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吧,娘马上去煮晚饭。”
谢行俭放下书箱,上前喊了声娘,笑道,“路上倒没躲雨耽搁,只散课时夫子喊我交代点事,一时忘了时间,不然早就回来了。”
侧头看了一眼厨房,发现门口堆着一大摞槐树枝。
树桠许是才摘回来的,枝条上盛开的鲜黄色的槐花蕊心泛着麟麟水珠,枝叶青葱翠绿,堆在门口格外显眼。
谢行俭上前撇下一串槐花,轻轻撕开外表的花衣,露出里面嫩黄的花芯,收拾了一大把花芯后,直接一口放到嘴里,舌头泯几下,一股细微的甜香充斥着整个口腔,甜味不重,再嚼几下吞咽,就觉得香气甘甜蜿蜒盘旋心口,紧接着似乎五脏六腑都狠狠吸了一口槐花带来的晚春滋味。
祥哥儿拖着弟弟贤哥儿,两人一起颠着小短腿追着老母鸡满院跑,瞅见谢行俭生吃槐花,拐个弯跑到跟前,仰着小脑袋说他们也想尝尝。
两个小家伙这几日不是没吃过槐花,不过他们懒得很,吃的时候也不撕开花衣,从枝干上撸一串花儿下来后,直接塞进嘴里嚼,甜是甜的,只不过花衣有点苦,囫囵吞下容易涩嘴。
谢行俭笑了笑,很有耐心的剥出一捧手槐花芯,下巴昂了昂,“一口包,一个一个吃没啥味。”
两个小家伙作揖道谢,这姿势是跟谢行俭学的,他们两人小鬼大,见到啥有趣就跟着屁股学。
双手接过谢行俭剥好的花芯,按照他教的说法,两个小家伙小手合拢起所有的花芯,下一秒全塞进嘴巴里。
王氏经过,笑得拧了拧鼓着腮帮子嚼个不停的孙子的脸颊,转头看向谢行俭,嘴角微微翘了下,“小宝你吃相精细,咱村的吃这个没这讲究,不过照你这法子吃,确实好吃,就是麻烦了点。”
谢行俭点头,喂他娘吃了一嘴,王氏美滋滋的享受着,边嚼边不停的说甜,没苦味。
见王氏去厨房烧饭,谢行俭原想跟进去看看今晚有啥菜式。
才起了心思,脚尖微转,就瞧见厨房小窗口隐隐约约有年轻女子走动,想来应该是他大嫂杨氏和侄女莲姐儿。
这些年,随着他年龄逐渐增长,他有意识的和大嫂杨氏减少接触,毕竟是叔嫂关系,古代不像上辈子那么开放,可以任意见面交流聊天。
实际上,他大嫂比他更重视清誉,这几年,每当家里只剩下他和大嫂侄女侄子几人在家时,杨氏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亲自敲门喊他吃饭,一应派两个小家伙进来喊人。
虽是有了些距离感,但两人都怀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渐渐地,他娘,他爹,他大哥都感受到不对劲,还因为这事笑话了一场,说一家子人哪里需要这么作理。
谢行俭心想也是,他们家又不是城里的豪门富宅,庄户人家确实不太讲究男女大防。
他释怀了,可他大嫂杨氏没有啊,每次在家里单独见到他,都悄悄垂下眼眸。
后来听他大哥说,杨氏随他大哥去了几趟县城,看到城里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杨氏觉得那样的女人温婉好看,那几日便寻摸了一位上了岁数的嬷嬷,跟着学了几招。
那位嬷嬷恰好是教深宅后院小姐礼仪的,可想而知杨氏都学了些什么。
如今通身的气派虽和城里的女人气质上还差些,但瞧着也有七八分像,走路体不摇肘,高兴时笑不露齿。
他娘感受到儿媳的变化,颇为高兴,心道小儿子以后做大官,可不得需要家里人都规矩点,别一副泥腿子的臭德行,到时候给小儿子丢脸。
之后,王氏自作主张的拎着大家立规矩,一时间几个大男人苦不堪言,好在后来王氏意识到不妥,便没勉强。
到了最后,只剩下杨氏和莲姐儿坚持了下来。
今天有他娘在厨房里头,他进去了也没啥大碍,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家厨房不太大,莲姐儿她们三在里头忙活,他再进去恐怕有点抻不开身子。
心思一转,还是决定回房继续读书吧,韩夫子今天可留了不少的功课,他得抓紧完成。
......
黑夜静谧,偶尔田坝边传来几声昆虫叫声,谢家一家子人围着桌子吃起晚饭。
因每年卖大茴香能赚点钱,再有每月谢行孝开的铺子进账,王氏大方的买了些蜡烛照明。
烛光微黄透亮,比以前家里用的桐油灯要好上很多。微风从窗口钻进来,火苗轻轻噗嗤摇曳,桌上的饭菜在光影下忽明忽暗。
祥哥儿见状,端着小板凳踮着短腿站上去关好窗户,谢行俭瞅清面前的菜肴,顿时心生欢喜。
槐花宴!
四方桌上,三菜一汤。
槐花青菜汤,槐花蒸咸鱼,槐花炒鸡蛋以及凉拌酸槐花。
谢行俭喜欢吃鱼,夹了一筷子槐花蒸咸鱼搁在碗里,咸鱼肉切的有小孩拳头大,用筷子挑开鱼肉,里面的长刺轻而易举就能剔出来,鱼肉成一瓣一瓣的,吃进嘴里,咸香四溢。
光吃鱼肉会有点咸,得配上一口白米饭,大米淀粉和槐花芯一交汇,甜中带香,大口大口的吃着,越吃越有味。
王氏养了十几只母鸡,每天光追着鸡屁股捡鸡蛋都要花上小半时辰。
日积月累,谢家的鸡蛋压根吃不完,除了每月赶集卖出大半,剩下的,王氏毫不吝啬的搬出来放到桌上添盘菜。
今晚桌上的那盘槐花炒鸡蛋深得大孙子的喜爱,祥哥儿揉着小肚子直打嗝,往王氏怀里一滚,一个劲的夸赞王氏炒菜好吃。
四岁的贤哥儿埋头吃的欢,油滋滋的小嘴鼓鼓的,挥舞着小手要杨氏帮着夹这夹那。
莲姐儿今年已满十一岁,王氏和杨氏最近正偷偷的帮她相看人家,媒婆第一眼瞧得是女方的皮子,因此王氏便停了莲姐儿外出打猪草的活,捂在家里好几个月,皮肤才稍稍的白了一点,除此之外,杨氏还手把手的教导女儿规矩,如今看来大有成效,莲姐儿举手投足尤为雅静。
莲姐儿吃饭时小口小口的,吃上一两口菜后,一双好看的杏眸不由自主的弯了弯。
谢长义望着小辈们吃的开心,想起尚且呆在铺子里没回来的长子,便转头交代王氏准备些槐花炭,到时候他送给孝哥儿,让他也尝尝。
王氏点头,说她还准备腌制几罐槐花咸菜,到时候让他一并带过去。
说的说的,话题转到谢行俭的身上,谢长义问他何时动身去府城。
谢行俭咽下嘴里的酸槐花,回他爹的话,“后日就要出发了,到那还要排队拿文籍,耽误不得。”
喝了口蔬菜汤,谢行俭接着道,“我这次回来就不去私塾了,夫子说在家温书便是,等后日去了府城再与夫子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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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谢行俭要转战府试啦,马上就安排女主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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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当京城表小姐》
文案:
【侯宝贞】:
前世侯宝贞是雍州刺史之女,正经的国公府表小姐。
谁料后来雍州大乱,父兄皆战死,她一下成了孤家寡人。
住进国公府后,被迫卷进国公府真假两位嫡小姐的争斗旋涡,死了。
重来一世,望着京城不断递过来的飞鸽传书,侯宝贞果断拒绝借住国公府。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系统怒吼:你不去这辈子可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段灼】:
国公府,收到第七封拒绝来京的信后,段灼不怒反笑。
男人嘴角微微上翘,望着窗外泼天的雨幕,压低嗓音呢喃:“你不来京城,我去雍州便是。”
——正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忍辱负重的段灼一心除了想重振往日段家风光外,还想留住年少时停驻心间的那抹惊鸿一瞥的少女倩影。
☆、【24】一更
四月十一,风和日丽。
因为从林水村到府城赶牛车要一天半的功夫, 中途还要在外面住一晚, 而且到了府城他们还要去现场确认文籍, 因此谢行俭和韩夫子商量后, 决定和赵广慎提前几天过去。
途径县城时,谢长义将牛车拐进了主街,停靠在谢行孝的铺子前。
谢行俭帮着他爹把车棚后罩的背篓小心翼翼的挪出来,背篓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六个黑罐子, 里面盛着全是槐花做的吃食,两罐蜂蜜槐花酱,两罐烘炒槐花炭, 另外两罐是粗盐腌制的酸辣槐花凉菜。
全部都是他娘这两天脚不沾地赶出来的,新鲜的很,这会子天气温度不太高, 这些菜用菜罐密封好,能一直吃到夏天。
谢长义没在铺子里耽搁时间,送了背篓后就转身架着车继续赶路。
走到天黑, 因周围没看到能住宿的客栈,谢长义和赵高头便在附近打听了一圈, 最终决定在旁边的庄户人家借宿一晚。
天一亮, 四人起床继续赶路,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的牛车终于驶进府城。
这回来府城,除了陪谢行俭和赵广慎考试, 两个大人都还有其他任务,起码要在府城呆上十几天,期间正好能等到府试放榜,因此他们四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府城租个一进的空院子。
谢行俭跟着他爹特意去周围的客栈打听了下,府城的客栈一晚房费比县城要贵五十五个铜板左右,大概要一百七十个铜板一晚上。
谢行俭听了不由咋舌,府试要考三天,考生们都会像他一样至少提前三四天到府城,前前后后不得住上六七个晚上么,算了算光住宿费用就要掏一吊多银子。
府城空院子一天要一百八十个铜板的租金,但他们四人可以分摊啊,算来算去还是觉得租院子划算,便交了十五天的租金,这样四人安顿了下来。
当天晚上,谢行俭听从他二堂哥谢行文的建议,没有出门逛喧嚣热闹的夜市,而是呆在房间里安静的看书写字。
赵广慎见谢行俭到了府城还在努力学习,不禁心生佩服,这般持之以恒不放弃的毅力似乎是他这辈子都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峰。
小伙伴如此优秀都还在努力,他哪还有脸出去玩,当即红着脸回到房间翻开书本秉烛夜读。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早,四人吃了买来的简单朝食后,便出发前往府城礼部门房。
他们去的早,到了地方,发现礼房门口稀稀疏疏的排起一条小队伍。
许是大清早时辰还早的缘故,不一会儿就轮到谢行俭。
拿了文籍后,谢行俭和赵广慎找到与韩夫子汇合的小茶馆坐下。
茶馆大厅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坐一桌。
现在这个时辰,大多喝早茶的都是府城生活的中老年人,吆喝上三五老友,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唑一口老烟枪,喝一口浓茶,悠哉惬意。
茶香缭绕,雾烟袅袅,谢行俭便应景命跑堂的送上一壶茶水,茶馆是可以免费坐的,只不过他和赵广慎与韩夫子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俩不好意思干坐着,便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边喝边等。
等候的途中,韩夫子做保的其他三位考生也来到了茶馆,三个中有两个他都认识,分别是宋永为和李增琪,另外一个人姓王,因林邵白退出才被韩夫子补进他们四人队伍。
约莫辰时末,韩夫子踩着木屐姗姗来迟。
此时,茶馆客人人潮如水,叫卖声和笑谈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韩夫子领着五人上了二楼包厢,甫一进门,外面的喧嚣声霎时隔绝耳际。
韩夫子今天把他们聚集到一块,主要目的是为了交代考场注意事项。
毕竟韩夫子是做保禀生,手下的生员若是做出在考场夹带、抄袭等小动作。一经发现,考生立即赶出考场,终生不得再考,韩夫子作为接保人,也要跟着受连坐惩罚。
日头慢慢爬上来,茶馆送走一批人又迎来一批,楼下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汇聚了一堆身穿长衫的读书人。
韩夫子解释,“这家茶馆靠近礼房,白天来往吃茶的多数是读书人,读书人相见无非是切磋学问或是吟诗作乐,茶馆过了喝早茶的时辰,环境会变得格外清幽雅致,正是读书人喜欢的地方。”
说着,探出头指向一处,“听口音,那一桌学子应该是从虞县赶来的,每到府试之前,同乡的读书人就会聚在这交流感情。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学子其实是想在这鱼龙混杂的茶馆打探点消息。”
虞县?
谢行俭恍惚,他貌似在哪听过这地名,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到的。
“打探啥消息?”赵广慎茫然追问。
韩夫子微笑,“比方说今年轮到哪位学正下来查考,主考官又是哪位,考后阅卷的事会由哪所官学承接等等,这些消息明面上是封锁不外透,但只要你们用心去听,多多少少会打听到一些。”
宋李王三人听完站起来拱手,说在下面看到了私塾的同窗,想过去打声招呼。
韩夫子点头让他们下去,赵广慎想跟着下去碰碰运气,被谢行俭一把拦住。
“慎哥儿,且慢!”谢行俭急忙叫住赵广慎。
赵广慎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行俭,“怎么了这是?你不下去听一听?”
谢行俭拧了拧眉峰,压低声音道,“下面不安全。”
赵广慎吓的脚一歪,一屁股坐回原位,磕磕巴巴的问,“你莫不是又糊弄我,像上次说官场......”
韩夫子闻言,犀利的眼神扫过来,赵广慎倏地收声。
俭哥儿拿官场险恶吓唬他的糗事还是不要让夫子知道为好,太丢脸。
“没有糊弄你,不信你低头看看大厅四周。”谢行俭含笑,头伸出栏杆,轻声指点,“东南角那一桌,还有中间那堆读书人,西边靠窗的那几人,你细细瞧。”
赵广慎眼神随着谢行俭的话语移动,东南角桌子坐的是一女三男,女子面带轻纱,看不出模样,瞧着身上穿的昂贵绫罗绸缎,想来是府城哪家的小姐姑娘。
女子身边的人很难让人忽略过去,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材健壮的劲衣护卫,各个身材健硕,肌肉喷张,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黑色长发束起以嵌珠黑冠固定着,修长瘦硕的上身端坐笔直,整个人儒雅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清贵。
少年手里端着茶水,一双美目在周围的读书人身上来回巡游,似乎察觉到谢行俭等人的视线,少年抬高茶盏,隔空对着谢行俭的方向摇了摇。
这少年他认识,正是县试坐在他对面,当初被他误以为是青铜的王者少年,也不知道王者县试成绩排名怎样,瞧少年如今闲情逸致、意气风发的姿态,想来应该考的还不错。
谢行俭收敛心神,掀起唇角朝少年笑了笑,算是回应。
赵广慎没注意到身边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切,眼睛转向中间那堆谈笑风生的读书人,一群人此时围成一圈,似乎在争相赏阅店家刚拿出来的秀才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