾熟读过中庸,虽对词义不甚了解,但最基本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都是可以的,后面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议论,是需要花费时间才能尽全尽美。
这么短的时间,程进想不了太多,便只堪堪将中股糊弄过去。
谢青云在一旁听了,给程进的这次讲学勉强打60分。
终于到了谢青云,他也不怯场。现代的时候各种演讲做了不少,这些都是小场面。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便是道诸侯有三件宝贝:土地、人民、国家政务。如果重视珍珠宝玉,灾祸必殃及本身。”谢青云不停歇的说了这么一段。
而后又以此两句开始论证起来,以前谢青云演讲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技巧,不经意的动作和语言间,很会抓住听众的注意,并将他们的所有拉扯到自己所讲的内容。
随着谢青云的讲述渐入佳境,众人也都认真听了进去,连徐先生也不例外。
足足讲了一刻钟,才终于要讲完,谢青云做了最后总结,“所以如果太重视珍珠宝玉,祸患必然会降临得到你的头上。”
“好,可见你平日是做足了功课,你们都该像谢监生这般,别浪费了国子监对你们的栽培。”徐先生站起身来,先是对谢青云夸奖一番,然后又借此敲打其他监生。
“谨记先生教诲。”众人应声。
与此同时,程进的脸色极为难看,没想到还是输了。
谢青云也看向他,“输赢已定,我也不要程兄作甚,你既说我们三人容不下你,那你便搬出我们号舍,没了交集,你也舒心,我们更是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知识引用!
第93章 【修第】
程进的脸色瞬间难堪, 自己主动离开和别人赶自己走,还说了那番话自然是不同的。
且谢青云十分不给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将他赶出号舍,往后自己哪里还有颜面在这崇志堂内班待下去。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认了缺勤的罚, 都没有现在这般丢脸, 依然给徐先生留下了坏的印象。
正所谓得不偿失便是如此了,程进真想回到半个时辰前, 应该更想回到昨夜,不仅得罪了人, 还将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只能期盼徐先生能不要如谢青云的愿,既然他这么想自己离开号舍, 若是自己偏占着地方, 就算不能做什么,但也能膈应一二。
可惜徐先生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国子监的等级规矩严格, 相对的来说, 如果你聪明天资聪颖, 你够突出,那便能受到不一样的待遇。
以谢青云如今展现出来的资质, 在还是程进有错在先的情况下,徐先生当然会满足谢青云的愿望。
“王仁兴,你看有哪个愿意交换, 如若无人,便重新为程进安排号舍。”徐先生直接对王仁兴道。
王仁兴想了想,班上正好二十人,五个号舍,若是无人愿意交换,那程进只能安排到外班,便问了出来。
徐先生沉吟片刻,“那便先去外班号舍住着,我会事先打好招呼。”
有了这句话,王仁兴便好办事,果然问了一圈下来,没有一个愿意交换,更不愿意,自己号舍住进一个这样的人。
程进既难堪又痛恨,手已经紧握成拳,今日的耻辱他一定不会忘记。
谢青云本来就在注意着他,看他这反应心里了然,不过经了这一遭,班上的监生都对程进没了好感,也不会翻出什么浪花。
早上的时间耽搁了不少,处理完这件事,徐先生又开始了对《乾》卦的复义,谢青云注意到今日的讲解和之前略有不同,应该是看过自己写的那些,做了改变。
上午的时间过了,又到了午饭时间,膳食必须在一起,程进看到谢青云几人,便甩过来几个瞪视。
谢青云三人视若无物,直接当程进不存在,各自吃了饭,再相伴回号舍,反正今日人就要搬出去,免得相互膈应的很。
下午谢青云如同昨日一般,把分内工课完成后,便又开始对《屯》卦的解析,还是先去图书馆将所有相关看了一遍,再自己在脑中删减整合,才誊抄下来。
谢青云发现随着自己在图书馆的书越看越多,脑子就好像云盘一样,将这些看过的知识全都复制进去,且那些看过的书,过了几日后便就消失了。
这是谢青云无意间发现的,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将图书馆里的书全部看完,那这些知识便转化成自己的,也不用特意分出心神进入图书馆翻找,不过也不知到时候图书馆会不会消失。
不过离那些还十分遥远,自己现在连一千分之一的书都没看完,操之过急。
下午谢青云写完了二、三卦,还是照样被陆学录给顺走了,《乾》《坤》都还没还回来,不过谢青云也不在意就是,反正早已经在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
那边李博士早就在等着,一下午都坐立不安,时不时的要起来往窗户外面瞧上一眼,没见到人影,便又坐回去,如此反复,恼的同他一个办事厅的另外四个博士都心头烦絮莫名。
终是有个年纪资历比李博士还大些的老头开了口,“你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什么呢?”
李博士刚呷了一口茶,闻言便苦笑道,“心中实在牵挂,便也坐不住,倒是扰了你们,实乃罪过。”
那老头多了兴趣,放下手中批阅的试卷满含兴趣道,“何事竟能要你如此牵肠挂肚,倒实在难得。”
说到这个李博士就忍不住乐起来,从书桌上翻出一个小册子,随后递给那老头,“唐老,你先看看,保准让你吃惊。”
他递给老头的便是昨日从谢青云那堆草纸上抄录下来的《乾》《坤》二卦,因着实在精妙绝伦,《周易》本就难懂,纵使无数大儒研究,但传下来的都是寥寥无几,国子监留下的文献,都不如谢青云注解的全面精妙。
便是昨夜看后,实在是心绪难平,想到第二日便要还回去,李博士难得的熬了半宿,极为认真专注的将两卦全部抄录,才安心睡去。
今日那抄录的小册子不知道被他翻了多少遍,就等着陆丰能不能如他所愿,继续带回来剩下的。
便来回折腾,迟迟不见人,心里也急得很,却又不能找到班上,这已经是李博士极力按捺,才不至于直接出去等着。
唐老不明所以的接过小册子。翻开来仔细瞧。却见第一页写着《周易》。这就来了兴趣,基本所有读书人对《周易》都会有所涉猎,且理解的都十分生涩。
既然李小子这么深切期待,那肯定就不是如平常一般,是有不同之处的。
想到这里,唐老看的就更认真了,不过十几页纸,竟看了一个多时辰,逐字逐句的看完。
唐老吐出一口气,再往下翻,却是空白页面,不免急了,抬头朝李博士看去,“怎就两卦,余下的呢。”
李博士无奈,不知道第几次给自己肚子灌满茶水了,“我也想知道,只那书写之人有没有写出。”
“什么?”唐老以为这是李博士从哪个孤本上抄录的,那自己他是认得,此时听了李博士的话顿时愣了。
“你是说有人正在替《周易》做注解,且只出了《乾》《坤》两卦?”问话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李博士点头,唐老更加急迫了,“实在糊涂,如此大才之人,还不快请到这里。”
“这可请不得。”李博士拒绝。
唐老立刻吹胡子瞪眼,对李博士怒目而视,看样子恨不得动上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此人定是大儒,看这学识不输你我,有什么请不得的?”
李博士要解释,可唐老也是个急性子,直接站起来,拽着李博士的手臂,“你不想舍下面子,那边告诉我去处,我亲自来请。”
李博士硬生生的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别老头年纪大,手上的一把子力气可不小。
“快些停手,你倒是听我解释一二啊。”李博士连连出声。
唐老也停下脚步,满脸不认同道,“你怎可如此懈怠,莫非博士厅安逸日子过久了,忘了对大儒该有的礼仪规矩?”
李博士还真是许多年没被人这么教训,这么听着,还有些谓叹,当初他刚进国子监,还是一个小小的助教,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还是学正的唐老眼。
自此便跟在他身下,说是师徒也不为过,只是没行那拜师礼,不是他不愿,而且唐老不想接,过了这么多年,都升到了博士厅,虽品阶一样,但李博士对唐老总是十分尊重。
“您老这个性子总是改不了。”李博士想着那些,不经就说出口。
唐老抬起右手,狠狠地在李博士额头落下一个大板栗,痛的李博士差点叫出声,这板栗也是如从前一般,痛人的紧。
“还不快些,再磨蹭,是想再来一次?”唐老看他额头都红了一大块,心里满意,让这老小子不尽心。
这边已经下课回来的陆丰,磨磨蹭蹭的带着一叠纸朝博士厅方向来,若不是下午上课时,李博士千叮咛万嘱咐,他绝不会走这一趟,将东西送过来的,这三、四卦自己都没来得及看。
刚巧走到博士厅门口,陆丰伸头往里面看,便瞧见平日急具威严的李博士被人敲板栗的场面,赶紧将头缩回来,念叨了几句非礼勿视,才敲了门。
李博士本来准备好生解释,见到来的事陆丰,眼睛就亮了,等他等到现在,人终于来了,连唐老都顾不上,三下两步的直奔陆丰。
陆丰识趣的将草纸递上去,心里腹诽,看来又是要等明天,明明是自己的学生,怎么还要等到最后,说到底还是怪马方那厮,回去必须要好好说到说到。
李博士接过纸张就直接翻看起来,压根就忘了还在那等他的唐老。
唐老见他如此忘神,便也过来,刚要催促,便看纸上赫然写着大大的《屯》,立刻住了嘴,也跟着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三行就确定,这与之前的《乾》《坤》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但是奇怪的是,那草纸的的笔迹,不像是大儒所书,笔峰锋利,却笔力不足,应是手腕无力,才致如此。
就靠着笔迹,唐老便能猜出这些。
一旁的陆丰见他们两人,一个沉思,一个完全沉浸在《周易》之中,便要告辞,他连晚饭还没吃。
却刚开了口,却被唐老打断,示意陆丰跟他出去。
到了外面才问道,“这些注解是从何处得到?你可知是何人所写?”
既然东西是陆丰送过来的,他肯定是知道一些。
陆丰点头,如实道,“这是我们崇志堂内班的监生谢青云所书。”
“什么?”唐老瞪大了双眼,虽然从那笔迹中就猜出一二,但是听陆丰亲自确定,也难免惊叹。
唐老缓神后又道,“你这学生实乃大才,老夫能否见上一见,有些问题需要讨教。”
陆丰自然无不可,只是还有点顾虑。“我那学生年纪还小,怕唐博士您…”
唐老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只要有那真才实学,自己讨教,也不丢面,且他更高兴,如此有大才能的人,竟是国子监的学生。
第94章
“什么年纪小?快些带我去见他。”唐老迫不及待, 真是看不得陆丰那磨蹭的样。
得了,既然唐老自己不在意,陆丰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只这时候已经是去吃晚饭的时候, 正巧一起。
“李博士, 咱就一起去掌撰厅吧。”陆丰招呼道。
且李博士看的认真, 压根没搭理他, 只摆手,唐老一阵牙酸, 他也想看啊, “别搭理他了, 等我们回来, 他再去吃也不迟。”
唐老急啊,监生吃饭时间有规定,万一到时人走了, 不好直接追到号舍,那岂不是要等到明日。
无法, 看唐博士实在心急,陆丰便带着他去了掌撰厅。
谢青云正如陆丰所说, 还在吃饭,不过也将近尾声, 一楼的学生看到唐老和陆丰都是一一行礼。
终于到了谢青云那桌,崇志堂的监生也站起来,谢青云放下筷子跟着起身。
“先生好。”众人齐声。
陆丰点头, “都坐下吧。”
众人依言坐下,见陆丰和这老先生还未离去,有些不明所以,却见陆丰冲谢青云道,“你与我来一趟。”
谢青云左右看看,见学录确实是与他说的话,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跟着一起走。
并不是直接离开掌撰厅,而是如昨天一般上了二楼,到了二楼后,陆学录让谢青云先坐下,然后和唐老一同去打饭菜。
期间唐老一脸恍惚的模样,落了座后,才又仔细看了谢青云,“那注解是你一人所写?”
谢青云点头,图书馆的事也不能说出来,的确是他将图书馆里的资料全都做的总结然后写下来的。
“是,先生。”
唐老还是有些不相信,怎么看面前的都算不上少年,是如何能将那么深奥的东西理解,还那么透彻。
“你今几岁?”唐老问道。
谢青云答,“学生十岁。”
唐老更是恍惚了,十岁,竟然才十岁,世上真有这天纵奇才。几年就将他们几十年都学不透彻的东西,理解的这么详尽。
有了之前李博士质疑的那遭,陆丰也能理解唐老的心情,也跟着解释,“却是我亲眼见他写出来的,没有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