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哥他不也去了吗?不能说去花楼的男人都不正经,兴许萨喇善他们只是听曲儿应酬而已。”
东珊这话既是安慰淑媛,也是在安慰她自己,然而淑媛心知肚明,萨喇善和她九哥不一样,
“九哥去的次数很少,实在推辞不过才会去,但萨喇善不同,额娘私下跟人打听过,与他相熟的都说他时常流连花丛,是个游好闲的纨绔子弟,我嫁给这样的人,吃穿是不愁,但指望他在朝立足怕是没可能了。
虽说是宗室皇亲,但他家这爵位并非世袭罔替,每一代都要往下降级,除非萨喇善自个儿争气,多立些功勋,再得皇上封赏,如若不能得皇上青睐,便会渐渐没落。
其实额娘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奈何皇上赐婚圣旨已下,无可更改,我除了下嫁,别无选择。”
说到最后,淑媛倒也没有太伤感,只勉笑着叹息,“个人的命数吧!我早已看开,也没对自己的婚事报什么期望,所以他究竟是怎样的男人都无所谓。”
原来这看似荣耀的赐婚背后竟也是这样的复杂,东珊深知,如她们这般无从选择自己命运的女子,若然能从婚事抽离开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不在一段感情深陷,那么不管这个男人做什么,女人都不会有波动,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始终保持冷静,不为傅恒而痛楚。
淑媛这般冷静理智,东珊也不需要再去安慰她。
傍晚傅恒仍未归来,淑媛留嫂嫂在她这儿用膳,姑嫂二人闲唠家常,不亦乐乎。
用罢膳,又坐了会子,东珊回房沐浴,待一切收拾妥当,躺在帐时,她看了一眼漏刻,戌时刻,傅恒就算留在酒楼里用晚宴,这个时辰也应该回来了吧?
然而屋外一片寂静,偶闻虫鸣蛙声,并未听到脚步声,难不成他们在云香楼待了一下午还不够,晚上还要继续?那里的姑娘究竟有多美?竟把他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这个念头将将冒出,东珊惊觉自己竟和苏棠有了同样的忧虑!苏棠在乎鄂容安才会这样想,她又不在乎傅恒,何必管他的双眼究竟看了哪个女人!
心烦意乱的东珊烦躁地翻了个身,告诫自己不要管他几时回来。他不在家,这屋子里难得清净,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实该庆幸才对。
往常她总被他折腾,觉反倒睡得很沉,今日好不容易入眠,没多会子便又醒来,烛泪凝落,蜡烛燃去大半,子时已过,枕边竟是空空如也!
夜半人未归,明儿个他还得入宫当值,这人究竟是去了书房,还是一直没回?难不成他直接睡在了云香楼里?
一想到这种可能,东珊无名火顿冒,起身下帐倒了杯茶,而后披衣到外间打开房门,凉意瞬时来袭,东珊不觉打了个冷颤,但见夜色漆如墨,惟月散清辉。
她很想去书房瞧一眼,但又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似乎不太合适,万一傅恒在书房,她这样冲过去,定会被他笑话。
正左右为难之际,隔壁屋子的房门被打开,今晚是蔷儿值夜,她也在听着动静,想着九爷回来她还得伺候主子洗漱,然而等了许久都没动静,她就睡着了。
恍然听到开门声,蔷儿还以为是九爷归来,忙出来准备侍奉,却见自家夫人默立在房门口,神情恍惚。
蔷儿忙扶她进屋,“夫人,夜里风凉,您不能吹风,可是没热茶了?”
拢了拢身上的薄袍,东珊拐往里屋,久久难舒眉,“我不是要茶,傅恒还没回来吗?可有人回来报信儿?”
“没呢!”眼瞧着主子的眼布满忧色,蔷儿提议去书房那边看看,东珊却道不必,赌气逞强道:
“指不定那云香楼里温香软玉,他舍不得走呢!书房也不用去,免得他又以为我请他回来。”
生怕夫人胡思乱想,与九爷置气,蔷儿忙劝道:“夫人误会九爷了,九爷不是那种人,他怎会瞧得上那里头的姑娘?”
傅恒的确不像是饥不择食之人,但男人一沾酒,身边莺莺燕燕的,难保不会发生点儿什么,
“兴许清醒的时候还有几分清高,一旦喝醉,酒后乱性也不是没可能……”东珊不敢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心口发堵,嘱咐蔷儿莫管此事,安心回去歇着,明日再说。
夫人不许她去,蔷儿不敢擅自做主,也就没去打听。
回屋的东珊头一回失眠了,一想到傅恒,这心情便格外复杂,既担心他喝醉了路上出意外,又想着他可能是与哪个女人共赴巫山。
成了亲又怎样?正室又如何?像傅恒这样的男人,纳个妾,或是有其他女人不是很正常的吗?她根本管不着,也不该管啊!可为什么她这心里竟是难以平静,那不断在心海翻涌着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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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归来,东珊质问(双更合一)
越想越难受,东珊顺拿起傅恒的枕头,攥起拳头捶打着泄愤,“让你去云香楼那是给你颜面,你自个儿就没个分寸吗?应酬一下午也就罢了,晚上居然还不回来?往后你都别回了,住在云香楼整日的听姑娘唱曲儿岂不逍遥自在?”
忿忿然道罢,东珊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自言自语地澄清道:“我才不在乎你到底歇在哪儿,是云香楼还是书房,那都是你的事,我懒得管你!”
就这般辗转反侧,不停的胡思乱想了许久,四更天时她疲乏至极,终是撑不住,迷糊睡着。
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暖阳透过窗牖洒入一片辉光,她的枕边依旧是空,脚下的最后一朵云倏然散去,她就这般跌落尘间,连最后一丝希冀也消逝。
丫鬟们照旧来伺候洗漱,用朝食之际,东珊无精打采地搅着碗的银耳汤,等着蔷儿回话,然而蔷儿一直没敢吭声。
东珊不觉好奇,若然傅恒后半夜归来去往书房,依照蔷儿的性子肯定会告诉她,可蔷儿没提,八成是他一夜未归吧?
凭空猜测令她心神不宁,东珊无心用朝食,终于主动开口,“昨夜九爷回来了吗?”
“呃……”迟疑片刻,蔷儿怯声道:“奴婢一大早去书房那边问过,他们说……没见九爷回府。”
好他个傅恒!果然是住在了云香楼!终于得到明确的答复,东珊内心那压抑许久的火苗蹭蹭直窜,烧得她心肺皆烫,什么也吃不下,当即将勺子撂进碗,瓷器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得蔷儿心微紧,暗叹糟糕,夫人这回应是真的动了怒!
然而夫人什么也没说,漱了漱口,转身便进到里屋去,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东珊本想练字静心,可这字也写不顺畅,总是写错,最后干脆将纸抓起,揉作团乱掷于地面。
蔷儿见状心焦不已,好言劝说着,“夫人您若是有火直接冲奴婢发泄便是,千万别压在心里,与自己置气。”
静不下心,东珊只得搁,依旧嘴硬,“我为何置气?我好得很,一点儿也不生气。”
夫人不肯承认,蔷儿也不敢再多提,生怕夫人越想越恼,她便提议到后园去转转,“这会子日头还不算毒辣,不若夫人去荷花池那边散散心?”
再坐下去她怕是越来越暴躁,的确得找点儿其他事来打打岔才成。于是东珊听从蔷儿的建议,出了南月苑,去往后园。
园花妍枝繁,鸟啼声声,明媚的景色稍稍冲淡她心的阴郁,水榭边的荷花尚未盛放,圆圆的波浪荷叶上耸立着朵朵粉白的花苞,如待字闺的少女,羞涩而娇美。
恍然瞄见前方不远处的圆亭内立有两道彩衣身影,蔷儿提醒道:“夫人,前边儿那位是不是夫人?”
东珊探头一看,那边身着藕粉琵琶襟氅衣的果然是嫂。她与嫂统共只见过两面,但对其印象极好,嫂没那么多客套话,心却是细的,时常能顾及她这个新媳妇儿的感受,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东珊感念于心,并未回避,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前与之打招呼。
夫人闻声抬眸,一看是东珊,遂起身请她在亭间的石桌边坐下。
近前后,东珊才看清,原来嫂和婢女们一起剪了许多花枝,皆铺陈于石桌上的篮筐里,
“嫂您这是在采摘沐浴用的花瓣?不是说清晨带露水的新鲜花瓣才是效果最好的吗?”
夫人一边剪着花茎边的小绿叶,一边与她解释道:“若只贪花香,想要通体芬芳,那晨间的花瓣确属佳品。太夫人说她近来睡眠不佳,半夜时常醒个四回,我便打算用药浴给她调理一段时日,用于药浴的花瓣得用风干才有效,不宜选带晨露的。”
原来这当还有这样的门道儿,东珊颇觉新奇的同时又深感佩服,“嫂真是博学,还懂药浴。”
夫人谦笑道:“我也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先前为我额娘试过,她说有效,我才想着给太夫人也试试。”
“今儿个园真热闹,两位弟妹都在啊!”
乍闻身后传来一道尖细清亮的女声,东珊的太阳穴便开始突突的跳着,不消回首,她便知这是五嫂的声音!
五嫂到场,那她的女儿琇琇肯定也紧跟着,一想到那熊孩子,东珊那原本闲适的心情没来由的躁动起来,却又不能不理会,只得转过身来,违心笑应,恭敬地请她坐下。
一见有孩子过来,夫人收起小剪,放入地面的小篮之,又命丫鬟将食盒的糕点果子端出来,供琇琇享用。
琇琇啃了一口桃子,嫌太硬,顺口放置一旁,又吃了颗杨梅,也不喜欢,说是想吃葡萄。
夫人笑哄道:“现下葡萄还没熟呢!等熟了才能吃。”
然而琇琇瞄见东珊耳珠上挂着的那对坠子,便指着说那就是葡萄,嚷嚷着要她取下来。
这不过是绿碧玺雕刻成的葡萄形状罢了,心知这孩子的没轻没重,东珊不愿取给她,耐心地与琇琇解释说这是假的。
琇琇不依,认定了说要瞧瞧。五夫人不希望女儿吵闹,便劝东珊依琇琇之意,
“孩子不懂事,跟她讲道理无用,你拿下来让她瞧瞧,她看罢还会还给你,耳坠而已,弟妹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琇琇若是个乖巧惹人疼的姑娘,东珊大可直接将耳坠送给她,偏她不是,要什么东西总是颐指气使,即便给了她也不会珍惜,是以东珊很不情愿。
夫人打岔说要带琇琇去那边看花,琇琇一把甩开她的,呜呜哭道:“我不要看花,就要葡萄,要葡萄!”
女儿一哭,五夫人便心疼不已,暗恨这个老九媳妇儿小家子气,“你看琇琇都哭了,你身为她的婶婶,就不能大方点儿,把耳坠给她?改日我再送你个更好的耳坠行了吧?”
一旁的夏果儿忍不住噎道:“上回姑娘打碎九爷的花瓶,五夫人您说要赔一个,至今没见送来呢!”
当众被拆台,五夫人顿感没面子,细眉微挑,瞪着夏果儿恨斥道:“你这丫头忒放肆了些,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家主子还没吭声,轮得到你嚣张?”
“夏果儿,不得放肆!”东珊明为斥责,实则语态轻飘飘,眼神也不凶,夏果儿便知主子并未动怒,是以一点儿都不怕。
担心五嫂会找夏果儿的麻烦,东珊顺口吩咐她,“这会儿日头大了,绣球花经不得晒,你回屋去把花盆挪进去。”
她们出门时,蔷儿才将花盆移进去,夫人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子竟又要她回去,夏果儿转念一想,登时会意,心知夫人在护她,便福身称是,先行回房。
人一走,五夫人有火没地儿发,她也能感觉到东珊对她们母女有意见,当即起身,要带琇琇离开,然而琇琇却是不肯走,定要在此玩耍。
夫人好心为她编了个花环,她总算安静下来,拿着花环笑嘻嘻地在亭转来转去,总算没再闹腾。
琇琇的性子的确太跋扈,夫人也觉这样下去会毁了这孩子,又不好跟五夫人直说,便委婉劝道: