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蒙郎——紫夭
时间:2020-07-11 09:12:56

  金巍几分捉急,“哎哟我的轻鹤姑娘,我的公主。这大坝都快要决堤了,你们可就别计较这些了,命要紧!”
  “世子还在后门那边等着呢!”
  凌宋儿直卷了自己的玉枕,拉着轻鹤出来,“顾不得那些,金副将说得对。天灾当前,自是人命要紧。”
  后门口,茗湘和小世子双双等着,见得凌宋儿来,方才好指了指一旁的马车。
  小世子道,“公主快上车吧,再不走便是来不及了。”
  凌宋儿自道谢,又匆匆被轻鹤扶着上了马车。外头茗湘和小世子也上了另一辆马车,金巍方才与身边侍卫下令,“快,往南边门口去,出安阳城沿着官道去庆北,找太子殿下。”
  马车走得急。
  轻鹤却在车里放好了琴,又卷开来收在一旁的百家被,给凌宋儿捂在了膝盖上。“还是我们的马车,这百家被还在。羊绒毯子也够厚。”
  凌宋儿自拉着被褥,盖来自己腰间,“我方才听闻,金巍说我们此行去庆北?”
  轻鹤忙碌着,点头道,“该是赫尔真正要攻下的那座城池。”
  凌宋儿叹气,寻着背后车墙靠了上去,“该是不能去那儿的。去了,该要成了金人拿捏他的把柄。”
  明明已是该要入睡的时候,她早有些睁不开眼皮来。由得马车颠簸,也没挡住困倦。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白日里,雨却还在下。
  马车行出来安阳城许久,车队后头,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安阳城百姓。小娃儿啼哭,妇人们安慰,老者多有感叹天命,生不逢时。
  凌宋儿听得忧心,晨起胸口发闷,只想呕吐。轻鹤一旁给她顺着后背。
  “公主可是饿了?该得是用早膳的时辰,怎的也没个人准备?”
  轻鹤说着,自要去车门前问问。被凌宋儿拉着回来,“不稍多问,小世子该是有安排的。眼下定是河堤之势险峻,如若耽误是时辰,到底是几千人的性命。”
  轻鹤这才坐了回来,又去一旁箱子里,翻了翻。寻出来压箱底的几个从大蒙带来的馍馍。“公主不吃,腹中小赫尔真可不能不吃。”
  凌宋儿拾起来。那馍馍到底是没坏,只是干吧了些。强忍着,吞了几口,才好止住了胃里翻滚。
  雨下得有些大,前面的车马却忽的停了下来。
  凌宋儿撩开车窗帘,雨从外头飘进来几颗,她忙掩实了,却是轻鹤推开车门,撑起伞,去了前头看了看。
  寻着几个侍卫一旁立着,轻鹤先是问了问,“不是说河堤告急么?怎的突然停了下来?”
  侍卫们指了指后头四五辆大马车,“金副将说,带着东西太多了,走不快。得卸了些去。”
  话刚落,便见得小世子气冲冲从前面马车来,茗湘身上衣物都湿了,却还打伞,顾着小人。
  轻鹤也跟了过去,自先问了问茗湘,“这是怎么拉?”
  茗湘叹气摇了摇头,望了望一旁跟着的金巍,才解释给轻鹤听:“东西太多,行路慢。后头来了人报信,河堤已经快撑不住了。金巍让小世子将这些藏宝阁中的东西,扔了些去…”
  “藏宝阁?”轻鹤想来那日与凌宋儿同被请进去小阁楼时候的情形,“小世子将藏宝阁都搬来了?”
  茗湘点头解释着:“他自幼喜欢好东西。安阳城守原是他亲舅舅,这藏宝阁自是为他建的。每年秋天来,便往里头塞着宝贝。如今逃难,他不舍得,也是怪不得他的。”
  “可如今,自然是命要紧的。”轻鹤叹着。
  却见得小世子直躲开了茗湘的雨伞,冲了过去。一辆辆马车车门,亲手掀开来,一一指着望着金巍。
  “你说说,你看它们哪个不顺眼了?本世子现在就成全你,都扔了!”
  金巍心里委屈,却依然好声好气,“小世子,这不是金巍看这些宝贝不顺眼。只,小世子的性命,自然比他们重要。”
 
  ☆、
 
  “你胡说!”小世子眼睛已经红红, 脸上流着的,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眼泪。“你可是告诉我,由天竺传来的小乘达摩像不比我命贵?还是说李唐大家们的绝笔书画, 不如我?那些珠石宝玉, 也就罢了。可前朝工匠, 珊瑚为底镶着珍珠的金钗,可也不抵得上人命么?”
  他说着, 囫囵咽了口口水, 袖子胡乱脸上一抹,抹去了些许雨水,却是站在雨中咽呜了起来。
  金巍忙去扶着小人儿,也没个这档,他身上盔甲早挂着银水般的雨珠。“金巍生的粗糙,自幼家境贫寒, 没得好生教养。比不得小世子。只我娘也教过我,蝼蚁偷生的道理, 自己的命自然是最紧要的!”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物, 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世子你若还在这里为他们耗了时辰, 送上的可是安阳城百姓三千人的命啊!”
  “呜呜呜呜呜, 金巍你是在放屁。人活着, 气是扬着的,血是热着的,心能同日月, 这些都比人命贵。你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他抽泣几声,却仍是下了决心了,噘嘴道:“那黄花梨的雕花床,我不要了。珠石宝玉,我也都不要了。你且让我选选,我要带走的东西,你一样也别想留下。不然,我们就耗着了。”
  金巍无奈,这才只好往后头退了退,“世子,可不能太久,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小世子听完,直奔去了马车里头,那些金银宝石,一一被扔出来了窗外。后头百姓见了,推推嚷嚷,多有要上来争抢的势头,却生生被侍卫们拦在后头。
  半盏茶的功夫,他终是只挑剩下了一辆马车的东西,全剩的是精贵工艺和古人字画。方才下令重新上路。
  凌宋儿见得轻鹤回来马车,全身都湿了遍。忙从箱子里翻出来干净的衣物,“快换上,这天气寒凉,着凉了便是不好了。”
  轻鹤边脱着身上湿衣,边与凌宋儿说着。
  “方才是那小世子,将藏宝阁中的东西,扔下了些。金副将说,这样车队才好走得快。”
  凌宋儿边帮着她理着湿发,叹气道,“却也是为难他了。那些东西都是多年藏来的珍宝。世上独一无二,寄着前人心血心气儿的,自是不能轻易割舍的。”
  轻鹤却是笑着:“公主说得还真是。小世子全留着些字画佛像,四五辆马车的东西,清理得只剩这些了。”
  “这孩子心思赤诚。日后该要有些作为的。”
  &&
  车队缓缓启动,沿着渭水南畔,往千重山上去。
  行来来山上行宫,已然入了夜。雨还在下,受了一天颠簸,凌宋儿身子早就受不住。被轻鹤扶着,早早在床上歇息。却是听得行宫外人声嘈杂,她又几分难以入眠。问着一旁轻鹤:“外头还在下雨,他们可有地方挡雨么?”
  “小世子腾出来了前殿和偏殿给百姓们安顿,公主不必忧心了。”轻鹤说着,自去拢了拢一旁的炭火,又取了衣衫。方才去了地铺上躺下。
  熄了烛火,望着房梁。
  “好生奇怪,早前在襄阳的时候,日日里都想着合别哥睡不着。如今出来了襄阳,却是一点也不想着他了。可是我变了心了?”
  凌宋儿笑了笑,“该是有了更多如意的事情,便就忘了。”
  “可他去了什么地方呀?真也不来找我们。”轻鹤说着,侧身撑着头望着床上的凌宋儿,“如今百姓就在外头,你说他,会不会就在前殿里头?”
  “就算是,见着了,如今山下发了大水,我们也无处可去的。”凌宋儿说着,拉了拉身上的被褥,“还是好好休整,养好了精神,再想想后路。”
  本想着休息好了,便能找着些精神回来,次日一早,好带着轻鹤去前殿里找找,合别哥是不是在那里。可凌宋儿这一觉睡下去,便没能起得来身。
  昨日一行果真累着了,一早起来,她便又是晨吐又是周身疼。只得被轻鹤扶着,再躺会去了床榻上。床上勉强喝了几口粥,吃了药,眼皮便又打不起来。只好继续卧榻休息。
  再醒的时候,屋子里飘着异国香气,凌宋儿闻识了出来,是茗湘身上的气息。
  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茗湘来扶着,“公主原是有了身孕的,便该多躺着,昨日路上寒气重,又颠簸了整日,该真是累着了。”
  凌宋儿起了身,方才问着起来,“我听轻鹤说,小世子昨日也淋了雨的,可有生病?该要煮些合欢花酒送姜片的。”
  茗湘淡笑着,“小世子在北平多有习武,淋那些雨,倒也没沈面事。昨日一来行宫里,我便吩咐着他们煮了姜茶了,只是,夜里心疼着他那些宝贝,哭了一宿,没睡得好。方才起身用了早膳,正回笼觉呢。”
  凌宋儿听来放心了几分,却问着外头,“百姓们都跟上来了么?可有人被伤了?”
  “嗯。”茗湘只道,“他们在前殿。只是,我们也没剩多少吃食了。雨一直在下,山上也没得什么吃的。方才还去了人挖野菜,木薯。只能填饱一阵子。只等着太子殿下派人来营救…”
  “金国太子要派人来…”凌宋儿若有所思,垂眸下去。
  茗湘看出来几分她的心思,“和公主虽是处着舒适。可毕竟还是敌我有别的。若没有两国战事,我和小世子该能和公主成为好友。”
  凌宋儿几分无奈笑了笑,“我到底差些忘了,我本是人质被安押在小世子手上的。”
  茗湘握着帕子,拍了拍凌宋儿的手背:“公主莫多想了,把身子养好了。太子虽是想用你…来挟持赫尔真,该也罪不及你腹中胎儿的。”
  凌宋儿眼下别无他法,“多谢茗湘。”
  “太子,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茗湘道,“信昨日便送去给太子了,说我们在千重山上。庆北城离这里不过三五日的路程,算上来回,快的话,不过六七日。”
  “我知道了…”
  正说着,轻鹤端着药粥从门外进来,送来床边,“公主,吃药了。”
  &&
  一连着三日,凌宋儿卧榻修养。雨终是停了,可天却越发寒。百姓们受凉病重了好些人。年纪稍长的,受不住,去了。
  第四日,身子方才好些,才听轻鹤念叨起来合别哥。说道是,安阳城百姓里,也没见得他人。凌宋儿方才由得她扶着,出来了前殿看看。
  百姓们多有衣不蔽体。她直让轻鹤回去,将马车里的羊绒毯子都拿了出来,分给了大家,又寻着那件百家被,披去了方才出生的婴儿身上。
  走出来行宫,千重山风景独好。临着天灾战乱,她便也没了心思赏景。却见得一袭铁骑从山下而来。为首的黑骏马,苍白色枯木之间的,如丝绸般耀眼,马上的人银灰盔甲,俯身驾马,英姿勃发。
  凌宋儿认得出来了人,轻鹤一旁欣喜,“赫尔真!”
  她却是几分不敢信的,“渭水决堤,山下汪洋一片,他是怎么来的?”
  “还是赫尔真念想着公主的!”轻鹤已经迎了出去,凌宋儿自也跟着她往山下走。轻鹤走得太快,她跟不急,气息难平,只好扶着地上石阶,坐了下来。
  轻鹤只等在前头,见得蒙哥儿下马,忙指了指身后,“你可是来了!公主在那边。”
  蒙哥儿眉头深锁,寻着那人的身影而去。见得她坐在石阶上,忙一把将人拉了起来。“这么寒的天,怎的随意就坐下了?”
  凌宋儿只见,他目光入炽,全是担忧。手已经被他握去了掌心,听他道,“还是两日前俘虏了一队金国兵士,方才听闻,你在安阳城被金国世子所困。”
  她直看了看他身上盔甲,又去摸了摸他的脸蛋,“是真的?”
  “可山下决堤了,你是怎么来的?”
  蒙哥儿只将她的手捉了回来,“上游水寒,结了冰。我自绕道快马赶来。”
  话方才说着,一行金国兵士从行宫里冲了出来,直将两人团团围住。小世子背手从行宫里出来,茗湘一旁拢袖跟着。
  望见了蒙哥儿,小世子道,“你就是赫尔真?”
  蒙哥儿点头,望着眼前小人儿,却是笑了笑,“本以为金国世子该是雄雄铁将了,没想到还是个孩子。”
  “本世子年纪小,怎么了?”他几分执执,又指了指一旁黑纱,“这是好马,你卖不卖?”
  凌宋儿捂嘴一笑,蒙哥儿看了看怀中的人,几分不解。“这是我战马,不卖。”
  正说着,身后一千亲兵已经跟上了山来。寻着蒙哥儿和凌宋儿,那多直下马来,“赫尔真,找着公主了!”
  蒙哥儿轻点头,又望回去小世子。“小世子且在这里避难,便就和完颜旭交代一声:我家夫人,我今日要带走了。”
  “你说带人走就带人走,可不问问本世子么?”
  蒙哥儿笑着,“可以么?小世子。”
  小世子却是看了看身后兵士,他身边不过百余人,赫尔真却带着一对铁骑近千。掂量了掂量,直叹了口气,“那你们走吧。我太子阿爹若要怪罪,也只能怪他自己,来的没你赫尔真快。”
  茗湘本以为两军这是要交锋一场,面上虽是镇定,心里却捏了把冷汗。听得小人儿这么说,才微微笑着对凌宋儿点了点头。
  凌宋儿亦是颔首回了礼,方才对小世子道,“小世子是清明人。如若不是两军交战,该要请来大蒙做客的。可惜了。”
  小世子却也拱手,当是拜别:“公主这话,北江记住了。”
  “哪日战火停了,我前来汗营做客,可别将我拒之门外。”
 
  ☆、
 
  蒙哥儿却接了话去, “如若哪日,金蒙不再相战,汗营随时欢迎世子。”他说罢, 方才要扶着凌宋儿上马。却是茗湘着紧了些。
  “赫尔真且等等。公主的马车还在行宫里, 我让人去打点了出来。”茗湘说着, 望着凌宋儿笑了笑,“公主身子重, 赫尔真该要记得不能颠簸着她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